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岁月回首·童年

  梅梓祥导读:

  聚云兄长写“家史”,远祖,尊亲长辈,兄弟姐妹,子孙,数十人,虽非达官显贵,多为平凡而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但在亲人心中,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正直善良的品德,积极向上的追求,也要名垂青史啊!

  这篇写童年,诗意的童年,快乐的童年,字里行间都跳跃诗情画意。

  也佩服聚云兄长的记忆,学的小学课文,善良的张老师,写的生动如在眼前。张老师曾在国民政府工作,后来被公安局逮走,多年以后,聚云兄长还在打听己辞世的张老师……

  聚云兄长出生时是这样的:“1947年农历11月14日,天刚破晓,我便在原籍吴楼降临人世。听父亲说,那天清晨我出生后,父亲见是男孩,欢喜欲狂,走到屋外蹦了个高,抬头往东望去,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五颜六色的云朵齐聚一起,甚为壮观,进屋便对我娘说,就叫聚云吧,你觉得怎么样?娘高兴得点了点头。”


 

  欢乐而清贫的童年

  吴聚云

  我已进入古稀之年,回首往事,感慨颇多。

  1947年农历11月14日,天刚破晓,我便在原籍吴楼降临人世。听父亲说:那天清晨我出生后,父亲见是男孩,欢喜欲狂,走到屋外蹦了个高,抬头往东望去,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五颜六色的云朵齐聚一起,甚为壮观,进屋便对我娘说:就叫聚云吧,你觉得怎么样?娘高兴得点了点头。

  一年后,我刚会走路,父母就请银匠为我打了一把银锁,挂在我的脖子上,寓意长命百岁,走起路来还叮当作响。惹得其他孩子羡慕不已。

  一晃长到7岁,我的两个弟弟也来到人间。1954年农历二月初二,也就是“龙抬头”那天,父亲找来一辆4个轮子的牛车,拉着我们一家及全部家当迁移到西边10公里的陈堤口村,见到住在那里的姑父姑母。他们没有孩子,对我疼爱有加,过了一段时间,我便随姑父姑母一块生活。那时,姑父担任尹楼乡的乡长,经常在下班回家的时候,给我买只烧鸡,让我一个人吃。

  1955年初秋,刚刚7周岁半多些,姑父姑母和父母亲便动员我上学读书。

  那个年龄,正是贪玩淘气的时期,俗话说:七岁八岁半,鸡狗不待见。和同村的发小改朝、福青等小伙伴,下到池塘捉青蛙,爬到树上,手拿长长的竹竿捣鸟巢,在空旷的田野里嬉戏疯跑,整日玩得灰头泥脸,不亦乐乎。家长让我们这些“泥孩子”上学读书,哪里肯依?在父母和姑父姑母的反复劝导下,才不太情愿地走进学校。

  学校坐落在姑母宅院的东边,仅隔一条胡同。三间堂屋,土墙,是教室;东边有个配房,是老师住宿和做饭之处。那时的教室甚为简陋。教室的西墙立着一块木制黑板,上方悬挂着毛主席画像,课桌和凳子都是长条形,一张课桌容纳两个学生。教室里全是一、二年级的学生,有30个左右孩子。

  老师姓张,40多岁,外地人,中等身材,清瘦、稍黑的脸膛,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见到学生,笑容满面,让人感到和蔼可亲。

  我清楚地记得,开学第一课的语文课本上是一首诗:

  爷爷七岁去讨饭,

  爸爸七岁去逃荒。

  今年我也七岁了,

  高高兴兴把学上。

  字里行间,流露出翻身解放后,农村孩子能够走进学堂的喜悦。

  第二学期,语文课本的开篇变为:

  今天,

  学校又开学了,

  我不用妈妈送我,

  背上书包自己上学。

  张老师博学多才,讲课极其风趣、认真,课堂上,常常穿插些古今中外的动人故事,如“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囊萤映雪”等,引导、鼓励学生认真读书。

  每节课,他都先让二年级的学生预习,然后给一年级的学生讲解语文或算术,讲到课时的一半时间,布置完作业,再给二年级的学生授课。我做作业时,常常洗耳偷听他给二年级同学讲课,感到新鲜好奇,有时竟忘记写作业。

