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原创首投】报告文学《王家河散记》连载6

  

 

【原创首投】报告文学《王家河散记》连载6

  

  十二

  晚饭后,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与乡上几个干部到河对面滩上散步,随后又走进农户,这家主人很热情,让座递烟,接着又拿出核桃,砸开放到我们跟前,正纳着鞋底的女人放下手上的活儿,端来一笸箩葵花籽请我们吃。闲聊的话题也自然从这些吃食上展开。女主人讲,今年的核桃收成不好,比往年要少收一半子,一是有病虫害,二是成熟时又接连下雨;瓜子瘪的多,主要是地不行。我转过头来问乡上干部,想从这里得到答案:“现在农村到处都讲究农业科技,核桃树出现病虫害,咱没有到农科所问问,或者请人家专家瞅瞅,是个啥原因,有没有防治的好办法。”乡干部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这种事谁管呢。”

  “当然是乡政府呀”。我说。

  “树都是村民自家的,你咋管?现在一动弹都要钱,谁出呢?再说了,农民的事多得很,你能管得过来?”一连串的问号毫不遮掩、毫无愧疚地砸在了地上。

  村民们似乎早已习惯了一些乡干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但是,他们对干部们仍然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这家主人把自己屁股下的凳子挪了挪,尽量往干部跟前靠近一点,干部也把自己屁股下的凳子挪了挪,意思保持一定距离。村民问:“梁那边修建“通达工程”占了不少地,特别是占我的地最多,好几亩呢,这咋办呢?”乡干部腰身直起双手一摊,说:“老吉,看看看,我说的不错吧,农民的事的确多得很多得很,说着说着就来咧,管不成么。”然后又转过身去说:“咋办,你问我,我问谁,路是交通局修的,修路的时候,人家从不给乡上招呼,想咋修就咋修,咱跟交通局根本就招不上嘴。你想要修路补偿,自己到县上寻去,这问题给我提,屁不顶!”几句话把皮球踢给了村民。瞬间,希望化为失望,在失望中,村民还期待缀补先前的希望,又说:“我还是想请政府出面,政府还是面子大,咱乡政府不出面,那咱自家个就更没有力量来解决了。”

  “那没办法。”乡干部更为简单的答复,让这个农民把头耷拉得很低,陷入了窘境。

  农民的事多得很。这句话还在多处得到了印证。

  石门村与乡政府相距二十来里,村民葛德洪对本村耕地调整有意见,认为村长把好地分给了自家亲戚,不公平,自己既不甘心吃亏,又不愿意跟村干部硬上,把矛盾激化,专门跑到乡政府,想请领导到村里调查了解、调停处理。乡干部简单的一句话,就象一道堤坝,把葛德洪挡在了外面:“现在有个《村民自治法》,你懂不懂?自治自治,就是村上的事情自己看着办,乡上怎么能干预呢?你的事情还是到村里自行解决吧。”懵懵懂懂的葛德洪哪里懂得什么法呢,只好自认倒霉了。

  赵家桥村的赵喜贵,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一不认字,二没手艺,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有力气。前两年,一直在修路工地给人家干杂活,背石头,扛水泥,啥活苦,啥活累,他就挑啥活干,为的是多挣几个钱,可是,到现在没领到一分钱的工资,反倒落下一身病,呆在家里,稍微重一些的农活都干不了。赵喜贵找工头要了好几次,都被各种理由搪塞回来,有个村民建议他去求助乡政府,然后通过劳动部门追讨,而好多人都不赞成,认为根本指望不上。于是,赵喜贵只有把这些苦水憋在肚子里了。

  十三

  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我和纪村长、包村干部赵党峰一块去后梁上,为解决人畜饮水问题踏勘水源地。乡上孙副乡长闲得没事,也被我们拉上了山。老孙对我说:“老吉,你年龄大,膝盖又得过滑膜炎,不像我们整天爬山,跑惯了,走得快,你给咱前头走,好掌握速度,你要是觉着累了,咱就歇一会儿,一整天时间呢。”其实,我是有准备的,因为我曾经和别人一起爬山,上去还好好的,可下山时膝盖疼得要命,两腿僵直,硬是让别人背下来了。我怕这次再给人添这麻烦,事先套上了护膝,就这样,我仍然不加推让地走在了前面。

  以往和驴友爬山与今天不同,那纯粹是欣赏景致,最多在农家小院歇个脚,而这回是专门琢磨沟沟渠渠来了,哪些沟里是长流水,哪些沟里是季节性的间断水,水的流量如何等等。我们踏着山民们用脚板踏出的条条小路,翻过了几道梁,越过了几道沟,大伙儿的脸都是红彤彤的,汗水蛰得眼窝刺疼,我先在一个山涧的流水旁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这里的水比其它沟里的都要大一些,它的上游被密密匝匝的灌木覆盖着,灌木的根就顽强地扎在石缝里,水就像是从这石缝渗出的,我蹲下来在水里摆了一把毛巾,顿时,觉得水的冰凉经过胳膊传感到全身,身上的热气瞬间消失,我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多宽广……”

