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89311部队十连的系列战斗故事(之一) 劝说鄂温克族人下山定居的故事

  “假如呼伦贝尔大草原在中国历史上是个闹市,那么大兴安岭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幽静的后院。”(翦伯赞 )大兴安岭中的“兴安”系满语,意为“极寒处”,由于极寒,天然幽静。十七世纪以前,这寂静的山岭间,只有一些少数民族游猎,或者稀疏散落于山岭间的村落间生活。这些民族中,就包括神秘的使鹿部落,使鹿鄂温克人。

  鄂温克人是大兴安岭最早的先民之一。鄂温克,是鄂温克族的民族自称,意思是“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鄂温克”这一称呼,反映了鄂温克族与山林有着密切联系的古老历史和生活。千百年来,他们一直以游猎为生,至新中国成立,他们仍处于原始公社末期,保留着狩猎的生存方式。

  全国解放以后,随着抗美援朝的结束,国家为了加强户籍管理,推行护林防火等规章制度的落实,多次劝说鄂温克、鄂伦春等少数游猎民族下山定居。

  1952年初,东北地区第一次护林防火工作会议在沈阳北陵东北行政委员会召开,黑河专署接到东北行政委员会林业部的通知后,派出林业处副处长吕昌福、呼玛县副县长杨毓麟和黑河森警大队政委滕忠民三人参加会议。

  会议期间,东北林业部长刘成栋专门找黑河专区与会人员座谈关于动员鄂伦春、鄂温克少数民族下山建村的问题,“一方面要组建鄂族护林队,搞好护林防火;另一方面要建村定居,以农为主,农猎结合。这一精神是中央东北局领导同志期待的。”

  副处长吕昌福向刘成栋部长汇报;黑河专区呼玛、瑗珲、逊克、佛山(即嘉荫)等县的鄂伦春民族同胞已全部动员下山,并成立了护林队,按规定享受工资待遇,所乘马匹享有马料补助费等,待时机成熟时,即选点建村,集中定居。但是,在呼玛县境内的游猎的鄂温克民族“坚决不脱离大森林”,我们曾找过他们的酋长,没有说通,准备再次组织工作组到森林里寻找他们,进一步动员他们下山定居。

  刘成栋部长非常赞同黑河专署的意见,要求专署派出得力干部组成工作组深入山区,尽快地动员鄂温克民族同胞集体下山定居。

  会后,黑河专署组织了由县林业、公警等人参加的,副县长杨毓麟和森警政委滕忠明带队的工作组,在精心准备乘骑、食宿等必备物品的基础上,从二十二站开始乘骑入山,由鄂伦春的一名向导引领,直奔鄂温克猎人在密林深处的驻点。

  经过8天的风餐露宿,篝火取暖,十分艰难的旅行,终于找到鄂温克猎人居住在密林深处的驻点,这是一个用25~30根落叶松搭起的,高约3米,直径4米左右圆形尖顶的“西格勒柱”——“撮罗子”。还有几间“木刻楞”和“板夹泥”,鹿圈中还有一群驯鹿。

  工作组找到猎队头后,提出关于鄂温克民族同胞归属和下山定居问题。带队的答复是:“我们不能做主,要听酋长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工作组只好跟随他们去找这个部落的酋长进行工作。

  第二天,工作组和鄂温克这支12人的狩猎队,沿着老槽河东岸顶着大雪直奔內蒙的敖鲁古雅(意为杨树和桦树林茂盛的地方)找到了部落的酋长,共同交谈了鄂温克民族部落的归属和下山定居问题。杨副县长首先提出,欢迎鄂温克民族同胞到黑河专区呼玛县漠河乡落户。酋长表示,考虑过我族的归属问题。我族是中华族源,不仅仅是因为俄罗斯太冷我们不去,而且我们的祖先是中国人,我们要留在中国。现在我们大多数人希望留在敖鲁古雅,我们习惯了在此生活,坚决不下山,但在防火期间保证在外不用火。

  一次,有二位牧民兄弟喝的醉醺醺的 ,满嘴的酒气,骑着马跑到我连营区内寻事,说我们铁道兵的到来,打破了森林的宁静,在森林里伐木修铁路,驱走了他们的神兽,抢走了他们的饭碗。我连站岗的新兵,迅速拿起武器迎了上去,闻讯而来的连长李伍锁、立即命令站岗的新兵走开。

