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读铁道兵的诗,请一定别错过谢克强的诗。
铁道兵的诗人多,铁道兵的诗好。有豪放,有婉约;有抒情、叙事、哲理;有阳春白雪,有下里巴人……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但论铁道兵诗歌的“纯度”,就必须说谢克强了。
铁道兵的诗,是战士写的诗,是写给战士看的诗。通俗易懂,是其一个重要的特点。铁道兵远离现代文明的都市,在荒漠戈壁,在深山老林,文化生活单调。铁道兵的工地板报,连队晚会,都需要诗,需要给战士鼓劲的诗,需要让战士在工地朗诵的诗,就像谢克强的诗。铁道兵的诗,是开掘于隧道里的岩石,有金刚石的硬度;是吟唱在上工小道上的歌,柔软得像战士思乡的肝肠。铁道兵的诗,就是工地的劳动号子,一人唱来万人和;就是山呼海啸的夯歌,夯歌响起山石裂,条条大道平地起。铁道兵的诗,歌唱劳动与建设的美,是当代诗歌的一朵璀璨明珠,记录并折射着共和国艰苦创业、不断强盛的一段难忘征程。
谢克强的诗,夯歌,炮工,压风机,小石磨,桥,铺架,通车典礼……看一行,你就走进了万水千山的铁道兵工地;读一首,你就回到了魂牵梦绕的铁道兵军营……
快来读谢克强的诗!
铁道兵歌(组诗)
谢克强
快快抬呀
快快抬呀,咳嗬!
快快抬呀,嗬咳!
肩靠肩呀臂靠臂,
大步朝前迈。
脚下没有路呀,
我们踩出来;
连长挥旗忙指挥,
号子震山崖。
桥墩要水泥呀,
排架等木材,
压风机呵发电机,
要进山里来。
抢修战备路呀,
岂能坐等待?
要和帝修反抢时间,
速度再加快!
老一辈的肩呀,
扛走风和雨;
如今我们后一代,
扛起新世界。
快快抬呀,嗬咳!
快快抬呀,嗬咳!
建设祖国打先锋,
大步朝前迈。
1970.10.紫阳蒿坪.
夯 歌
谢克强
嘿哟哟咳嘿哟哟,
遍地红旗遍地歌;
嘿哟哟咳嘿哟哟,
一人唱呀万人合……
夯歌声声起哟,
夯飞云天天冲破;
夯歌声声落哟,
落下巍巍山一座。
夯歌多雄壮哟,
震得顽石滚下坡,
夯歌多嘹亮哟,
唤醒群山唱新歌。
激情化成夯歌飞,
声声如雷当空过;
汗水随着夯歌飞
大地印满花朵朵。
夯歌犹如战鼓擂,
唱得满腔热血沸;
夯歌胜似烈焰腾,
唱得心中一团火。
夯夯砸向拦路虎,
歌如秋风扫落叶;
夯夯筑出胜利路,
引来火车穿山过。
嘿哟哟咳嘿哟哟,
一人唱呀万人合;
嘿哟哟咳嘿哟哟,
遍地红旗遍地歌……
1970.10.紫阳毛坝.
炮 工
谢克强
我穿插过浩瀚重迭的群峰,
脚下汉江在不息地奔腾;
遥望岸边千丈陡峭的悬崖,
悬崖上像是停着一对山鹰。
是展翅欲飞的山鹰?
怎么又传来阵阵锤声?
我抬头仔细地仰望,
呵,是一对炮工飞身入云。
腰间紧系绳索在云空荡漾,
那身姿比荡秋千还要轻盈;
银锤高举,山摇地动,
汗水轻挥,细雨蒙蒙。
这情景我正看得入神,
突然间真的飞来一只山鹰;
炮工像是笑山鹰飞得太低,
气得它拼命追赶炮工的身影。
呵,这真是一幅战斗的图画,
我激动地打开照相机的快门;
照完后又遥问无畏的炮工,
为啥你的翅膀比山鹰还硬?
他没有立即向我回答,
只是用手指向背后的峰顶。
“备战、备荒、为人民”,
七个闪光的大字镶在白云。
这是多么勇敢豪迈的回答,
我举手向无畏的炮工致敬;
霎时炮工矫健的身影飞进云里,
回答我的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
1972.2.安康大道河.
