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铁道兵)
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后下到了连队,分配在七班。当年七班就补了三个新兵,三个人年纪虽都差不多,可我的个子却比他们高,当时一米七几的个头,真有点“鹤立鸡群”感觉,即使在全排全连里也颇为“出人头地”,因此,在一时彼此不很熟悉的情况下,被老兵或者新兵叫成“高个子”就不为奇了。
我们铁道兵,顾名思义就是以修筑铁路为主,军事活动为辅,可那时连队的武器配备虽不精良,但排长配手枪,班长配冲锋枪,战士配步枪,那是很正常的,此外,一个排还配有两挺机枪。一个排四个班,其中一挺机枪就配在我们班。
我们班的这挺机枪原先究竟是谁扛?是已经退伍的老兵还是正有人扛着?都已经不知了,反正,一到班里,班长就把那挺正放在床铺上还有枪套的机枪抱起来,对站着比他高半个头的我说,“你管机枪”,还补充说了一句,“你个子高”,同时马上交代另一个新兵说,“你保管弹夹当助手”。就这样,我就成这挺机枪的新主人了。
这挺机枪是轻机枪,还是老式的,弹夹在枪身上,跟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具体叫什么式?多重?射程多远?弹夹能装几发?都不懂,新兵训练时也没有这科目,刚到班里就扛它,来不及摸索和了解,像是在生产队里队长不叫你拿一般的锄头,而改叫你背基本都不会的犁耙了。也许算“技术活”吧,自我安慰。
连队主要还是在铁路工地干活,不能整天拨弄枪支,因此,也就没时间过多去熟悉它,只能白天它自己躺在床铺上“休息”,晚上陪我“睡觉”。班里都睡通铺,助手挨着我,机枪就放在我们之间。步枪都有枪架,集中在一起立着,就机枪没有,必须放在床铺,又不能放在床头床尾,那只能放在我们两人之间一起“躺”着。这就不知是老兵“修理”新兵的招数还是条例的规定。通铺床本就那么窄,又被机枪占了几寸宽,我们剩下的宽度就更小了,有时一个转身就要碰到枪身某个部位,虽然有帆布枪套包住,可那直挺挺硬邦邦得一接触它就醒,弄得“新枪之夜”及后来几天真不好睡,时间长了,只好躲着,尽量自己睡规矩也就是睡直些,避免触碰到它。可真没想到当兵扛到这机枪,为了它,白天要“立正”晚上还有“睡正”。
(曾经的铁道兵)
有一天夜里,连里来个紧急集合训练,在迅速穿好衣服打好背包套完鞋子后,最后就要携带武器奔出宿舍了。那机枪可不像步枪冲锋枪,可以拿、提、背,而机枪没有背带没有提手,只能抱着跑去集中。开始出发行军时还好,等到口令“跑步走”时那才叫够呛,扛在肩上不但沉沉得压着肉疼,而且晃荡晃荡得扛不稳,不是往肩外滑就是前后失衡,这种状况别说跑得快,连简单地跑起来都困难。幸好,可能矮胖的连长自己也累了,没跑多远就改“齐步走”了,否则再继续下去肯定洋相百出。那一夜,真把我折腾得直叫苦。
铁道兵连队军事训练不经常,实弹射击就更少了。记得有一次连队暂停铁路施工,改为军事训练,训练内容大部分是队列和操枪或者刺杀,对机枪就没什么可操练的,至多就是擦了又拭和卸了又装,总不能抱着机枪当步枪用舞来舞去拼杀,最重要的还是练射击。不料,真正快结束进行实弹射击时,排长说只让我打一发子弹。我硬是楞了一下,天呀,机枪威力的特性就是连发扫射压制对方,打一发岂不当步枪用了。心想,铁道兵里多的可能就是炸药,弹药却是少了点,要不,我这“机枪手”怎这么“寒酸”。排长看出了我的不解,说“那就打三发吧”。那时也不知排长哪来的三发“规定”,是随意还是戏耍?不得而知。不过,我想也好,三发毕竟可以连射,尽管是瞬间也好。于是,架好枪,趴在地上,握紧枪柄,瞄准靶子,沉住气,勾下扳机,只听得“哒哒”两声,肩被顶推了一下,后面那一声好像没听到,反正大气还没出就打完了,最后打到哪里去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几环了。
