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青杏般的童年





 
        自记事起,每到农历三月,总是会和一群小朋友跑到奶奶家门前那棵杏树下,眼巴巴地望着那拇指般大小的青杏。奶奶看透了我们的心事,就迈着那双小脚,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敲下一两颗,给我们解馋,我们含在嘴里,被酸的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奶奶望着我们的憨相,张开她那早已没牙的嘴,哈哈大笑起来。
        当春天一树红花谢过不久,杏树上小杏就愣头愣脑地冒出枝叶的遮护,出来觅食阳光,我们就站在高处向杏树扔石头。扔一阵,杏叶小杏就落了下来,我们一窝蜂似地跑到树下,捡起地上的小杏,用小手掌把小杏上的绒毛揩几下,一口咬下去,顿时,苦苦的浓浓的酸涩令我们闭目咋舌,牙帮都无法张开。这时,奶奶就嗔怪道:“馋猫,就等不得杏子掉了胎毛再吃?”
其实,我们也想等杏儿熟了再吃,可是,在那个饭都吃不饱,水果更是罕见的年代,我们哪还有耐心呢?
        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已渐渐长大,奶奶的杏树上的杏儿也渐渐满足不了我们的欲望,于是我们将眼睛盯在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名叫长风寨的地方。
        长风寨,新中国成立前,当地十多户大富人家为防止土匪抢劫而修建的。寨子三面是十多米的悬崖,一边是五十多度的陡坡,其地势非常险峻,且周围全是青石垒砌的一条丈余高的围墙,在当时,如果没有相当的火力,土匪是攻不进去的。为了防备土匪围而不攻,困死寨内的人,在寨子内还打有水井,栽有杏树、李树、桃树、柚子树等等。
        新中国成立后,土匪没了,为了方便生活、耕种,多数人家搬到了寨下居住。虽然这些人家将房屋家什全都搬走了。但果树却留给了寨子内的两户人家。没有想到几十年后,这些果树引起了我们这些馋鬼们的注意。
        每当春暖花开后,寨子内首先是杏树先结果,而每棵果树结了多少杏儿,我们都是很清楚的。这也是小伙伴们多年得出的经验。万物复苏时,我和小伙伴们一则是到寨子内割猪草,割牛草;二则是观察果树上的情形,看看果子成熟后采取什么手段。
        其实,我们的手段很简单,但却屡屡得手。一是在小伙伴中有半数是女孩子,我们便让女伙伴上门讨要水喝。当然,这些女伙伴在喝水过程中必须要不停地和留守在寨内看家的老头老太太问这问那,以转移他们的视线和注意力(年轻人都到寨下种田了)。这时,男伙伴便一溜烟地爬上树窃之,数分钟,一声呼哨,与老头老太太摆闲话的女伙伴一板正经地与其告别,窃果子的男伙伴则在寨子外等候。大家在寨外聚齐后,按人头、功劳大小分食。而这些杏儿必须一次性在外面吃完,不能带回家,以免让大人们知道我们在外干了偷盗之事而遭受皮肉之苦。这种偷窃之术我们称之为软偷。
        当然,我们有时也来个硬偷之术。这种方法是在软偷无法实现后,才实施的。其具体做法是,让女伙伴和年龄小的伙伴在寨门口逗狗,最好是逗得凶一点,这样才能引起留守老人的注意,老人们害怕狗咬到小伙伴,就会挪动脚步,蹒跚地来到寨门前驱狗。这时,我们早已趁机溜到树上摘下杏儿。
        不过,我们这些鬼把戏,老人们早已识穿,只是害怕他们一吆喝将我们吓得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身体或是我们真的被狗咬了,且和我们父辈都是熟人而不好交待,毕竟几个杏儿而已。
        后来,我们不再绕着奶奶和寨上老人们的膝盖转了。奶奶和寨上的老人们坐在杏树下那片斑驳的光影里,满头白发如开在青青杏树下纯洁朴素的杏花。杏儿熟了,一个一个掉到了地上,他们拄着拐杖,颤悠悠地捡起,留着,等我们放学回去或是割牛草到寨上去吃。
        有一天,我们不再回去吃奶奶和寨上老人们捡好的杏儿,我们已去了他们看不见的很远的地方。凄迷的风雨中,他们仍旧去捡杏树上掉下来的熟杏了。他们只能坐在院坝里望着杏树发呆,好像那树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以至于从他们的目光边缘消失。
        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奶奶的杏树和长风寨上的杏树都伐倒,奶奶和寨上的老人们也都相继离去。每年回到故乡,望着那长杏树的地方,心里总是苦苦的、涩涩的。
啊,青青杏儿,我青杏般的童年。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