  那时做作业基本没有练习薄,每个学生都买了一块20X30cm左右的石板,将作业用骨笔写到石板上,写满让老师批改后擦掉,接着再写,直到作业完成。

  教室前面的场地,用来做操场。那时的课间操和体育课都很简单,女孩跳绳,男孩抵拐,再就是跑跑操,或不定期搞搞拔河比赛。

  张老师非常热爱孩子,哪个孩子哭了,他就将孩子抱起来哄一哄,或到东屋里拿几块糖,一会就把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张老师嗓音不好,有些沙哑,但不影响教唱歌曲,他教唱的“歌唱二郎山”,歌词我至今还记得:

  二呀么二郎山,

  高呀么高万丈,

  古树荒草遍山野,

  巨石满山岗。

  羊肠小道难行走,

  康藏交通,

  被它挡那个被它挡……

  教室的门口,挂着一块破损的犁铧。每当上课时,张老师就用鼓锤敲几下,孩子们便蜂涌跑进教室。

  小学二年级的第二学期,开始学写作文。张老师反复讲解如何写作,接着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小姑娘,将捡到的钱交给警察叔叔,画得还挺逼真。张老师拟出的作文题目是“菊香把钱交给了他”。

  没想到,我写出的作文被张老师当做范文,让我在班上朗读。老师的热情鼓励,激发了我的学习积极性,更爱上了这所小学,学习更加努力,同时对写作文兴趣大增。张老师一直向我们灌输着立志当好共产主义接班人的理念。

  解放初期,农村群众基本都是文盲,上级狠抓扫盲培训。农闲季节的晚上,小学教室又变成了扫盲班(夜校),农村中的中、青年群众坐在挂着汽灯的教室里,聆听张老师教大家学文化。村里有几个发小不爱读书,整日玩得天昏地暗。假期中,他们便喊上我到外面疯玩。在他们的撺掇下,有一天,我逃学了,跟着他们到池塘里捉青蛙,捉到后将后腿扭掉,剥去皮,加上盐放在锅里煮,又异想天开地将桑椹放入其中,吃着还感到味道特美。回家后,姑父看到我嘴边黝黑,问我到那里去了,我说在学校。姑父不相信,跑到学校找张老师了解情况,方知我旷课一天,大怒,回到家里,脱下鞋朝我的屁股狠狠打去,立刻,我屁股上显出一块青印,我哇哇大哭起来。等我哭完了,姑父姑母又耐心给我讲解上学的重要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逃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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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级开学后,张老师给我们写好介绍信,让我们到1公里之外的张楼完小读书。我们10多位小朋友,向张老师告别后,背上书包,排着长队走进张楼完小。同年级的福子,因幼时患小儿麻痹症,行走艰难,自此中止了学业。

  后来,张老师离开了学校,据说是被公安人员带走的,原因是他曾在国民党政府里供过事,张老师自此没有了消息。但我认为,张老师对我们国家是热爱的,对共产党是拥护的。他教学认真,整日忙忙碌碌,晚上还教扫盲班,不可能是坏人呀!即使在国民党政府里干过事,也亲眼目睹了国民党的腐败,两厢对比,才从内心里热爱新社会,才对学生、对教育事业那么倾情。我村的老年人,都认为张老师是个好人。

  我从铁道兵部队转业到铁道部,后又调回家乡,曾多次打听张老师的下落,都杳无音信,只听说他早已辞世,很为他感到惋惜,他毕竟是我的启蒙老师呀!是他,将乡村小学办得那么充满活力,有声有色。要知道,那个年代上学,是非常艰难的,不少家长都抱着上不上都无所谓的态度,有的家长巴不得孩子辍学,回到家中帮忙干农活、放羊、养猪。

  刚进入三年级时,从我所在的村庄走出10多位学生,到张楼完小读书,渐渐地,这个不上了,那个辍学了,临近高小毕业,只剩下我和昌文两个。一次上学的路上,一场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使我俩在泥泞的土路上寸步难行,暴雨把我们两人逼到毕家坟上,扑通一声蹲在坟前墓碑的石座上,哪里还顾得害怕?任凭如注的暴雨将我们淋得睁不开眼睛,变成了落汤鸡,也全然不顾。直到坐了很久,老天爷发完了脾气,我俩才像泥人一样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第二天,昌文也辍学了。