  指导员李廷柱赶紧示意司务长张茂华拿来两瓶酒,笑笑嘻嘻的说 :“牧民兄弟,下马喝酒!”一听说有酒喝,面带怒气的二位牧民脸色舒展开来,跟着连领导走向连部……

  牧民走后,我连一边向营团领导汇报,一边与地方政府勾通。后来塔河县政府派出副县长、林业部门的副处长与我团政治处副处长、我连副指导员王清义等人组成了一个联合工作组,在鄂伦春族的向导引导下,经过二天二夜的骑马前行,找到了在密林深处的鄂温克族人的驻点,住入了专供过往行人居住的“草泥拉哈房”。一行人进到院内,首先看到的是成群的驯鹿,这是鄂温克族人饲养的驯鹿,似马、似牛、似驴、似鹿,俗称“四不像”,善于在密林沼泽间行走,能负重且能拉雪撬运输货物,有“森林之舟”的雅号,是鄂温克人的好帮手。

  由于向导既懂鄂伦春语,鄂温克语,又懂汉语,一行人就没有了语言障碍。向导与鄂温克狩猎队的领头人对话非常流畅,原来鄂伦春族与鄂温克两民族是同一语汇。

  副县长首先宣讲了党的民族改策,动员他们下山定居,并承诺每家安排一个护林员岗位,由政府发放工资,所乘马匹享有马料补助费,由政府帮助兴建“木刻楞”;其二,不准影响铁道兵的正常施工作业;三是在防火期间不允许在外用火。我团政治处副处长向鄂温克族同胞宣讲了嫩林线的全线布局和施工进度情况,我连副指导员王清义向在场的少数民族同胞们展讲了嫩林线通车以后促进物资交流和各民族融合发展的光明前景,绘声绘色的宣讲,说得大家心花怒放。

  经过众人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耐心讲解,鄂温克族狩猎领头人对这些建议和要求都表示接受,就是下山定居的问题大伙虽然都愿意,但要得到酋长的同意,他们做不了主。一行人在与鄂温克族人的接触中,感到他们非常淳朴坦诚、通情达理、热情好客。交谈以后,鄂温克领头人的妻子为一行人准备了丰盛的手把肉、烤狍肉、蒸狍脑、野鸭汤等多种野味。二位在我连“闹事”的鄂温克族同胞一个劲地给王副指导员倒酒,边到边说:“汉族兄弟好!十连兄弟好!铁道兵真正好!”

  此后,鄂温克人不再干扰铁道兵的正常施工。至于鄂温克民族什么时候集体下山定居,因我连后来转战吉林桦甸修建长白山下的烟白线,不知道这帮鄂温克族兄弟具体下山定居的时间。

  据原我师十三团电影组老兵,后成为吉林省白城市博物馆馆长宋德辉战友在《遥远的敖鲁古雅》一文中回忆:1971年6月,他结束了师放映员培训班的学习返回团部的途中,途经额尔古纳左旗时,旗领导就向他们介绍了敖鲁古雅乡的生产生活情况,“现在猎民生活过得很好,得感谢你们铁道兵,让鄂温克族猎民过上了定居生活”。这一历史说明,我们铁道兵在1971年之前就为敖鲁古雅乡的鄂温克族同胞修建了“木刻楞”,让他们过上了定居生活。宋馆长的文章中还介绍了,鄂温克族猎民定居后国家非常照顾他们,生下一个小孩,国家就给补助18块,长到18岁,就是国家的护林员,发给一杆枪,每月还给37块的工资,还有边远地区补助费33%。另外,他们还打猎。好猎手,打黑鼠,每张皮收购价是4块。季节适宜时,每天早上就能打40多张,钱他们个人得一半,交乡里一半。鄂温克猎人还猎取水獭、犴、狐狸、狍子等,除此以外还驯养“四不象”,日子越过越好。

  鄂温克族人什么时候集体下山的呢?直到2004年2月,国家媒体播发了一则特别消息,我们才知道因果。媒体报道:敖鲁古雅小山寨的鄂温克族人,在原酋长女儿达马娜(根河市人大代表)和乡长热妮联名提议搬迁时,通过投票表决敖鲁古雅整体迁到内蒙古根河市东效的乌气亚河畔。

  这个被全世界关注、游猎千年百代的鄂温克民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脱离大森林下山的游猎民族。但是,在全乡人投票中,99岁的原酋长妻子玛丽亚仍坚持不同意搬出大森林。正如翦伯赞先生所述,“人们从森林走到草原,也同样是不容易的。”

