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朱海燕导读 || 察尔汗盐湖的报告

朱海燕导读:

1980年8月初的一天晚上,我正在格尔木军营的宿舍里,坐在小马扎上洗衣服,这时有人推门而进,我一看是青海省作协副主席、著名诗人白渔先生,他身后站着一位50多岁,头发花白,穿着一件灰色风衣仪表不凡的人物。白渔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陕西省作协主席李若冰先生。啊,当时我真的吓了一跳!李若冰何许人也,当代著名的大散文家,50年代一部《柴达木手记》让他名满天下,文学界哪个不知,哪位不晓;论他的职务,时任陕西省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文化厅厅长、省文联主席、省作协主席。这位文学界的重量级作家到铁道兵7师采访,我不敢怠慢,急忙打电话向师政委季福鼎报告。季政委立即打电话到小招待所安排若冰先生的食宿事宜,之后又赶到招待所看望先生,欢迎他到青藏铁路铁道兵7师工地采访。在以后的20多天里,我一直伴陪先生左右。据我所知,在7师成军的30多年里,李若冰是到7师深入生活,写7师的创造业绩,名气最大的作家。此次,是他的第二次格尔木之行,1957年他第一次到格尔木时采访了慕生忠将军,写下《格尔木纪事》这一名篇。这次,在我的陪同下,他瞻仰了将军楼、望柳庄以及将军生活战斗的地方,并深入青藏铁路建设工地、格尔木水电站等处,写下了《察尔汗盐湖的报告》《昆仑飞瀑》《荒漠里的将军》等一系列散文名篇。

从此,我与先生的接触在以后的岁月中就越来越多了。他说,他是一位文学的勘探者,他愿挽着我的手,在文学的风雨征程中,一道远行。先生的这篇《察尔汗盐湖的报告》,不仅是记录铁道兵7师征服察尔汗盐湖战斗的最重要的一篇文章,也是记录铁7师30多年为兵历史上质量最高的一篇文学作品。下面是这篇报告文学的全文。

著名作家 李若冰先生

 

察尔汗盐湖的报告

 

呵,我有幸又来到了察尔汗盐湖。

朋友,我告诉你,这湖是潜伏在祖国大地上一个最大的内陆湖泊,它是柴达木盆地的佼佼儿。它是这样广大而又壮丽,仿佛大自然在这儿塑造了一尊宏伟的盐湖之神。它身上具有特异的令人迷惑的魅力,时常出现一个又一个奇迹,总给你带来意外的快乐,使你每一次来到这儿,都感到惊叹不已。

那是50年代一个仲秋,我曾路过这儿,却意外地观赏了一座人间罕见的盐桥。盐湖上怎么能架起桥来?桥怎么能筑在盐湖上呢?当车已飞驰在桥面上的时候,我仍然处在懵懂之中。我是那么欢快,那么惊愕,偌大的盐湖上没有用一点钢筋水泥,也不费一砖一瓦,竟在湖面上就地铺设了一座宽敞舒坦的公路桥。桥面笔直如线,黑亮如镜,稳实平坦,时速可达80公里,再高速也没一点问题。这岂不是人类一桩智慧的杰作,岂不是中国筑路史上的创举么

/举世无双的察尔汗万丈盐桥/

凡是来过这儿的人,脸上都流露出惊异的神色,盛赞青藏公路工人们的天才创造。自此以后,这条犹如黑色蛟龙般的盐桥成为柴达木的一大胜景,它飞腾在戈壁大漠里,也时常飞绕在我奇幻的梦中。

这会儿,我和铁道兵的几个伙伴,从格尔木城驱车来到察尔汗,又在万丈盐桥上驶行了。

我再次领略了那种奇异的飘忽如飞的感觉,那种不可言状的快乐滋味。

毋庸讳言,察尔汗是荒芜的,寂寞的。乍一看,这儿完全是坎坷起伏的盐滩,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景物。褐黄色的天空,没有一只飞鸣的百灵鸟,褐黑色的盐地,没有一棵绿色的小草,甚至连大戈壁常见的驼骆草也没有,天上地下的飞禽走兽,也不会来这儿做客,整个天地是干渴的,苦涩的,弥漫着一种荒凉孤寂的氛围。但是,当你知道脚底下就是深不着底的盐湖,就是我国最大的钾镁盐矿的时候,你怎么会不为这座宝贝湖感到惊喜呢!

