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战友作品:我爱你,根河的雪(赵富山)

  公众号选发战友作品,今天是第三篇。

  已发《铁道兵汽车兵》《勤杂班里的五朵金花》受欢迎。赵富山老师的《我爱你,根河的雪》,植根内心深处对铁道兵生活的怀念,通过如歌如泣的文字,寄托于森林、雪原以及军营生活点点滴滴的传奇。这是一杯浓得化不开的酒,静下心来,请慢慢品赏。

  我是在微信上认识了赵老师,他的头像就是“敬礼”。他的博客,不少篇什写铁道兵。我多次看到他到社区、地方院校去演讲铁道兵的历史、精神、文化的新闻。他赠我的作品集《五月达子香》,军营生活占了很大比重。他还常在石家庄的媒体发表写铁道兵内容的文章。他转发我的作品,留言言简意赅,赞赏而较真。我敬重他对铁道兵的那份真挚、无私、热烈而执着的忠诚。

  让我们看看上个月他在石家庄铁道职业技术学院演讲中的一段话:“刚才听了同学们的朗诵和合唱《铁道兵志在四方》,这是咱们铁道兵的歌,一首兵歌唱一生,我强忍着泪水不让流出来。”一位过了古稀之年的老人,对孩子们说“我强忍着泪水”——没有当过铁道兵的人,怎能理解这样的恩情!

  我在网上搜索了赵老师的资料:

  赵富山,笔名洛钊,大学学历,高级编辑。60年代初参军在铁道兵第三师13团,参与开发大兴安岭,修建嫩林铁路。毕业于铁道兵学院工程系桥梁专业。从事新闻宣传工作40多年,曾创办石家庄科技报、企业家报,任社长、总编辑,燕赵晚报副总编辑。退休后在多所大学担任新闻学、传播学、传媒业经营管理学客座教授。出版《河北省企业家报告文学集》、《五月达子香》、《听涛集》、《心灵之约》等新闻、文学作品集。

  我在每次推介“战友作品”时,都会写一段介绍文字。

  昨天,推介郑建平的《勤杂班里的五朵金花》,我也用心撰文、配发图片。只是那篇文章曾是公众号发过的,进入我的公众号只能是“转发”,我写的文字就显示不出来了。今天,我将介绍郑建平及作品的文字附在本期公众号最后,心想是锦上添花,也许成了画蛇添足哈。

  请大家先欣赏赵富山战友的作品——

  我爱你,根河的雪赵富山

  大雪覆盖了原始森林和河流,阳光仍然在缝隙中跳舞。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我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外面是大雪纷飞,“辞旧岁,官兵秣马厉兵,誓师兴安筑大路”“迎新春,将士雄姿英发,立志林海建奇功”,红色的对联在营房大门前的两棵刮了皮的落叶松光杆上摇曳,军帐里炊事班的炭火烧的正旺,肉馅的饺子轮番煮熟,士兵们按班次忙里忙外,端着饺子笑开了怀。

  战友们讲着各自家乡过年的经历,军犬也蹲在大门口,摇着尾巴等着吃……仿佛这一年所有的盼想,都凝聚在这一刻里。

  这里是大兴安岭腹地的根河,中国冷极村,这是中国最寒冷的村落。窗外是零下四十度的极冷世界,窗内是挽起袖子烧柴做饭的生活。

  军帐营区外是一片广袤的白桦林,过了白桦林是一片在冰雪中依然勇斗严寒郁郁葱葱的樟子松林。

  雪依然在下,军帐里依然笑语喧哗。我们从头到脚穿着“四皮”的寒区军冬装。头戴带护鼻罩的皮帽子,身穿盖膝的里面衬以羊毛的皮大衣,足蹬毛皮鞋(大头鞋),手戴毛皮手套。

  出门军训、巡逻和施工,就需要换上温暖轻便的高筒白色毡靰鞡,里面铺上东北乌拉草,又隔潮又暖和,踩在深深的积雪里,能抵御零下三四十度的户外风雪。

  那一年穿越了苍莽延绵的林海雪原,淹没在山坳中的营区渐隐渐现。虽然我家乡的冬天也不乏白雪,可这里的雪还是令我吃惊得有些恍惚。在踏及营区的一刹那,我竟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真的置身与尘世之中。

