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报告文学《王家河散记》连载3

  

  溯河而上约摸走一里多路的半坡上,有个林场保护站,白色的两层小楼,大红的钢板屋顶,给这翠绿葱茏的群山之间一笔刻意的点缀。

  站里的同志都出去工作了,屋檐下一位老师傅在悠闲地看着报纸。听见我的脚步声,他用手把老花镜往下一拉,然后,腾出半条排椅招呼我坐。他以为我是乡政府新来的干部,就向我说叨起了乡政府:“现在乡政府都快四十个人了,怎么还在进人?这么多的人,一年下来,工资、经费跟另外的踏砸就得一百来万,都弄了些啥?干部没事了就打牌下棋,到处闲逛。你说没干啥吧,也冤枉了乡政府,你听那沟里,嗵嗵嗵地放炮修路呢,乡上叫‘通达工程’,有啥用嘛。”

  我打断了他的话:“师傅,咋能没有用,现在有句口号不是叫要想富先修路么。”老师傅摆摆手说:“没用,没用,人家说的路是啥路,咱乡上修的这是啥路,你见到没有,两米来宽,陡得让你架子车拉不上去,弯子急,急得叫你手扶拖拉机都拐不过头,又没人维护,过不了两三年,水冲石垮,路也就完了,白撂几十万不说,赶明还成了乡政府的包袱。”

  说起这路,我还听人讲过,上面给的投资还可以,可层层扒皮,到了工程上就难说了,甚至有的人在中间吃了回扣,还得了政绩。那么路窄、坡陡、弯子急也就可想而知了。

  停顿了一下,老师傅又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其实呀,最叫我心疼的是破坏了山上的植被。你要知道,一亩涵氧林要存储二十五吨水呀,树林破坏了,山就干了,生态环境保护要是早提出二十年多好,河的水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小。”

  “听乡政府讲,近年来咱们这里的退耕还林成效还不小,农民也很欢迎。”我点燃了一支烟说。

  “上头提出,凡是大于二十五度的坡地都要退下来栽树,而且给农民补粮补钱,真是个好事情,农民把坡地退了,树也栽了,可是钱粮补贴就是迟迟下不来,有些人又把苗子拔了,庄稼又种上了,乡上干部整天做工作,顶个屁用,还得挨骂。不是农民的觉悟低,是你上头的配套措施跟不上么!我是护林的,在这里干了三十多年,再过半年就要退休了,可是我和这林子感情太深了,总是丢心不下。唉,看着这相况,咱干急没办法。”老人既气愤又无奈地说。

  我站起身,三百六十度地环视了一周,几乎每座山头上都有几小块褐色的耕地,非常扎眼地镶嵌在绿色之中,象人头上生出的疥疮。

  几个护林人回来了,球鞋上尽是泥,裤腿上还挂着叫不出名的毛刺刺草,拍打了几下,也凑过来聊。有个叫景峰的小伙子说:“现在基层干部当得也难,谁倒听你的呢。就象前年沟里头的那个木撅儿,他媳妇怀了第三胎,计生干部去找木撅儿,木撅儿那货鸯得很,你猜他说啥,你的人把我媳妇没骟好,我不寻你的事,你还寻我的事呢。咋咧,乡上不给拉电,晚上没事干,还不叫俺黑摸儿娱乐。你看,碰上这号货,干部说啥呀。”大伙听了哈哈大笑。说得也巧,木撅儿正好就骑着摩托车从大路过来,老远打了个招呼,车没停又一溜烟奔县城去了。

  景峰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又开始讲木撅儿的事:“木撅儿这几年发了,凭着木匠手艺,在城里给人打床头做柜子挣了些钱,后来广交山外朋友,招纳各方能人,组织了一个装修队。对了,那天还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的是总经理,神气得很。人有钱了说话也气长了,跟媳妇也离了。”

  “为啥嘛?”大家一脸疑惑。

  “谁想听,银子拿来。”景峰干咳嗽一声,诡秘地卖了个关子。随后,又对一边打盹的老师傅说:“不要睡了,快发烟,快发烟,你听故事免费。”

  说是去年收秋时,木撅儿从外头回来,吃罢晚饭天就黑严了,他女人正在拾掇锅碗,让木撅儿从背后搂住了腰,他贴着媳妇的耳朵说,先不要忙活,咱先横个事哩。媳妇嗔了一句,你的瘾咋那么大的,一回来就要弄。

  “瓜怂,山外头的女人冷个儿叫唤呢,你咋只知道哼哼。”木撅儿顺势在女人屁股拍了一下。听了这话,木撅儿女人一下子全明白了,狠狠地把木撅儿一脚揣到了地上。“弄事就弄事,还要叫唤,你这跟谁学的?你得是山外头有野女人咧。呜……”木撅儿媳妇边说边骂,边骂边哭,跟木撅儿闹腾了一夜。

