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说 酒

 

  男人的一生平均要喝多少斤酒?什么年龄接触第一囗酒?没人作过精确的统计。我第一次接触白酒,是在我上小学四年级时帮我老爸到胡同口的小酒店打二两散装酒后回家的路上。我拎着酒壶,闻着酒香,抑制不住好奇心,见四周无人我偷偷地把小酒壶送到嘴边上,喝上了一小口。酒一沾唇,只觉得辛辣无比,火烧火燎地烧着口腔,弄的我嘴巴和耳朵“刷”地一下都红了。回到家中,我赶紧把酒壶递给老爸,扭头找碗凉水漱嗽口,以掩饰自己刚刚的小动作。此后,我好多年未敢再碰那小酒壶。

  我第二次真正意义上地喝酒,是在我18岁当兵并随我们铁道兵12师58团进入援越抗美的战场时。记得那是1967年在越西北的莱州过“八一建军节”。那天连领导嘱咐炊亊班炒了四、五样好菜,并让各班拿盛菜盆打回至少有二、三斤的散装白酒。酒菜打回来,全班战友围坐在一起,用胶木碗、茶缸子盛上几碗酒,边吃边喝、开怀畅饮。虽然亊先连领导有令在先,叮嘱大家把握好酒量,不得醉酒误亊儿。但还是有战友约束不住自己的馋虫喝高了。我们班就有位哥们儿喝的小脸红扑扑的,在他离了歪斜地走到屋外过道取馒头时,因把握不住平衡一头栽进了馒头筐中,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从战场复员回津后,战友们各忙各的,虽然我也参加了几名战友的婚礼。但相互间还是聚少离多。那时,为养家糊口大家都一头扎进工作中,努力拼搏,都想做出一点儿成绩,增加些收入,当然我也不例外。1984年12月初,我所在的工厂与美国合资,我的工作能力得到中外方老板的认可,工作岗位不断地提升,慢慢地进入公司较高职级。那些年,我是先被选派到设在香港的公司太平洋总部参加为期半年的英语和专业技能培训。尔后又因主管一个系统的工作,经常外出开会和考察。我去过的国家有新加坡,马来西亚、英国、美国、法国、德国、荷兰、奥地利、比利时、瑞士、挪威、日本等国。那时,我必须精心缜密地把汇报、交流所需的各种制度、政策、数据、图表、资源、远景规划等烂熟于心,每日小心翼翼地工作,加班加点成为常态。在参加会议考察期间虽然每晚灯红酒绿、杯盘交错,但端着跨国公司的饭碗,人总沉浸在紧张、压抑和劳累之中。对那些诸如X0、軒尼诗、马爹利、红方、鸡尾酒等洋酒和美味大餐我是入口即咽,浅尝而止,沒时间品鉴和欣赏,更少些激情和留恋。

  在与跨国、跨地区的同亊交往中,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与那些外籍、外党的退役军人同事的交流和共事。如与来自海峽对岸台湾的国民党退役军人Y先生和L先生的交往。我们三人一起为公司服务了多年。一次我们陪公司总裁到外地分公司检查工作。Y先生从台湾带回了几瓶金门大曲,晚上大家把酒言欢,忘了是谁引出的话题,让一行人各自述说一下自己当兵的经历。Y和L两位先生爆料了他们在台湾军队服役的经过,Y还官至台军连长。我也谈了自己参加三年半援越抗美战争的经历。我们三位,早年人隔两岸、身在两党,各为其主,各怀自己信仰的主义,而现在却聚济一堂同为一家跨国公司服务,此情此景,让人感慨良多。大家一边说,一边喝,转瞬间两瓶金门大曲喝了个精光,但同事们还是酒后话语滔滔,意犹未尽。
 


 

  还有一次是1997年5月15日晚,公司董亊会在天津喜来登大酒店为来华检查工作的我公司上级母公司美国联合技朮公司总裁乔治.大卫和他的助手黑格将军接风,我们一行出席宴会作陪。转天,酒气未散,黑格将军乘车来我公司听取工作汇报。我作为主管人力资源工作的负责人被安排向将军汇报公司人力资源发展规划。当时我只知道黑格将军是美军上将,曾任美国第59屆国务卿,他曾作为基辛格先生的助手秘密来华为尼克松总统访华打前站,他参加了起草尼克松访华时的《中美联合公报》。他还先后辅佐过尼克松、福特和里根三位美国总统。退出政坛后,他曾任我公司上级母公司美国联合技朮公司主席、高级顾问等职务。