  这时,一位老汉从我身边走过,他同时看见了老孙和纪村长,纪村长先迎上前去,把我们几个人逐一作了介绍,又说:“上级对咱们的吃水问题很关心,你看,市上的、乡上的领导都上山找水源地来了。”我马上站起来,把手擦干,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

  “我有这个,我有这个。” 他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忙从腰间拿出旱烟锅子。

  纪村长哈哈笑了:“人家领导给你个纸烟,你这老汉咋不领情呢,你老抽旱烟,今个儿也尝尝这洋玩意儿。”

  待我用打火机给他点烟时,他连声说:“好好好,我尝领导个好烟。”又是一阵哈哈哈的笑声,大家被老汉咂纸烟的动作都逗乐了。

  他把烟袋往旱烟锅上一缠,别在腰里,转过身来对我说:“我先走了,俺屋离这儿不远,等会儿上来了到屋里喝茶。我还有些好叶子呢。”

  离开山涧,大伙儿又继续往高处攀,一直攀到了梁顶。站在梁顶,纪村长指着远处的几条沟说:“咱王家河村大得很,前前后后几架山,那边叫后梁,咱们的脚下叫前梁,光这两个地方总共住了三十多户,现在能看到的只是十几户,那山顶上,沟里头都住有人。”老孙兴致很高,问身边的赵党峰:“你到这儿来过没有?”“没有,我从部队转业才几天,咋可能来过。”

  这时,我才仔细瞅了瞅这位叫赵党峰的包村干部,剃了个小平头,起伏的鼻梁,模样酷似影视明星孙红雷,从上到下穿一身迷彩服,英气勃发。老孙坐在个土堆上,两手揉着膝盖,感慨地说:“我也没有到这儿来过,乡上工作十多年了,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好的一块儿风水宝地呢。你看,这么大一片松树林实在罕见,大小核桃树、栗子树也不少,那边的“通达工程”也修上来了,真是现今的世外桃源哪!”

  将近中午时,纪村长把我们带到他家吃饭,饭菜很简单,可我们确实是跑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也就什么都不讲究了。村长的老母亲忙着给我们添饭,老父亲不停地给每个人夹菜。我没见老人吃几口饭,便用手在嘴上一抹,站起来对大家说:“你们不要急,慢慢吃,我得赶紧看牛去,要不牛把人家地里的庄稼吃了咋办,”他站起来,走到墙旮旯拿起赶牛的细棍和一节绳子,又回头给我们打了一声招呼走了。我好奇地问村长:“老人拿根棍儿赶牛,还带一节绳子干啥?”村长还没反应过来,他母亲倒先开了口:“咱这山里人作饭烧火全靠柴禾,他爸每次放牛都顺便在坡上捡些柴禾,得用绳一捆背回来。”

  我也入乡随俗,学着用手抹了一下嘴,说:“留着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赶明叫儿子上山砍一点,还用得着你每天去捡,这么大岁数了,人招不住。”纪村长笑了,对我说:“你问问咱孙领导,看让不让砍,咱这里是天然资源保护区,早几年就禁砍禁伐了,烧火主要还是靠捡些柴禾,要不禁止放开砍,这山恐怕早让砍秃了,过去,山里不少人就是靠烧木炭、卖木头挣大钱哩。”

  走出村长家不远,就是上午在山涧遇到的那个老汉的家,老汉瞅见我们过来,远远地就吼上了:“咋弄着呢,现在才过来,我把茶早早就沏好了,快来坐,快来坐。”我正要抬手打招呼,乡上老孙也吼上了:“俺还有些事,等转过来了再去。”我有些诧异,村民这么热情,等了好半天,咱们怎么凉了人家,咱到底有多忙?老孙急忙赶了几步,凑到我的耳边说:“这儿的人,贼得很,要是真的招呼你到他家去坐,那就是有事呢,这情况我见的多了。农民的事多得很,咱赶快走呀,再不走就叫那老汉粘住了。”

  “你这领导经验还蛮丰富!”当时我不便驳老孙,可是心里挺不是味儿。怎么见了老百姓的事,不是推诿就是躲避,这还叫公务员,还叫人民政府吗?(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吉农,笔名曲辰,1953年生于西安,1970年中学毕业,赴陕西紫阳参加襄渝铁路建设,编入铁道兵二师六团学生三连,退场后分配到陕西省长途电信线务局,1989年调入西安市物价局,先后任价格检查局科长、副局长兼价格举报中心主任等职。期间,被市委、市政府授予西安市十佳人民公仆,市级劳模和优秀党员称号,2013年退休。

  本人爱好写作和摄影,多篇散文在《长安瞭望》、《秦川文化》、《西安旧事》以及网络杂志发表,多幅摄影作品在影展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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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