
铁道兵文苑
【军营生活 】 西安转运站(上)
三个月的军训结束,我和七班的孙继连,八班的任庆臣、付效林坐上了一辆挂着“亥2”军牌的客车。
车辆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吱”的一声停了下来。司机打开了车门,我们四人下了车。车辆停在了一个铁路站台上。站台下面卧着几十条东西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路。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我国东西铁路大动脉——陇海铁路。
几个老兵热情地给我们握手,问了我们的姓名后,一个高个子老兵说道:“冉广东、任庆臣跟我走。”我和任庆臣背着背包一左一右和老兵并排沿站台向西走去。
老兵边走边介绍:“我叫程志高,是二班班长,咱们班算上你们俩共七个人。”说话间,老兵带我们进入了营房。房间内一个大通铺,中间有两个空位置,老兵接过我们的背包放在了空位上。通铺的对面并排摆放着两张桌子和一圈方凳。程班长让大家坐下。
“首先介绍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两名新兵,”程班长指着我介绍道:“这一位叫冉广东。”我立即起立,向大家敬了个军礼。陈班长又介绍了任庆臣,而后说道“我们班又增加了两名新生力量,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大家热情地鼓起了掌。
接着,程班长介绍了单位的基本情况。这个单位全称是“铁道兵第10师48团驻西安转运站”。部队驻地在陕西省安康地区旬阳县,正在修建襄渝铁路,距离西安200多公里,中间隔着秦岭山。部队所需用的一切物资由全国各地运到西安,而后再转运到旬阳。一、二班的任务有三项:一是负责物资的装卸;二是负责物资的保管和安全;三是给部队加工汽车马槽和桌椅板凳。前两项任务共同完成,第三项任务的分工是,一班负责制做马槽和桌椅板凳;二班负责刷漆和铁制配件的加工。任庆臣身高马大,力量足,学打铁;我学刷漆。程班长又讲了以上各项工作的重要性,并提出了具体要求。
当天夜里三点钟该我站岗,朦朦胧胧中我被叫醒。背着冲锋枪,我警惕地守卫在仓库门前。
夜,万籁俱寂。我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啊,真美啊!夜空与那皎洁的月亮和那一眨一眨的星星给我带来了无暇的想象。
自从上午听了班长的介绍以后,我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轰轰烈烈的军营生活是我多年的向往。但如今被困在这里,装卸车、刷油漆,这算什么兵啊?与在家有什么区别啊?如果让亲戚朋友知道在部队干这工作,不把大牙笑掉了才怪呢!
下岗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肚子隐隐作痛。我用手轻轻地按摩,疼痛有所减轻。但吃过早饭正准备上班的时候,肚子疼痛加重。卫生员检查后怀疑是急性肠胃炎,随即开了一张转诊单,介绍到医疗定点医院二医大检查确诊。
二医大门诊医生用听诊器按在我肚子上听了听后说道:“抽个血查一下吧!”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我拿着化验单到了门诊,医生接过化验单,看了看说:“你患的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动手术。”
“什么?要开刀?”我吃惊地问道。
“是的。”医生平静地说。
“那我总得回部队请个假吧!”我着急地说道。
“不行!阑尾已经化脓了,一刻也不能停!”医生坚决地说。
我马上办理了住院手续。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我被推进了手术室。阑尾炎属于小手术,从进手术室到出来总共一个多小时。
二医大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附属医院的简称。从环境、设备、技术到服务水平都是一流的。我的手术非常成功,手术时没有一点疼痛感。我被医务人员用小车推到病房,几个医生小心翼翼地把我抬到病床上。
“小同志,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按一下床头铃的开关就行了。”一位上了年级的女医生亲切地对我说完后,又到里面的病床前吩咐道:“老兵,把这位刚来的新同志交给你了,你要多多关心他!”老兵滑稽地说:“请护士长放心,我会把这个小弟弟照顾好的。”医生们刚走,这位老兵病号就把他的香蕉、橘子剥好放在我的小桌上;卫生纸和餐巾纸放在我的床头。他说他也是阑尾炎,动手术已经五天了,没有任何问题了,就等拆线了。并吩咐我,前两天不要走动,要卧床休息。老兵的热情让我感动。
晚上临开饭前,一位护士来到我床前,把一份晚餐食谱递给我说:“小同志,晚上想吃点什么,你自己点吧!”