然而,这儿是典型的荒漠性气候,年降雨量平均约24.5毫米,而蒸发量为降为雨的100倍。你瞧,只此一个比数,你就可以想像得出这儿是一个多么严酷的盐的王国,一个多么荒凉干旱的世界。

我进入盐湖不一阵,就觉得鼻腔发燥,嘴唇发干,喉咙发涩,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也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咔啦咔啦的声响,像是机械撞击的回声。

我正在循声望去,同行的铁道兵作家朱海燕,指向盐湖深处说:“你看,离盐桥不远了,我们机械连正在那里施工整道,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吉普车很快从盐桥开出去,在疙里疙瘩的盐盖上颠簸而行。

不一阵,我们跳下车,两脚踩着蒺藜般的盐碴儿,向着人声喧嚷的地方走去。不远,在一片洼地里,有一伙年轻战士连说带笑,围在一块儿正在吃饭。而另一伙战工从一道斜坡上活蹦乱跳地下来,跑着去洼地就餐。

我们爬上盐湖一块平坦的大滩上。此时此地,我看见了什么?一条乌黑锃亮的铁路轨道,从盐湖这边一直伸向苍茫的盐湖那边,犹如条钢铁巨龙向天边的天际飞去。

/铁道兵铺架队来到盐湖。/

虽说,我来这儿以前,早知道我们铁道兵正在修筑青藏铁路,而且闯过了盐湖险关,架起铁路桥。可是当我身临其境,已经站在盐湖铁路桥边的时候,仍然感到异常疑惑。盐湖上已修有公路桥,难道还能修铁路桥吗?我听一位施工参谋说,按照科学计算,察尔汗的盐盖坚固异常,自然可以跑汽车,也可以跑火车。似乎并不存在承载力问题。但是,这儿除了坚如磐石的盐盖之外,还是密集的溶洞地段,和最容易发生震动液化的地层——它就像绿草覆盖的沼泽地一般,你不知不觉地在上面走着,忽然脚下松动起来,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这儿不也屡次发生过汽车、推土机陷下去的险情么!在这儿修铁路不是冒险的事情么?

我不禁想到,我们祖先可曾有过这样的筑路记录?世界铁路史上可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我带着一连串的问号,望着黑亮黑亮的铁路桥。

眼前,两台起拨道机和捣固机,正在铁轨上爬行吼叫。一位战士在机座上操作,调皮地解释说:“我们正在给铁路整容!”

我问:“整容,咋个整法?”

“嗨,啥都有个标准呀!有标桩标高,有轨距轨缝,统统要起拨捣固,扣得正正的。一遍不行,要过三回,这叫三遍整道。总而言之,要把路容整得漂漂亮亮的!”

从这位战士的口吻听来,这盐湖上的铁桥好像是他正得出嫁的姐妹似的,非要打扮得美端端的才肯准她们出门。其实,整顿路容是一项挺苦的活,他们使用的是30年代的老机械,一个月只能整道4.5公里,还得加班加点才行,即是这样,他们仍决心在今年国庆节整容就绪,不久,火车就可以在盐湖铁路桥上畅快地飞奔了。

这时,我蓦地掉过头,发现距铁路桥不远,在燥热的阳光下,在迷迷茫茫的盐气中,影影绰绰显出一片黑压压的物体,像是大戈壁常见的海市蜃楼似的,上面忽而闪出楼台亭阁,忽而闪出一座繁华的村落。这是幻影?还是现实?

/铁路通过盐湖是青藏线施工中的大难题之一。铁7师34团指战员和科研工作者共同实验,采取以砂治盐,打挤密沙桩的方法打进砂桩5.7万根,建成不见桥墩的万丈“盐桥”。图为挖盐壳,建路基。/

我们车转身,向着漂流着幻影的方向驰去。等一走近,幻影消失了,眼前矗立着一道黑糊糊的围墙。我用手去摸,毛扎扎的,刺楞楞的,完全是用一块块盐巴垒筑起来的。从豁口望去,里面有几幢排列整齐的盐巴屋,它们被盐巴围墙紧紧地包裹着,俨然形成一座森严壁垒的城堡。

呵,奇特的盐巴城堡!