 

  那天汇报工作只有将军与我还有一名翻译在座。在与将军寒喧时,将军简要介绍了自己在美从军26年并官至上将的经历,他说他参加过朝鲜和越南两场战争。我接过话题说我也当过兵,我们团也曾在越南参加了三年半的援越抗美战争。说起往亊,将军与我都打开了话匣子。将军告诉我他当年曾是美军在越的陆军指挥官,我告诉他我就是一名18岁的小兵,扛着挺五三式重机枪就上了战场。我还告诉他我们团在越南安沛打下过你们美军的F —105战斗轰炸机,活捉了美军的王牌飞行员甘诺德。将军不断地问话,我不停地答话。将军问我:“当年你们营连领导多大年龄?”我告诉他出国时我们营长杨兆德36岁,我们连长柴绍33岁。我还骄傲地告诉他我们营连长都参加过抗美援朝,在朝鲜战争中我们营长还是“拼刺英雄”呢!将军佩服中国军人,他说你们当年入朝部队不是现代化的,大部分都是步兵,炮兵很少,后勤保障落后,战士们都背着粮食作战。你们没有足夠的御寒服装,战场冻死、冻伤的人很多,但你们军人纪律严明,作战勇敢,不怕死,我非常佩服和尊敬他们。将军还问我在越北都驻扎什么地方?自然环境如何?我都一一详细地作了介绍。将军还告诉我他在白宫任职期间曾作为总统私人特使就越南停火和交换战俘问题进行过谈判,为结束越战作出过贡献。就这样昔日的对手,一名将军和一名小兵谈了一个上午,本来要汇报的人力资源发展规划放到了一边,而那场战争的进程成为我们共同感兴趣的唯一话题。

  黑格将军是美国许多内政外交和重大亊件的参予者,也是打开中美关系坚冰、坚持对华友好的政治家。2010年2月20日他病逝于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终年85岁。

  说到喝酒,真正能夠无拘无束、心怀坦荡地喝到一起、喝的痛快的群体当然还是我那同经生死,同经战火,彼此间曾以命相托的战友们。战友们的酒最香甜,战友们之间的对话最直白。说者无须修饰,听者心中自明。这兄弟情、战友情愈老愈珍贵,愈老愈眷恋。

  我2006年年底退休。退休后闲来无事,战友们鼓励我将我们共同经历过的援越抗美战地生活依实记录下来。遵从战友们意见,我尝试着写了几篇战地文章并发表在新浪博克上。文一发表,我的战友们纷纷发表评论,帮我更正战地亊件细节、人物。大家出主意、讲故亊,给我提供的素材洋洋洒洒,太多、太丰富了。在战友们的点评、订正、指导下我前后写了60余篇小文。我初中时的学长、战友孙巍大哥还热心地将我这些小文收集起来,自行复印、装订成册,在部分战友中分发。孙大哥滴酒不沾,他还把家中的存酒给我拎来,鼓励我续写新篇。在孙巍大哥的鼓励下,我将所写小文作了一些修改、调正后于2019年国庆节前以《战地见闻录》的书名付印,并在战友中分发。我的好友石桐福战友闻听小书印出,专门送给我一瓶他珍藏多年的五粮液表示祝贺。同时,孙巍大哥、石桐福、李齐崇、程炳光、王瑞祥、郝义祥、付志昌等战友还慷慨解囊助我印书。后来,我还参予了六支队战友们集体写作的《铁血雄师》一书。收到该书后,我给炳光大哥送了一本过去,留做纪念。炳光大哥十分高兴,他也不喝酒,却从家中为我提了瓶小糊塗仙,拉着我的手非让我随他到附近一间饭店坐坐。我拗不过他,只得随他走进饭店,点上两菜,打开酒封,他看着我自饮自酌地喝起来,才高兴地笑了!
 


 

  《战地见闻录》出书后,我依战友们嘱附将书寄给国家军亊博物舘资料室,铁道兵纪念舘,铁道兵战友张金春在荊州办的援越抗美战争博物舘,国防大学图书舘,天津图书舘等处存藏。目前我还在为该书增写新内容,收集当年战地照片,准备在适当的时侯再视情予以重印,以使该书图文更真实可信,更有收藏价值。

  酒香人情重,有战友们鼓励,我准备开足马力,再创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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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