上工的路
谢克强
祖国的路哟有千条万条,
石铺大路、柏油公路、钢铁大道……
然而我们铁道兵上工的路,
却有它自己独特的风貌。
有的似条彩带飘在山涧,
有的似根麻绳缠在山腰,
有的似架云梯攀上峭壁,
有的似股山泉飞降崖脚。
塞北的风,刮得它曲折蜿蜒,
江南的雪,炸得它纵横错交,
金沙的浪,冲得它又陡又滑,
昆仑的雪,裹得它又瘦又小。
它欢迎过勘测的红旗花杆,
它接待过进山的马达炸药,
它身负过架桥的水泥钢材,
它肩扛过筑路的大锤风镐……
它铺满北京灿烂的朝霞,
那朝霞,簇拥一路路胜利捷报;
它印下我们钢铁的脚印,
那脚印,树起一行行进军路标!
祖国的路哟有千条万条,
咱们上工的路却有特殊风貌;
同志,如果没有它的崎岖、坎坷……
怎会有通向北京的条条钢铁大道?!
1972.3.安康大道河.
拉 滩
谢克强
涛啸浪吼山连峰,
雷鸣电闪雨绞风;
排在浪里搁了滩,
橹摇篙撑筏不动。
筑路工地等木材,
喊起号子拉起绳!
一声号子雷满天,
号子声声壮雄风;
大浪扑来步不乱,
拉转逆流腰如弓。
代代拉纤江边走,
步履艰难套不松!
脚踩沙滩滩淌汗,
身贴险石石喊疼;
匍匐身子昂起头,
拉来繁荣拉走穷。
面对落后不自卑,
建设重担背在身。
汗水雨水满脸流,
万钧力拧一根绳;
航程总会有险滩,
革命从来路不平。
唉声叹气奈何用,
革命船需拉纤人。
四化壮我凌云志,
战鼓咚咚催征人;
拉着祖国向未来,
山高水险伴我行。
幸福不会从天降,
勇争上游向前进!
1972.3.汉江筏上
闯 峡
谢克强
风追来,呼呼呼……
雨打来,哗哗哗……
一江风雨一江浪,
挟风拽雨放木筏;
轻舟跃过卧龙滩,
飞筏又奔虎口峡。
望虎峡,漩涡张大口,
看虎口,礁石露着牙;
惊涛裂岸仰天啸,
象是问我怕不怕?
怕不怕?真笑放!
铁道兵战士胆最大;
不怀降龙伏虎志,
岂敢风雨闯江峡?!
横杆飞篙入虎穴,
恶浪直朝胸口打;
浪扑胸,豪情陡涨三千丈,
要借这风风雨雨练骨架。
漩涡张口声声吼,
想把木筏全吞下;
想吞下?隧道等着支撑木,
橹轻扳,筏后撒下串串花。
礁石张牙又舞爪,
咬住木筏往后拉;
往后拉?襄渝铁路要快修,
篙轻点,木筏如箭飞出峡。
雨打来,擂金鼓!
风追来,催战马!
1974.3.汉江筏上
压风机,日夜在唱
谢克强
“轰隆隆”震落星月。
“轰隆隆”迎来霞光。
莫不是大庆油润你的嗓门,
你的歌声才这样雄浑高亢。
压风机,日夜在唱……
吸进战士的无限情爱,
倾吐胸中的崇高理想;
压缩千万方空气,
储藏千万吨力量。
压风机,日夜在唱……
强大的呼吸紧连工地,
粗壮的风管通向四方;
令云中风镐突突地跳,
叫井下风枪哒哒地响。
压风机,日夜在唱……
有人说你是工地的肺,
给战斗的工程输风送氧;
有人说你是工地鼓动站,
为跃进的工程推波助浪。
压风机,日夜在唱……
呼啸撼天的飓风、雷霆,
输送强大的气压、流量;
我说你是一个出色的歌手,
高歌唱来明媚的春光。
压风机,日夜在唱……
1976.8.安康大道河.
小石磨儿,转得多欢
谢克强
好高好陡的龙首崖呀,
龙口里喷吐出一股清泉;
谁在崖下架起个涡轮,
泉水飞泻冲击着叶片。
小石磨儿,转得多欢……
磨旁坐着个年轻战士,
红星闪闪映一张笑脸;
手起勺落,舀一勺豆粒,
勺落手起,舀一勺山泉。
小石磨儿,转得多欢……
浪花朵朵,香了山风,
豆浆潺潺,醉了青山;
磨眼里岂只是流着乳汁,
也溶进歌声、倾入情感。
小石磨儿,转得多欢……
前天,炽情催得猪肥羊壮,
昨日,汗水浇得豆芽吐瓣;
为叫战友们吃饱喝足,
他设计磨房因陋就简。
小石磨儿,转得多欢……
待会儿隧道就要贯通,
战友们就要胜利凯旋;
豆浆是多好的祝捷酒呀,
快把一个个口杯斟满。
小石磨儿,转得多欢……
1978.6.太原下元.
