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越过秦岭是巴山(后记)

 

  记襄渝铁路建设中的铁道兵汽车兵

  后记 三回石泉寻故地

文/史锡腾


 

  一列特快列车在崇山峻岭中奔驰。

  这列车是上午从成都始发的,终点站是上海。它先沿着宝成线向北,再在阳平关转入阳安线向东,一路经过汉中、石泉、安康,再转襄渝线到襄樊、武汉……

  这并不是我前往目的地武昌的最好车次,它已经向北绕了个大弯。之所以选择这次列车出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看看我朝思暮想的陕南小县城石泉。因为在那里还存留着我年轻时代的难忘岁月,存留着我这一辈子的无穷思念。

  石泉县位于陕南大山中,它北依秦岭,南接巴山,被崇山峻岭所围绕,加上汉江自西向东穿境而过,在两大山脉之间穿行,地形呈“两山夹一川”之势,形成了一系列串珠式的河谷小盆地。江水流到石泉,转了个大弯向东南方向流去,冲积出一片平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逐渐形成了一个行政中心。

  1970 年春天,我们铁道兵二师刚刚离开援越抗美的战场,就立即赶赴陕南安康地区,参加到修建襄渝铁路的宏大工程之中。我所在的六团汽车连以及后来调入的单位二师汽车营四连都驻守在石泉县城,在那里度过了整整四年。在那四年中,我们以石泉为基地,日复一日地开着车过秦岭翻巴山,每天都在悬崖峭壁上奔跑,将永远也运不完的施工机械、建筑材料、生活物资等,源源不断地运向更深处的大山沟里,过着紧张而又艰苦的生活。

  1974 年春天,我服完了六年兵役复员回家乡,虽然生活在武汉这座要比石泉大得多的城市,但这个地方总是让我魂牵梦绕,总想抽个时间找个机会再到那里去寻找过去的足迹。

  到了上世纪 90 年代后期,我前往四川、重庆出差的机会多了起来,重走襄渝线的愿望实现了。但是,所乘的列车只是沿着襄渝铁路行驶,虽然也经过紫阳、安康,但却不经过石泉。直到这一次,我选择了这趟可以经过石泉的列车,终于得到一次难得的机会。

  遗憾的是,列车经过石泉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而且在石泉站不停靠,我不但没有机会下车在那里好好呆一天,甚至连从车窗向外看一看她的机会都很渺茫。


 
 

  今日石泉
 

  那一晚上直到半夜我都没有入睡,一直静静地守候在车窗前,深怕错过了车经过石泉的时间。凌晨 12 点过后,列车经过一座隧道,我知道是到缯溪河了,出了这座隧道,再转一个弯,铁路就与汉江相遇,隔着江面看过去,那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地方。

  我双眼死死盯住窗外。外面漆黑漆黑的,偶尔有点灯光也是一闪而过,我不敢疏忽,眼睛连眨也不敢多眨。终于眼前开朗了,天空出现了暗暗的微光;又过了一会,列车飞快地通过石泉车站的站台,车轮在道岔上撞击出一连串钢铁的声响。我贴近窗玻璃睁大着双眼,可以隐隐看到山脚下汉江水泛起的波光,接着又看到对岸一片低矮房屋的朦胧黑影。那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石泉县城了!



 

  石泉古城门
 

  由于夜深人静,县城里只有星星点点在闪烁的灯光,加上列车开得飞快,对岸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车窗外又恢复了一片黑暗,但我的心还久久留在那里……

  一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时间到了1999年,我又有事去安康公干,完事后,饭顾不上吃,景顾不上看,就迫不及待地搭上长途汽车前往石泉,以完成我久久未能完成的心愿。

  汽车一路走的还是我们以前最熟悉的汉(中)白(河)公路,就像当年自己开着车从恒口回到石泉那样。但是进入石泉后路就有变化了。以前石泉体育场门前的那条穿城大道已经变成了城市中心的马路,进出或经过的长途车都要绕行石泉中学后面山坡上一条新开的公路,汽车站也搬到了那条路上的一个路口。我下车后摸索着走到以前的县文化馆,那是曾经充当过我们二师石泉招待所的地方。现在这里面修起了气派的水榭楼台,门口挂着“石泉宾馆”的招牌,已经成了县里高档的接待场所。我在这里登记了一个房间,顾不上抹把脸,马上来到马路对面的石泉体育场——那里曾经是我生活了四年的铁二师汽车营四连车场。

  院子还是那么大,游玩的人还是那么多,但里面再也看不到我们的五十铃汽车,也见不到我曾经工作过的材料库房。现在里面整齐排列着一个个蓝球场、羽毛球场及其它体育用地,地面光滑平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坑坑洼洼,满是卵石了;靠老街一边还是高高的石头护坡,坡顶仍然耸立着县政府的那栋深灰色的楼房;右边的老舞台早已被拆掉,代替它的是一栋四层楼的连体建筑——中间是一 个更大的舞台,左右两边是民居宿舍。