我们走进城堡的时候,起初哑静无声。只见靠盐巴屋中间的门边,有一个年轻的母亲,正在给一个穿着花衫的女孩挂着书包,旁边一位身材矮小的汉子,猫下腰亲昵地逗着孩子,还呜里哇啦地叮咛着什么。

一位同志凑近我说:“他就是吴治邦,贵州苗族人,是16连的连长。旁边是他的爱人和女儿。”

瞬间,吴治邦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声,霍地从女儿身边站起来,向我们伸出了两只黑扎扎的大手。我握着他的手,觉得火热热的。别看他身材矮小,浑身满是硬实劲儿。

吴治邦笑呵呵地招呼着,领我们走进盐巴门,穿行在一条幽暗的甬道中,仿佛走进地下暗道似的。走到甬道中间,才见到一个小窗孔,安着一块小玻璃,透着一缕亮光。我们走进连部的办公室里,屋里低矮窄狭,摆着张小桌,单人床,和几条凳子,看来简单朴素。虽说屋里光线稍微好一些,仍给人以阴冷渗凉的感觉。

我们在盐巴屋里一坐下来,吴治邦就开门见山,谈起和盐湖作战的新闻来了。他满口贵州腔,和四川话相仿,像发射火箭炮似的,有声有色。此刻,我发现他的脸面活似黑人牙膏,除牙齿是雪白的以外,整个面庞黝黑黝黑的,透着棕红色的光晕,给人以健壮的美感。我还发现,坐在他旁边的卫生员武孝林和几个战士,脸上也像他们的连长一样,黝黑的程度相似极了。这也许是他们共同生活在盐湖大气中有关系吧。

难怪吴治邦咧嘴大笑说:“我们连的战士一开进盐湖,只不过几天工夫,脸上没有不脱皮的,一个个都变得黑不溜秋的!”

吴治邦所在的连队,从成昆线到青藏线,都以善打隧道而著称。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和盐湖打过交道,也未尝过盐湖是啥滋味儿。在粉碎“四人帮”第二个年头,他们奉命来到盐湖的当儿,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儿生活。先头排兴致勃勃地踏入盐湖,在凛冽的狂风中,搭起十几顶帐篷住下来。可是,等到了下半夜,战士们睡得正酣的时候,却被狂暴的盐湖风吼醒,还来不及爬起来,帐篷已被风刮倒了。

/铁道兵 炊事班在盐湖上垒灶做饭/

炊事班在盐湖上垒起锅灶,高高兴兴地点起火来,赶忙给大伙儿烧水做饭。可是,等水快要烧开的时候,蓦地,灶塌了,锅翻了。唉,连吃水做饭都成了问题,在盐湖还怎么修铁路呢?

“呵呵,这还能把人难住么!”吴治邦眨巴着笑眼说:“啥子原因?盐一见淡水咋个不溶化的?我们一合计,改造了锅灶基础。还用泥巴和盐巴盖伙房,再浇上些卤水,硬硬棒棒的,不就成功啰!”

他的话说得干脆利落,眼睛里闪亮着聪慧的光芒。

就是这个吴治邦,他专爱打硬仗,像勇猛的小獅子似的,率先把队伍拉上盐湖北岸,投入从未经历过的用盐巴修建营房的战斗。这儿的盐盖像花岗岩,他和战士们用钢钎撬,铁锤砸,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半天才只能挖开一点点。他和战士们就这样硬碰硬,从四面八方钎捅盐盖,又砸成一块一块盐巴砖,然后,手搬肩扛,运回营地。他们不停地挖呵,撬呵,砸呵,接着又抬呵,背呵,垒呵!他们手被盐巴刺破了,生疼生疼的,指头蛋出血了。他们的衣服被卤水蚀烂了,嘴干舌燥的,流鼻血了。就这样,他们两个人抬500斤盐巴还在飞跑哩。那个新来的甘肃兵娃子傅世乡,一个背得起300斤,嘴里还喊着:“再放两块,再放两块!”

/铁路经过一望无际的察尔汗盐湖,铁7师34团指战员开上盐湖,
就地取材,挖盐壳,造盐屋,安营扎寨,投入施工。/

于是,在空旷寂寥的盐湖上,一道高高的防风盐巴围围垒起来了,15幢盐巴屋落成了。他们还盖了120平方米的小礼堂,开辟了一个别致的打篮球的地场……

战士们住进了自己特制的盐巴屋,真是又稀罕,又快活哪!吴邦治乐呵呵地说:“盖盐巴屋,住盐巴屋,新鲜倒是新鲜,也算不上啥子。打沙桩,和液化地层鏖战,那才真是考验人哟!”

我弄不懂:“怎么叫液化地层?”

“专家们叫它是饱和粉细沙震动液化地层,人走在上面像海绵,跑火车要塌下去的啰!”