  那些年,我走进营区,在原始森林里伐木,在千年冻土上修路铺轨,一切凡俗庸念便离我而去,剩下的只是一个冰清玉洁、空灵隽永的世界。漫天的鹅毛大雪彻夜不停地飞舞,这在根河是常有的事。根河是一个小城的名字,也是一条河流的名字,是中俄边境额尔古纳河的支流,从根河再向北就到了北疆漠河。根河雪后的清晨像一首清新的诗,又似一幅曼妙雅致的画。在诗与画之间,显现生命律动的是那衣衫褴褛的士兵,他们既朴实又能干,铮铮铁骨血性刚强。

  微风过处,卷起的雪雾像一层白纱将整个营区罩住。而军帐上那士兵亲手轧制挂上去的红灯笼,像这银白色调中的另类,给冬日的大兴安岭春节平添了些许暖意。

  营区的冬季是看不到女人的,因为这是个远离慵常生活的地方,男人是这里的一统天下,除了军人,还有伐木的工人。远离了女人和孩子,便远离了一份温馨和亲情。住着绿色的牛毛毡军帐,睡着松木杆搭起的大通铺,吃着粗茶淡饭,每日干着超强度的体力活,出着一身身的臭汗,军人的脸上却隐约闪露着一份淡然和从容。那是一种在人群里称得上很男人的气质与潇洒。每锯倒一根原木,铺下一根枕木,打下一颗道钉,他们便把对亲人的爱藏在其中。在婉转悠扬的“哼吁哼唷”施工号子声中,军人的生命便在这林海雪原间流转,年复一年。

  在积雪和森林间穿行,我眼中的根河粗犷与柔美兼容,苍劲与精致并存。在这里最独到的景致,莫过于雪地里呈现的路基和钢轨。1.435米的标准轨距,笔直地穿山过岭伸向远方。单是那份独特便夺走了人们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掳走了人们的心。

  大凡来过根河的士兵,都会不由自主地在这座山前驻足。山上有我的战友的坟茔,一条铁路通车了,他们却永远长眠在这里。当冬去春来,那叫达子香的兴安杜鹃盛开之时,他们的青春和热血浇灌成了不朽的传奇。不用泼墨点染,也不用刻意着色,山的原貌和烈士的英灵便一起幻化成山水中的经典。可面对这秀美奇山,画家们却不敢落笔,觉得它美得太崇高太伟大。作家们也望而兴叹,觉得穷极所有也难以描绘那一代老兵们的神韵。倒是师部有个新闻干事,咔嚓咔嚓把它摄入镜头,多少年后拿着照片去参加摄影大展,结果得了个银奖。从此,有人也把这座山称为烈士山,获奖之山。

  根河的雪从十月开始飘落,一直到第二年的初夏。部队在每年“八一”会餐之后就开动员大会,就打柴贮备一垛垛的“柈子”准备过冬了。因为雪大,很多士兵当五年兵都没有出过大山。因为雪大,他们无从知晓外面的世界。可问起铁道兵,他们是否因此而感到不便甚至讨厌雪的时候,他们都笑着说,习惯了。之后便反问你,你不觉得我们这里很干净很神圣吗?那神情和雪乡根河一样的纤尘不染。

  在人气躁动的今天,我们很难想象半个世纪前,我们的军人是怎样胸怀一颗平常心,平和地看自己,看别人,也看这个世界,严寒、艰苦和磨难赐与他们一种难以附庸和雕琢的品格。随着岁月的更迭,根河正穿透历史的尘埃,穿过时空的交错,与外面的世界扑面相遇。2015年夏秋之交我携阿臻重走军旅之路,看到越来越多厌倦了纷繁与嘈杂的都市人来到这里,在休闲中领略这份似真似梦的朦胧与缥渺。