从接手机枪开始,在连队除了在工地外,其他时间都少有离开过它,比如在连队里集中学习和早晨出操或者去营部看电影和演出等,都得扛着它去陪在身边,跟其他战友保管步枪一样做到形影不离,可就是这玩意儿来的更重更不顺直,负担挺大的。心想,在战争年代,那些机枪手们真够艰难,扛着这样的铁伙伴南征北战,应该很累,就不清楚是否都是高个子?几个月后,我们班被抽调去当地做“三支两军”工作,不得携带武器,于是,连同我的机枪一起全班武器都上交连部了。也奇怪了,那一瞬间似乎有些不舍的情愫在心间暗暗流淌,可能是接触一段时间后培育的感触,可能是保管一段时间后的责任使然,更可能是惋惜还没机会充分利用过它上战场冲锋扫射,总之,把它扛到连部放下离开时还会回头看它几眼。
(曾经的铁道兵)
从那后,直到完成三支两军任务回部队时又被抽调到营部,因此,再也没见着我那机枪了,可能连队又交与谁保管,它有了新主人,只不知还是否高个子?不过到营部是代理书记工作,又帮外出或者探亲的营首长长期保管了两支手枪和子弹,就放在自己办公桌的厨子里,没有交接没有登记,首长回来了就还他,出去了就交给我。那时在部队里枪支管理不像现在,到处是枪,很普遍,排长、连长、营长的手枪挂墙上,战士的冲锋枪、步枪还有我那机关枪,不是立在宿舍空地就是放在床铺上,就好像家里的锅碗瓢盆一样处处有、人人有,毫无“戒备森严”。有一次,偷偷邀两个老乡到营部外去打了几发手枪,被教导员听到枪声后追问是谁打枪,吓得不敢承认,过后,也没人追查子弹少了没有。
(曾经的铁道兵)
也挺有意思,参军后新兵连里背步枪,下连队扛机枪,到营部管手枪,部队里的轻武器都摸过了,哈哈,就剩大炮呀,导弹呀,还有原子弹呀等没摸过了。
近六十年了,那挺机枪现在哪?想必,随着铁道兵整体改制抑或时代变迁而肯定“刀枪入库”了,就不知在哪个“库”,应该还不至于成一堆废铁吧!
近六十年了,来问那挺机枪现在哪?可能有人会觉得此问未免有些滑稽,不过,一旦有过军旅生涯的人,就不觉奇怪了,因为,人生道路中曾经投身过那“流过水”的兵营、投入过那“成过钢”的熔炉,尽管铁道兵的“兵营”是工棚围聚来的,“熔炉”是工地构建成的,在那段特殊的时间和空间里,所发生的一切会都让你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直到老去的哪一天,更何况那曾经以身相许时刻相伴的枪,它是我们军人的第二条生命。
所以,我想问——我那扛过的机枪现在哪?
(曾经的铁道兵)
(以上图片均出自《铁道兵历史文献画册》)
作者简介:
邱榕木 笔名:秋龙
福建省龙岩市新罗区溪南人;
路桥高级工程师 ;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
年轻时参军当铁道兵,退伍后长期在县、市、省级交通公路及城市建设部门从事技术和管理工作。
著有:长篇小说《路魂》(再版《筑路人》)《铁兵谣》《中国路姐》(以上均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
散文集《漫步地球村》(海风出版社)《东水涟漪》(海峡文艺出版社)《榕城秋语》(中国文化出版社)
诗词集《榕木诗词选》(大众文艺出版社)
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