吴治邦夹带着技术性话,我有些听不大懂。

但是,我清楚地领悟到,要修通绵亘千里的青藏铁路,必须横穿察尔汗盐湖。为确保路基运行安全,就得对盐阴南北液化地层,采取特殊的处理手段。其实,从60年代初,我国铁路科学家们早已对察尔汗盐湖修筑铁路的可能性进行探讨了。如果不是“四人帮”十年干扰,这一科研项目早付诸实践了。不少铁路、地质、工程、交通、盐湖等各类学者,曾经远道来到盐湖,采取各种勘测方法,反复进行对比研究,最终肯定盐湖上可以跑火车,并提出在液化地层打挤密沙桩的试验方案。

这是一项史无前例的铁路工程呵!

“简单说,就是以沙治盐。”吴治邦用几句简洁的话概括说:“这项工程不大,技术复杂,条件特殊,供应困难哪!”

那么,谁来承担这项复杂而又艰险的试验工程呢?铁道兵施工部队的领导考虑再三,决定让16连上。这个连队打隧道是硬骨头,难道在盐湖战场上会变成了软骨头么!

“上,就上来了呀!”吴治邦兴致勃勃地说:“这是科学试验,就得靠科学吃饭。没有经验,学嘛!杨灿文老师年纪那么大,还老远从北京来,和我们一块儿施工,日日夜夜一块儿干,吃了不少苦头哟!”

他说的杨灿文,是一位老当益壮的铁路地质专家。他不顾年事已高,风尘仆仆地从北京来到盐湖,因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出现过高原反应,犯过胃病,发过高烧,但他仍然坚持亲临工地指导。他和工程师金世泽、技术员史日鹏等同志,时常冒着风寒,顶着酷暑,废寝忘食,晚上熬到深夜,眼睛陷了下去,身子骨也熬瘦了……

/铁路经过察尔汗盐湖/

征服盐湖震动液化的科学试验,既是一项难度极大的新的事物,又是在特殊的荒漠气候中进行的。这儿需要科学家和指战员们有胆识,敢于创新,同时必须有无畏的拼搏精神。在施工实践中,16连建立了科研小组。他们不仅经常向杨灿文等老师们请教,而且啃着科技书,大动脑筋。从连排长、班组长,到司机战士们,不断提出革新的建议,大大提高了工程效率。特别是经过一次次失败,苦战了两个多月,终于使打挤密沙桩试验获得了成功。杨灿文和科技人员兴奋极了,全连指战员快乐得欢呼起来,都恨不得马上把盐湖液化地层全部干净地消灭掉!

这项征服盐湖液化地层的科学试验成果,后果受到全国科学大会的褒奖。但你可晓得,这是一场怎么激烈的战役呵!

想想看,矗立在盐湖上的门架式挤密沙桩机,不住地大声吼叫着,像饥饿的猛虎,贪馋地张开大口,坐等着吞噬猎物似的,而战士们得一个劲儿把卵石砾沙,不歇气地、一锨一锨地投进高大的料斗里去。这可不是一桩轻而易举的活路哪!这样连续干上几天,小伙子们早已腰酸背疼,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但是,你知道战士们心里牵挂的是什么吗?按设计要求,每打一根沙桩约20分钟,一个月要打7千多根。可是,他们起初一个月还打不到两千根。以这个速度计算,两年也完不成这项工程。这不等于是要拖青藏铁路的后腿了吗?战士们一个个心急如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挖空心思寻求提高工效的方法。

连队一位领导,叫陈维宽搔腮挠头,和大伙琢磨来琢磨去,豁然心里一亮。如果把桩距缩短,怎么样?

吴治邦快活地说:“我们把桩距从1.5米,改为1.2米,试验了一下,不只增强了路基的密实度,还省时省力,打桩速度一下子提高两倍还要多呀!”

此后,还采纳了司机班长雷满良等战土的建议,打桩速度更加飞也似的提高了……

朋友,请不要忘记,这支英雄连队在和液化地层作战的同时,也在和极其干燥苦涩的盐湖大气拼杀,在和狂风恶浪击搏。由于盐气的侵袭,卤水的腐蚀,加上高原缺氧,许多战士头发晕,冒发炎,脸脱皮,手蚀烂,两脚裂口,一天劳累之后,走起路来也是一拐一拐的。在这儿和盐湖作战,一双鞋穿不到一年就已稀巴烂,一套衣服穿不到半年揉就破,一个新篮球玩不到半月,背包带几天就断……特殊的环境,艰险的战斗。但是,没有一个战士畏缩不前,没有一个战士叫苦连天,轻伤不言传,重伤舍不得下工地。战士们这种勇猛的拼搏精神,完全可和我国运动员在国际运动场上所体现的中华民族的精神桐媲美,是一脉相承的。

你看,简要计算一下,在不满10个月里,这个连队竟然提前在液化地层中,打入57000根卵石砾沙支柱,总进度达136000米,等于钻透了15座珠穆朗玛峰!

