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原创首投】小时侯的记忆(二) 卖冰棒



提篮小卖拾煤渣,
担水劈柴全靠她,
里里外外一把手,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是《红灯记》里李玉和赞小铁梅的几句唱词。其中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我来说,体会颇深,每每听到这句唱腔时,我已心潮起伏泪流满面了……
上世纪一九六七年初春,是一个春寒乍暖的日子,五十九岁的父亲因患肺癌,早早的离开了我们……
这就像倒塌了一座大山,对一个普通的百姓人家那就是天塌地陷的灾难啊。
一夜愁白头发的母亲每日只能以泪洗面,为了我和妹妹,硬拖着滿身病痛,强打着精神在小巷里民办厂打工,每月二十八元的工资仅够糊口,连给小妹买双鞋的钱都凑不起来了。
那时侯,我才十四岁,还没跨进中学的校门,小妹才上一年级,无父爱的日子可真难熬呀!
小巷居委会的拓主任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知道了我家困难情况,亲自把一张卖冰棒的执照送到家里,用她那鼻音很重的陝北腔说到:娃他姨,天灾人祸不怕,有咱居委会呢!这话,暖人呀!
老西安原有两个冰棒厂,一个是大众冰棒厂,另一个就是钟楼牌冰棒厂,它位置在西华门消防支队斜对面,每天早晨这里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冰棒厂给每一个小贩发一个特制木箱,木箱大约五十公分高,六十公分长,用白油漆漆面,並用红油漆在箱面上写有“钟楼”二个仿宋字样,老远就能瞅到,贼鲜目么。
每支冰棒批发为四分钱,卖五分,一支赚一分钱。
这在那个年代,算是好的营生,老卖家一个月下来竟有五,六十元进项,比工厂的三级工还挣滴多呢。
可对我一个才十四岁的娃娃来讲,真是“新媳
妇坐轿,第一遭”么。
记得我第一次卖冰棒,大热天还戴个大口罩,把脸捂的严严实实滴,生怕被同学,发小瞧见,怪丢人滴么。
第一次只趸了五十支冰棒装在箱子里。
人家都是用小推车推着冰棒箱,我却像挎书包似的背着冰棒箱,那玩艺儿又高又大,把我大半个身子都遮掩住了,人们从老远地方就惊奇发现;这是一个长着双腿双脚会走路的“怪木箱”么。
在谁都不认识我的僻街小巷里站住了脚,放下冰棒箱,胡乱撩起汗衫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用蚊子般嗡嗡的声音吆喝起来:“冰棒来了,谁要冰棒”?
那声音压的连我自己都听不见么。
正中午的太阳渐渐西斜了,只有树上的知了有一声无一声地“吱吱”叫着;这会儿冰棒箱里的冰棒开始溶化了,可我才仅仅卖掉了十几支冰棒,看样子今天要赔大发了,我急得差点哭出了声了~。
我实实滴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了,垂头丧气揹着冰棒箱回到了我哪熟悉的小巷,背带也断了,口罩也丢了,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一伙光屁股一齐长大的小伙伴围了上来问长问短,隔壁的周大妈,李大婶也凑了上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周大妈抚摸着我的小脑袋,心疼的说:我娃不哭,不哭,有大妈呢,天大的事大妈替你扛着。
民娃揭开冰棒箱看了一下,取出一支化成细棍棍的冰棒,捧在手里,楞是连吞带咽塞进嘴里,又从內衣口袋掏出五分钱硬币硬是塞进我的手心上,这可是他的早点钱啊!
其它的小伙伴们也学他的样子,吃了~,噢,不对,是喝了我的冰棒水,我手心的钢蹦都要堆满了……
周大妈,李大婶就更绝了,一人拿了个茶缸,把剩下的冰棒汤全包圆了,还风趣的说:今晚都到我家喝“八宝甜稀饭”么。
这,就是哪个年代的老街坊,众发小啊!
他们的心是红的,
血是热的……
回到家里,妈妈还是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呆呆的想着什么,年幼的妹妹倚在妈妈腿上睡着了,父亲的去世,对母亲来讲,打击的太重了,好久,好久,都恢复不过来呀。
我轻轻的走到母亲的身旁,又轻轻的跪了下来,把手心里钢蹦全捧在母亲的眼前;妈妈的眼睛亮了,紧接着眼睛又红了,黄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我赶紧用脏兮兮的小手抺去母亲眼角的泪花,喃喃的重复着对母亲承诺:妈,我长大了,我能撑起这个家了!