  记得我下岗卖书时看小说《鹿鼎记》,小说描述了大兴安岭的广袤无垠、地大人稀,还记得连队老兵给我讲述他们在大兴安岭抗寒的故事,还记得前几年退休后看《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书时,书中描写的鄂温克使鹿部落的人们,在大兴安岭的生与死,乐与悲,情与爱,描写了他们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他们与命运的殊死抗争,他们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死传奇。他们爱护自然,爱护森林,要比我们现在爱的深切,爱的纯粹,因为他们视森林为根,视森林为生命,甚至他们对森林的爱已经从生命上升到他们的宗教与灵魂之中。

  鄂温克使鹿部落人民的历史记录很少,因为他们人口极少,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但他们注定是大兴安岭历史上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笔。

  1976年6月7日,贯穿大兴安岭原始林区的钢铁大动脉嫩林铁路胜利通车,它不仅盘活了国家经济和资源脉络,而且使鄂温克族等少数民族同胞走向了通向外面的世界。大兴安岭林区铁路干支线全长847.26公里,桥梁总长6552米,隧道山洞10573米,涵渠13529米,牺牲烈士207名,平均每4公里就有一名铁道兵战士为之献出了生命。

  1979岁的中妮老人回忆曾经的日子,用鄂温克语喃喃回忆:“住在山上,经常没有粮食吃,冬天连条秋裤都没有。”新中国成立前,鄂温克族人一直保持着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在深山老林中,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缺医少药,食不果腹,吃兽肉、穿兽皮,住着用木杆和桦树皮搭建的“撮罗子”,过着与世隔绝的贫苦生活。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亲切关怀下,在铁道兵的关心下,随着嫩林铁路的通车运行,猎民们结束了漂泊不定,风餐露宿的原始狩猎生活开始与现代文明接轨。

  世代游猎于大兴安岭的少数民族同胞们,如果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唤醒了沉睡千载的原始大林莽,中国共产党把你们这些游猎民族从原始社会带入了社会主义社会,实现了千年的跨越,那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修建的嫩林铁路,把你们融入了人类的现代文明,使你们初步实现了现代化。

  如今,随着嫩林铁路的畅通,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走出山林奔小康的“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迎来了新生活。在2012年中央电视台《探索与发现》栏目中,我们看到了鄂温克民族的新变化,有的干脆远走高飞进城打工,从此脱离了森林;有的已经在城里有了舒适的生活条件,却又回归了森林,开始以驯鹿为伴,重操旧业,成为新的猎民;有的吃起了旅游饭。据新华社呼和浩特2020年8月2日电,随着生态移民政策的实施,鄂温克人集体下山定居,过上现代生活,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

  从原始狩猎到到转型旅游,从离群索居到文化交流,鄂温克族的沧桑巨变,成为各民族携手前行的缩影,他们也在奔小康的征程中留下精彩篇章。

  然而,在历史的进程中不能忘记,铁道兵也曾参于了劝说使鹿鄂温克族同胞下山,修建“木刻楞”,为他们下山定居创造了条件!

  【注:翦伯赞(1898年4月14日~1968年12月18日)中国著名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著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杰出的教育家。】

  【致读者:四年前,我连老兵们给我讲述他们在大兴安岭修建嫩林线的故事以后,加之我本人当铁道兵时在呼伦贝尔大草原鄂温克自治旗参与修建伊敏线,因此我对鄂温克这个民族产生了浓厚兴趣,经过近四年的探讨,查阅了大量资料,写下此篇。欢迎感兴趣的战友、微友提供更多原始历史资料,共同进一步探讨。

  我连建连后,嫩林线是我连参加铁路建没的第一站,劝说鄂温克同胞下山定居,是我连遇到的第一个社会问题,因此,我把此篇列为连队建没的开篇。

  作者:吴凤祥,男,江苏省如皋市人,高中文化程度,下乡知青,1978年入伍,铁三师十一团战士。退伍以后,在国营江苏省如皋罐头冻菜制品总厂工作,先后任厂团委副书记,企业管理科专职安全员,先后在《中国劳动报》、《人民消防报》、《江苏工人报》、《江苏消防》杂志、《江苏劳动保护》杂志、《南通日报》、《南通消防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八十余篇。退休以后,在“新华网”、“人民网”、“今日头条”、“一点资讯”、“搜狐网”、“腾讯网”、“铁道兵战友网”、“铁道兵老兵原创之家”、“铁道兵公众号”等媒体发表作品一百余篇,现落户于上海浦东。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