 

  2018年4月,老战友重返石泉中学
 

  我走近右边那栋宿舍,那里曾经是舞台化妆室,当年我们车场人员就在那里居住和工作,还有县体委的工作人员也在那里居住。正好有一位姑娘来到一楼阳台上倒水,我客气地向她问道:

  “请问原来县体委的李老师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她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反问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忽然明白过来了,她看上去顶多才三十岁,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真快啊,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我们在那里时她可能还没有出生!幸好一位年龄略大一点的男子出来告诉我:

  “李老师后来调石泉中学去了,但他已经去世了。他的爱人张老师现在住在石泉中学。”



 

  今日石泉中学
 

  从体育场出来,我立即赶往栲胶厂。我们连的老指导员王光海当年转业后到这里工作,拜访这位老领导也是我这次来的主要计划之一。好不容易问到他的宿舍门口,遗憾的是铁将军把门,没人在家。再找人问,才知道他回成都大儿子处生活了,小儿子住在此地以开摩的为生,可能出车去了。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给他写了留言,并写上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希望他儿子能转告他。可惜的是,以后一直没有得到他的回音,使我十分遗憾。

  下午还有点时间,我又到石泉中学里去看了一看,后面的操场已经恢复了原状,我们以前的营房也大多变成了教室,虽然很多旧房子都更新了,但变化不大,特别是那个礼堂还保留在那里,不知现在是不是还在使用。

  在学校门口,我意外遇到李老师的爱人张老师,这是我在石泉遇到的唯一一个熟人。她见到我也十分高兴,还将我请到她家去看了看。她指着石泉中学后山上神情黯然地对我说:

  “老李就埋葬在那后面的山上……”

  剩下的时间我在老街上转了转,那里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繁华,所有的商店都搬到新街上去了。最后我一口气赶到汉江大桥上,远眺了汉江上游的石泉水电站和下游的老街。当时手中有个手机,我高兴地拨通武汉战友们的电话,激动地向他们进行“实况转播”:

  “……你猜我在哪里给你打电话?”

  “不知道!”

  “在石泉!在石泉的汉江大桥上!”

  “……”

  只可惜当时的手机没有摄影功能,未能在桥上以老城为背景留个影与我二十多年前的那张照片相比对,这也成了我的又一遗憾。




 

  我们以前的车场成了商业街
 

  一晃又是十九年过去了,2018 年春天,我跟随六团汽车连的战友重返陕南,第三次来到石泉。

  那天从安康前往石泉,走的是高速公路,一路上只能从路牌上识别恒口、汉阴等地了,直到进了石泉收费站,也没有弄清到了石泉什么地方。由于水电站造成水位上升,汉江水又宽阔又清澈,安静得像一个湖泊。水位增高了,江边的山崖显得矮了,水面上还增加了好几座大桥,有的是普通公路桥,有的是高速公路桥,有的是阳安铁路复线桥。道路也变化很大,进入城区后很久,也看不到一点熟悉的影子,一路上除了增加了很多红绿灯,还在一些十字路口建起了人行天桥。

  这次来石泉的主要任务是祭奠烈士。以前的战友尸骨都是散乱地安葬在石泉中学后面的山上,现在县民政机构出钱为老红军、抗日战士、铁道兵等所有的先烈修建了一个不小规模的陵园,将散落在各处的坟墓逐步迁移到这里来。陵园座落在县城北边较远的山上,在这里,我们向长眠在这里的战友敬献了花圈、挽联,并列队向他们敬礼、致哀。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还接待了与我们一起前来的烈士家属,并就安抚和迁坟问题与他们进行了协商。

  祭奠仪式结束后,基本上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我们利用这点时间,匆匆前往石泉中学转了转,拍了几张照片,连体育场门口的街道都没有好好看一眼。但是我和两位调到四连的战友欧阳国强与胡林冲还是抓紧时间到体育场去看看,没想到的是,体育场已经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一片商铺——这里已经变成县城的商业中心了。据以前来过的战友廖平生反映,这些店铺的屋顶上十分平坦,十分宽阔,是县里新建成的一个十分现代化的广场。

  由于时间紧,住得又远,这次到石泉,好多熟悉的地方没有去,想看的地方没有看。当年洗车、洗澡的河滩找不到了,现在修缮一新的石泉古街来不及去了,想去汉江大桥上以老城为背景再照相留念的愿望更是没有能实现。

  这给我留下了无尽的念想: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再到那里去一次!



 

  商业楼顶上成了新的石泉广场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