1979.2.北京黄寺.
晨 铺
谢克强
石夯刚夯实路基,夯实希望,
铁锹刚铺层石碴,铺层月光;
没等我们的歌儿送月亮下山,
那儿传来一声汽笛,雄浑嘹亮。
雄浑嘹亮的汽笛撞响心弦,
撩开夜幔我们急切地眺望;
铺轨机开过来了,轰隆轰隆,
长长的臂膀,落下,高扬……
黎明,啥时候沿着路基走来,
追着铺轨机的脚步,这般匆忙;
莫是代表祖国急急赶到这里,
特意为铺轨机祝贺、授奖?!
看呀,他双手捧起朵朵红霞,
——彩绸系上铺轨机的臂膀;
她又托起一轮金灿灿的红日,
——奖章挂在铺轨机的胸膛。
铺轨机笑了,巨臂擎起轨排,
也高高擎起战士金色的理想——
我的祖国,你说那儿需要铁路,
铁道兵就在那里铺起钢铁的诗行!
1973.12.安康大道河.
桥
谢克强
老师长把指挥旗徐徐落下,
架桥机也落下最后一片大梁;
滔滔大河飞起钢铁长虹,
迎着十月第一缕阳光。
蓝天、白云、绿水、青山。
桥,引起老师长深沉的怀想——
那年追击逃敌赶到河边,
敌人炸断浮桥、烧毁船桨。
他和战友们跳进滚滚激流,
巍然屹立,臂膀挽着臂膀;
一座人桥在光明与黑暗间架起,
红旗飞过肩头插到对岸山上……
去年,他带着祖国新的使命,
率领兵马回到昔日的战场;
扎营第一夜,他急忙铺开图纸,
挥动红蓝铅笔象当年指挥打仗。
直到河谷回荡着起床号声,
他象是在战场听到冲锋号响;
工程师送来大桥施工方案,
他亲自打下第一根桥桩……
如今大桥把两岸青山抱在怀里,
山里人实现了世世代代的梦想。
此刻,有人问他有何感慨,
他指着大桥、河水,笑声朗朗:
假若二零零零年在大河彼岸,
通向四化需要金色的桥梁,
我们应该是桥墩、桥梁、桥桁……
为早日架通金桥日夜组装!
1971.10.紫阳芭蕉.
1979.2.北京黄寺
桥的故事
谢克强
终于盼来了,盼来大桥通车剪彩,
姑娘、小伙兴高彩烈奔上大桥,
他们轻抚拦杆眺望两岸青山,
激动、欢乐的泪花在眉睫闪耀……
小伙望着青山,像他们一样英俊,
姑娘望着翠岭,似她们一样妖娆;
相传两座山是对天生的情侣哟,
恨激流隔开,青春被岁月无情煎熬!
天生的情侣,也曾有过欢乐,
送红军北上,携手拉起索道;
可是,白匪一把罪恶的大火,
把他们美丽的梦焚烧。
她又陷于绝望,俯首低泣,
他又陷于苦思,抬头呼号;
喜鹊啊,你为牛郎织女铺路,
却为何不给这对情人搭桥?
忽然,一天,他俩从梦中惊醒,
云水间,炮声隆隆、风枪欢叫……
他乐了,转眼桥墩挺立狂涛急浪,
她笑了,倾刻浪花托起一座大桥。
路,像一双深情的臂穿山伸来,
桥,似一道不落的彩虹凌空云霄;
呵,朝思梦想的心连在一起,
呵,世代相隔的山紧紧拥抱……
今天,姑娘小伙都赶来为他们贺喜,
庆贺通车,祝贺他们幸福地结合一道;
情人相逢哟,万语千言从何诉说,
感谢!感谢铁道兵——多情的月老!
1979.2.北京黄寺.