  又是一个银白的大风雪清晨,央视报道根河气温以-47度夺得全国冷极之冠。我心想神驰,回首根河这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就像我的一个梦境,有种无法触及的虚幻。根河——我的梦幻之乡。

  穿行根河的铁路和国防公路就是我们53年前修的路。皑皑的白雪给人们留下了各式各样的选择和刺激,在雪地中摸爬滚打,奋勇争先的赛雪爬犁场面是人们所热衷的。一路笑、一路闹,稍带你推我一个趄趔,我绊你一个跟头。在寒冷中感受冰与雪的湿滑,在行进中看自己的脚印和身后的世界越来越小,那种情趣也是极为特别的。

  凭心而论,根河冬天的景致是最迷人的。那厚厚的积雪所带来的丰盈与稳重原本就很养眼,而那一路上所看到的亚洲第一湿地和中国最大的一片原始森林大兴安岭的树蔸、树冠、树丫,因为包裹了厚厚的冰雪而变成了形状各异的精灵,它们有的像球,有的像台、有的像蘑菇、有的像灵猴、有的像巨型海象、有的像无影幽灵……千奇百怪,令人叹为观止。伫足山顶,远方,白雪茫茫;近处,青松静默。阳光恰好在这个时候劈头盖脸而来,金丝缕缕,辉光洒地,灿烂辉煌,使得原本已经非常饱满的雪韵又凭空添上了几分雍容与华贵的气质。而那树顶上缀满白雪的枝头,连树挂也放射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精神,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和摄人心魄。

  这个时候,一只大兴安岭特有的野生乌鸡从美丽的雅鲁河飞来,在我的头顶盘旋,偌大的身形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矫健的体魄,从容的神采,只在神话的天国里才能看到。远处从鄂温克的敖鲁古雅古村落走来一群林中之王罕达犴,俗称“四不像”,头上一对枝架八叉的花犄角,优雅而威武,在大雪中款款前行。

  当年那一幕幕雪中景观又像回放的电影重现眼前,冰河取冰装上“轱辘马”运回营房化水做饭,林中套兔、冰河炸鱼,在留守的粮库执勤,半夜端枪打野狼,夜空中升起五彩的灯烛,可是苏修特务联络的信号弹?

  晚上,我在森林中的军帐和老班长留宿,守卫着全团几十万斤粮油给养。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春光融融。在我心中,它不仅仅是军帐,它是林海雪原流动的军营,军旅战歌美丽的音符;它是铁道兵温暖的手臂;它是森林枝头上绽开的绿叶;是飘飘的雪花最真的守候;是军人忠诚的代名词。

  那一顶顶草绿色的军帐依山搭建,山雪相依。你依恋着我,我紧搂着你。你在左,我在右。你在我的心里,我在你的梦里……

  根河最美飘雪时。千种风韵,万般柔情,几多缠绵,几多爱怜,尽在这大雪纷飞时刻柔情似水地缓缓呈现。其婀娜的姿态,温情的抚摸,默默的含情,娓娓的倾诉……遍搜人间华丽词藻也无从形容。可遇而不可求的飘雪,便是大兴安岭美景的灵魂,美丽的精髓。

  那飘雪的晨曦,那温暖的军帐,那滚烫的高粱米饭大碴粥,那香香的清炒“卜留克”(俄罗斯大萝卜),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和我期待的神话般降临的飘雪,我将永远铭记。

  根河的大雪啊,感谢你不辜负我如梦的痴痴等待,请你飘落在我的手心,,亲吻我的每一寸肌肤,贴在我地老天荒的每个生命记忆的窗口……

  我爱你,根河的雪!

  编辑:乐在其中    本版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