紧接着,只能用……六个点点来省略了么,语言在此时,显得太单太薄了……
有了第一次卖冰棒经验教训,我开始对冰棒箱琢磨起来了,为了冰棒不容易溶化,我给冰棒箱四周钉上厚厚一层棉褥,母亲连夜还给冰棒箱缝了两个小棉被,又找来四个轱辘的小推车,把冰棒箱安置在车子中央,这样推起它又轻松又快捷,再也不会把背带挣断了么。
卖冰棒就要敢大声吆喝,这样才能兜拦住买主,而这声还要音仰扬顿挫,听起来比孔圣人的《韶乐》还要余音绵绵……
我虚心向行家里手请教,迅速的掌握了这一技能,我的冰棒卖出了名声。
古城的夏天,火炉一般的蒸烤难熬,柏油渣铺成的大马路被骄阳毒日晒成软软稀泥,车辆过后,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这天也太热了,人们是无处躲来无处藏,那时侯人们还不讲究进山避暑,最多是在回坊二毛钱卖上一包酸梅汤调汁,回家用凉白开美美冲上一大盆,哪玩艺又解暑来又解渴。
而小娃娃们最爱吃滴还是冰棒,还必须是“钟楼牌”滴奶油冰棒,因此,在古城的大街小巷,推着小车卖冰棒小贩就成了西安古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吆喝声时起时伏,悦人又悦耳;
白~糖~冰~棍~~
五~分~一~根~哟……
我推着车子,走遍了大街小巷,熟悉的再也不过的熟悉。那条胡同里宽,那条小巷里窄,都被我摸滴一清二楚,连外地人打听住址都问到我头上了,什么布袋巷呵,榨油坊呀,八仙庵呀,我门清滴很,只说的问路人频频点头称是,临了临了,还买走我二支冰棒,这生意能不好吗?!
一个月下来,装钢蹦的盒子都盛满了,足有三,四十块钱了。
我给妈妈买来治病的药,还给年幼的妹妹买了双很好看的红皮鞋,在小巷儿童活动站里,她穿上哥给她买的小皮鞋欢乐的跳起舞来,引起多少女娃娃羡慕嫉妒滴眼神么。
人是不安于现状谪,这不,我又打起骑脚踏车卖冰棒的主意了。
二哥在当兵前留给家里一辆“飞鸽”自行车,这是家里唯一的“三转一响”,旧是旧了点,但骑起来还挺利索么。
我用麻绳把冰棒箱固定到后座上,把股座放低了再放低,因俺个头只够着在大梁上蹬骑,要是坐在股座上蹬骑,就只能用“半踩空”骑法了,这可是我们都市娃娃们的“绝招”,不知哄骗了多少次警察叔叔的眼睛,要知道“偏腿蹬三轮”的骑法是上不了大马路滴,警察叔叔是要管滴。
有了这个现代化工具,我就敢冲出“围城”了。
西安草滩原是一个国营农场,到了收割季节,遍地金黄,机关学校都来帮助夏收,那阵势太壮观了;一杆杆红旗飘扬,一阵阵歌声响起,大有“麦浪滚滚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感觉……
我穿梭在这人海麦浪之中,大声吆喝着:冰棒,冰棒,又甜又凉,送貨上门,支援夏收……
这冠冕堂皇的鼓动语让人们都围了上来,特别是那些着雪白汗衫上别着共青团团徵,脖领上系着鲜艳红领巾的年轻人更是踴跃,我钱都收不过来了。
二百支冰棒瞬间一抢而空,还有很多人没有吃到,我兴奋的连连说到: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这一天,我往返了三次,光来回路程就跑了近六十公里,卖光了六百支冰棒,净收入了六块大洋,这是我卖冰棒有史以来收入最高的一天,虽然累得骨头架子都散了,回到家里一头栽在床上,香香甜甜的睡着了……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卖冰棒经历,每每回想起来,像过电影一样,小巷里弄那些熟悉的身影一一从我眼帘前掠过,掠过;居委会拓大娘,隔壁对门周大妈,李婶,同学发小民娃,来毛,立成,
还有天堂上长着络腮胡的父亲,头戴着蓝花花帕帕的妈妈……
心中冉冉升起了圣洁的光环……
活在这个世界上,心中仅存感恩的心~
啊!
还是感恩的心啊……


编辑: 周健(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