笛 声
——在通车典礼的晚会上
谢克强
掌声迎来了又一个节目,
我扬起耳朵睁大着眼睛;
哎!那不是我们连长走上台来,
一根金色的竹笛握在手中。
顿时场上几千人静了下来,
峡谷荡漾着他悠扬的笛声;
脚下汹涌澎湃的汉江波涛,
此刻也压低了声音倾听。
笛眼里吐出的一串串音符,
时高、时低、时缓、时紧;
山峡中回荡的一声声乐曲,
激越、高亢、婉转、抒情。
你听,忽儿似风枪的吼叫,
一会儿又像搅拌机的轰鸣,
忽儿又吹出我们报捷的锣鼓,
和工地决战誓师的吼声。
笛声又把我带进那次战塌方的夜晚,
笛声又使我忆起制服地下水的情景;
笛声缭绕着我们劳动的欢歌,
笛声倾吐着我们战斗的豪情。
笛声奔腾汉江浪涛的旋律,
笛声又响着开山炮的音韵,
连刚才通车的第一声汽笛,
也溶进了他那动听的笛声。
等他轻轻地放下竹笛,
人们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
他敬了军礼:第二支曲子,
《向新工地挺进!》…………
1973.12.安康大道河.
谢克强,湖北黄冈人。1943年出生,1968年当铁道兵,历任战士、排长,师政治部宣传、文化干事,《长江》文学丛刊小说编辑,《长江文艺》杂志副主编,湖北省作协驻会副主席。中国诗歌学会理事,湖北省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1972年开始发表作品。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短抒情诗集《放歌山水间》、《黑眼睛的少女》、《爱的竖琴》、《青春雕像》、《孤旅》、《三峡交响曲》、《艺术之光》、《谢克强自选集》,散文诗集《绿韵》、《远山近水》、《断章》,散文集《母亲河》,报告文学集《创世纪》等和《谢克强文集》(八卷)。
孤独的夜行客
谢克强
大约是1963年春,自读到《雷锋之歌》,这个喜欢唐诗宋词的乡野少年,竟发现诗还可以这么写,甚是惊讶。这年秋上了高中,开始在报刊里寻找新诗,诸如郭小川的《乡村大道》、闻捷的《北京颂歌》、徐荣街的《接班人之歌》,于是寻章摘句,摹仿涂鸦,唱《毕业歌》、《革命造反有理之歌》。等到穿上军装,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才知生活与诗,于是从工地号子唱起,一直唱到《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
初时写诗只能偷偷地写,一怕说成不务正业,二怕有名利思想,因为那时发表一篇长篇通讯,即使上了《解放军报》也只能署本报通讯员,其通讯特写《筑路工地小铁梅》,被当《铁道兵通讯》当范文学习,也不能署作者名字,而发表一首小诗竟署作者大名。白天深入工地采访,夜里写完通讯报道才有暇偶尔写写诗,直到《解放军文艺》帮助工作,编选《解放军文艺1949至1979年诗选》,才有了一点想当诗人的感觉。好在那时年轻,精力充沛,日里忙碌公务,夜里偷偷笔耕,这一耕就是几十年,即使在《长江》文学丛刊、《长江文艺》作小说编辑,后来在省作家协会作行政领导,那怕工作再忙,杂事琐事扰得人心烦,每每夜里坐在灯下,便有了诗的感觉。这一来,便在《诗刊》《人民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国内外数百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诗二千余首(章);也有诗入选《新中国50年诗选》《中国百家哲理诗选》《新时期诗歌精粹》及《新华文摘》《中华文学选》和各种年度诗选等近三百部,结集诗集《青春雕像》《爱的竖琴》《孤旅》《三峡交响曲》《艺术之光》《巴山情歌》、散文诗集《断章》《远山近水》《母亲河》等十二部及八卷本《谢克强文集》。自然也有诗在北京、上海、南京、沈阳、西安、武汉等省市文学刊物及征文大赛中获奖,散文诗集《断章》获新时期优秀散文诗集奖,组章《认识石头》获天马散文诗奖,抒情长诗《三峡交响曲》出版后引起诗坛广泛关注,被诗评家们誉为当前的政治抒情诗提供了一个有益的成功的范例;并因《三峡交响曲》获《文艺报》2005年度重点关注作家艺术家奖。
退休后,无官一身轻,少了烦事琐事,竟聊发少年狂,与朋友创办《中国诗歌》,这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目前中国最大的一本诗歌月刊,自然耗尽余力,但鬓未白、牙未松,心情爽朗,诗兴骤来,不亦乐乎!
照片由作者提供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