我看了看食谱:牛奶、面包、蒸包、水煎包、汉堡、三明治……,太丰盛了,有些食品别说吃了,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我随便点了一个面包和一杯牛奶。不一会儿,牛奶和面包送来了。护士把我的床头摇起来,又在我的背后垫了一个枕头,然后把吃饭用的小桌子在我面前撑起来,将面包和牛奶放在小桌上。这种生活和待遇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一杯牛奶下肚,犹如甘甜的雨露滋润着我的心田。
傍晚时分,卫生员、程班长和全班同志提着水果和日常用品一起来到我的床前。“小冉同志:对不起,我误认为你是肠胃炎,让你一个人来了,是我的过错。”卫生员首先作了自我检查。
“因为卫生员和我没按排人员陪你一起来,领导把我们两个批评一顿。我也要向你作检查。”程班长站在我的身边,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卫生员和班长诚恳的态度感动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只会说“谢谢、谢谢!”
程班长让其他同志先回去了,他留下来和我拉起了家常。
程班长是南京市人,入伍五年了。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儿子。两年前家里就给他联系好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单位,他要求转业。但由于他喷漆技术好,转运站没批准他的转业要求,他只好留了下来。
“同志,医院有规定,病号不允许外来人员陪护。”一位护士催促班长离开。
班长对我安慰了一番,恋恋不舍地走了。
临床的老兵病号非常健谈,程班长离开病房以后,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原来他是兰州军区农场的,他们一个连种几百亩地,养几百头猪,给部队供应粮食、蔬菜和猪肉。他不光是种地能手,还是个养猪专家,曾出版了《猪瘟的治疗和预防》等书籍,五年来年年都被评为“五好战士”。
夜已经很深了,病号老兵已进入了梦乡,我反来复去睡不着。程班长放着家里的好工作不干、放着舒服的日子不享受;病号老兵五年的部队生活都是和种地、喂猪打交道;还有医院里年纪轻轻的女孩竟然干伺候人的活,给人端屎端尿。这些人究竟为了什么?他(她)们在想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吃过早饭,病号老兵又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我向他提出了我憋了一夜的疑问:“你当兵五年除了种地就是喂猪,难道你就没有遗憾吗?难道你就没产生过到野战部队、高炮部队、坦克部队去真枪实弹地干一番事业的念头吗?”
“都去干真枪实弹,那后勤工作谁来干?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后勤做保障,前线的人喝西北风啊?”病号老兵有些激动地说
接着,病号老兵给我讲起了抗美援朝的故事:“当时,我们的对手是以美国为首的十六国联军,他们出动无数架飞机,把我们通往前线的铁路、公路、桥梁全部炸坏了,几十万部队在前线,吃的、穿的、武器弹药如不及时保障,那是多么的危险啊?我们的后勤人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冒着枪林弹雨将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被称为‘打不垮、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如果没有后勤坚强有力的保障,抗美援朝能取得胜利吗?”
“您的知识真渊博!”我夸奖道。
“这些都是我的老班长讲的!”病号老兵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刚到部队时我的情绪大很了。老班长处处关心我、体贴我,给我讲传统、讲道理,我这块冰终于被老班长暖化了。从此,我爱上了种地和养猪这一行。”
病号老兵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张思德是挖煤的、雷锋是开车的,他们在各自平凡的岗位上不照样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吗?革命工作就像一台机器,每个螺丝钉都非常重要,缺一不可。雷锋曾在日记中写道:要做一颗螺丝钉,党拧在哪里就在哪里闪闪发光。
思想认识问题解决了,迷雾驱散了,目标明确了。
刚好,下午任庆臣到医院来看我,我让他找程班长借几本刷漆方面的书籍送过来。
病号老兵已出院,没有人给我聊天了,我抱着《油漆工技术手册》“啃”了起来。
住院的第七天,刀口拆了线,我立刻要求出院。我没有通知单位任何人到医院来接,用手捂着伤口,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单位。
文/原铁道兵第48团政治处: 冉广东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