  天一亮,女人回娘家去了,再没有回来,木撅儿也没去找。
 

  赵乡长到县上开了好几天会,下午终于回来了,人一拨一拨地来看老赵。

  县上最近换届,老赵回来当乡党委书记的消息半个月前就传得沸沸扬扬。大伙一进门,七嘴八舌地说着同一个话题,武迪是个大嗓门,“赵乡长,不不不,该叫赵书记了……”老赵连忙摆手,“不敢胡叫,油滚子还没下来之前不算数,不敢叫书记”。这里老赵说的油滚子是指油印的文件,具体是指老赵任职的公文。武迪把头往外一扬,说:“今个早上树上就有四、五个喜鹊叫唤呢,我想肯定有好事,这不,你下午就回来了,哎呀,你心里这会儿肯定是美滋滋的”。老赵心里确实是美滋滋的,但总得含蓄一些吧。“哎,你这娃真是个瓜娃,又说瓜话呢”。老赵一边招呼着大伙,一边还忙着给送来报帐的发票上签字。

  孙副乡长、崔主席刚踏进院子,听说老赵回来了,也急火火地跑过来,孙副乡长劈头就问,公文下来没有,老赵说:“我想快了。”崔主席问:“咋这么长时间?”老赵离开沙发,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像专门传达上级精神似的,说:“现在呀,在使用干部的问题上,有很大的改革,不是过去县委班子开个会,组织上、人事上发个文就算完了。而今有一整套的程序,先得述职,述职完了群众推荐,组织部门考察,认为你符合领导干部要求,县委开会研究,再向群众公示,征求意见。在公示期间,领导分别谈话,然后票决,这样上上下下七、八个规定动作做完了,上面的公文才一锤定音。”听完老赵的一番讲述,在座的面面相觑,说实话,选拔干部的这一系列程序,对于大家来讲的确是件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孙副乡长胳膊抱在胸前说:“老赵在乡上工作这么多年,辛苦地跟啥一样,在群众中威信也高,再说年龄放在这儿,再不提拔就没有机会了。这次给咱当书记莫麻达。”

  大伙陆续散去,老赵特意把孙副乡长和崔主席留下,询问近来村村通的“通达工程”进展和先进性教育的学习情况,然后,颇有感悟地给他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说是县城有个八一村,八一村有个老婆婆,老婆婆有三个儿子,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在外面工作。儿子们很孝顺,每月都给老人按时寄钱,按理说,老婆婆应该在家里享清福了,可是她闲不住,每天拉个自制小车车,到县城的拆迁工地捡砖头,拾破烂。把旧砖头上的灰铲了码起来,把破烂卖了钱攒起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几年后的一天,老婆婆把外甥叫来说她要盖房,而且要盖三间两层,外甥有些诧异,“你怕是跟外甥说笑哩?”老婆婆脸一沉,说:“你也太小看你这个舅妈咧!闲话少说,明个你给我请几个匠人来。”第二天,匠人看着老婆婆码得齐齐整整的砖堆,说:“不要说盖三间两层,就是再砌道院墙,盖个门楼都绰绰有余。”外甥又问老婆婆,砖够了,钱够不够。老婆婆转身问匠人,八万块钱够不够,匠人连忙说,够了够了,有个五、六万就够了。春节儿子都回来了,看到老母亲盖的新宅院都很惊奇,究其缘由,老婆婆只说了四个字“日积月累”。

  日积月累,这就是老赵要讲学习问题的题眼,他要用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告诉干部学习的长期性,引导大家如何坚持学习,提高干部学习的自觉性。老赵沉思了片刻,说:“咱们今天先通个气,在学习问题上达到个共识。我想明天抽个时间,给干部开个会,专门讲一讲先进性教育的学习问题。”

  “行,明个一大早就召集开会。”两位副手立即表示赞同。(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吉农,笔名曲辰,1953年生于西安,1970年中学毕业,赴陕西紫阳参加襄渝铁路建设,编入铁道兵二师六团学生三连,退场后分配到陕西省长途电信线务局,1989年调入西安市物价局,先后任价格检查局科长、副局长兼价格举报中心主任等职。期间,被市委、市政府授予西安市十佳人民公仆,市级劳模和优秀党员称号,2013年退休。

  本人爱好写作和摄影,多篇散文在《长安瞭望》《秦川文化》《西安旧事》以及网络杂志发表,多幅摄影作品在影展获奖。


编辑:兵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