你瞧,又是这样一个比数。你自然想像得出,铁道兵7师34团16连的指战员是如何在顽强地攀登地下的又一座珠峰,在坚持怎样一种坚韧的战斗。

/铁道兵第7师34团16连被命名为“盐湖筑路公关连”/

吴治邦领我们走进一间盐巴会议室里,我在盐巴墙壁上看到琳琅满目的锦旗贺幛。其中,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司令部和政治部,在1978年春秋两季里,竟连续奖给16连两面锦旗,称呼他们是“盐湖筑路攻关连”是可爱的“硬骨头”连队。

我们有勇于攻关、善于拼搏的人民战士,怎能不使人感到敬佩哪!

“我们不过为人民作了这么一点点事,算不得啥子么!”我见吴治邦低下头,黝黑的脸庞上泛起红晕,谦和地说:“党的信任,人民的委托,这才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我们在盐巴营房里穿来转去。

也许起床号已经吹过,我听见从四周盐巴屋里,不时传出歌声,笑声,逗闹声,还伴有悠扬婉转的笛声。那位操笛的战士,见我们走进来,忙把笛管收起了。我赞赏他的笛儿吹得好,他却夸奖苏州民族乐器厂的笛子做工巧。

我在一间盐巴储藏室里,还忽然发现了一盆花。不,是一碗花,它栽培在一个大碗中。花茎丰润,枝桠繁多,铺满了碗缘,呈现出褐红翠绿的颜色。嗬,一碗花,竟使整个盐巴屋洋溢着春的光辉,可爱极了。我走近正在小心翼翼地给花浇水的战士身边,才认清他精心栽培的是戈壁滩上的蓬骆驼草。噢,在盐湖上栽培成功一蓬骆驼草也是奇迹呵
这位爱花的高挑儿战士名叫梁日仔,是广东花城来的战士。我为这位花城的战士对创造生活的热情,对绿色生命的爱恋,深深地感动了。我想,梁日仔和他的战友们不正是盐湖春天的使者么!

察尔汗按蒙语的译意,称做“白茫茫的湖”。

你说察尔汗有春天,也没有春天,一年四季老是摆着一副干早苦涩的模样儿。但是,此时此地,我真切感受到,春天随着我国大建设的热浪来到了盐湖,已经在这儿落脚。这片辽阔的盐湖,勇于开拓的中华儿女一发现它,就非常疼爱它。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春天的使者,在这儿进行着各种科学研究,已在它身上勾勒出一幅宏伟的化工基地蓝图,那人类罕见的万丈盐桥使它迈开了春天的脚步,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铁路桥,又奇迹般给它身上增添了强劲的双翅,已在春风中起飞了。现在,80年代的察尔汗盐湖,回荡着各种音符的声乐,像来自湛蓝的天宇,又像发自大湖的深处,给人以豪迈的畅心的享受,这是美的享受,这是春天的音乐!

/火车经过察尔汗盐湖/

一阵欢叫的汽笛声,唤醒了我的遐想。

转瞬之间,一列轰隆隆的长长的列车,在一阵急速飞驰之后,又缓缓地停靠在察尔汗车站。

察尔汗车站!这儿为乘客进出口的栅栏还未筑起,而车站的雏形已经巍然屹立。机械连指战员们有的在火车上卸器材,有的正爬在屋架上钉门窗,而铁路员工的住宅区,已基本就绪了。我透过火车喷吐的蒸气,望着从察尔汗盐湖通往远山的铁路,望着这异常壮观的盐湖铁路桥,这别具风韵的盐湖车站,这已在鸣笛起跑的火车,脑际里再次出现了这种奇特的令人神往的感觉。

朋友,这一切,不就是我们人民铁道兵的心血结晶么!它是大地上史无前例的创举呵!我的胸怀里升腾起不可抑制的炽烈的火焰!

于是,我抄起笔,写下了这份并非报告的报告。

1980年8月,察尔汗

 

朱海燕简介: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战士、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

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

第六届范长江新闻奖获奖者,是全国宣传系统“四个一批”人才,中国新闻出版界领军人物,中央直接掌握和联系的高级专家。八次获中国新闻奖,九十多次获省部级新闻一、二等奖,长篇报告文学《北方有战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出版各类作品集四十部,总字数2000万字。享受国务院津贴待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健(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