  去张楼完小读书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有时放学晚了,走在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途经毕家坟时,也感到害怕,想中止学业,每当这时,就想起了姑父的那一鞋底,再也不敢有此想法了。

  完小毕业时,我所在的六年级有近40人,只有3人考入初中,我当然是如愿以偿。尽管升学率极低,那时的乡村小学,确实使一些孩子学习了文化,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教育。后来,一些高小毕业的学生有的参加了工作,有的参军后入了党,提了干,成了国家的有用人才。那时的农村夜校,对于扫除文盲,让广大农民普及文化知识,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上完小期间,我们经历了1958年的大跃进,在老师的带领下去1公里远的张楼大洼为深翻土地的社员演唱革命歌曲,参加过扑灭蝗虫的大战。我们经历了1959年春季的大饥荒,品尝了“吃萝卜喝水”和吃糠咽菜还填不饱肚子的挨饿滋味。即使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到校读书。

  1959年春季过后,生活逐渐好转,上学的劲头更足了。

  那个年代,姑母每年春季都买一头黑猪崽养着,到年底长大了请人杀掉,用以招待春节期间来家走亲戚的亲朋好友。春节过后,姑母将剩余的已煮熟的猪肉用盐腌在坛子里,过段时间,吃起来可香了,我们家乡叫这种猪肉为“腊肉”。我吃的时候,将肉皮和瘦肉去掉,专挑中间的肥肉吃,就着黑窝窝,那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那时的农村,都未通电,每到晚上,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家家户户照明使用的都是煤油灯,灯头像黄豆粒那么大。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月光出现的夜晚,便聚集到街中心围成圈,说说笑话,相互打闹一番,或拉个稀罕呱,借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每到酷暑季节,庄稼活忙完了,离秋收秋种尚早,这段时间便成了农村群众休养生息的时候;漫长的冬季亦是如此。往往在这两个季节,村里人闲得无聊,便请来盲人说书。

  我清楚记得,那时每当天擦黑,街中心的梆子响起,人们或端碗粥,或送个馍,亦或托盘子菜,都向街中心走去。盲艺人吃完百家饭,说书便开始了。

  街中心的大槐树上挂着煤汽灯,倍显明亮。人们或坐马扎,或坐长凳,或盘腿席地而坐,大家围成一个圆圈。盲艺人坐在中间,用手拉着放在大腿上的二胡,一只脚不停地踏动,带动插在地上、上端绑着梆子,梆子的鼓锤连在脚上的踏板,梆子便有节奏的响起来。

  等村庄的群众来得差不多了,盲艺人就开腔了:天也不早了,狗也不咬了,诸位爷们,想听哪回?您是爱听文来还是爱听武,爱听奸来还是爱听忠?

  这时,有些小孩嚷了起来:大声点,大声点!

  盲艺人接着唱道:三岁的顽童不懂戏,光叫说书的使大声——

  那时,往往说唱《岳飞传》、《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或《隋唐演义》等传统剧目,倒也说唱得有声有色。

  盲艺人说书,往往一连几个晚上,有时下雨或下雪,就转移到小学教室或牛棚里,继续说唱。

  说书的第二个晚上或以后的日子,开场白大都是: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咱接着昨天晚上继续说唱弹——

  我那时年龄虽小,也是每晚必去,听得如醉如痴。岳飞的精忠报国、杨家将的满门忠烈、梁山好汉、隋唐英雄的豪爽义气,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并立志长大后像他们那样报效祖国,这也成了我在校外受到的另一种教育。

  转眼之间,高小就要毕业了,1961年麦收后开学不久,完小老师带领着我们毕业班的学生,来到坐落在箕山集的鄄城县第二中学,参加进入初中的升学考试。

  刚踏进二中校门,就被校园的美丽、整洁吸引住了:一栋栋整齐、明亮的教室排列有序,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毛白杨像哨兵一样耸立在学校中心道路两旁,一位位彬彬有礼、举止文雅的老师正在紧张地布置着考场。考试时要在二中住一晚上,进入宿舍区,每排寢室前面都是整齐划一的菜畦,里面长满窝笋、豆角之类鲜嫩的蔬菜,四周还点缀着盛开的玫瑰花。

  我报考的第一志愿就是鄄城二中,学校离我家9公里。箕山是革命老区,鄄城二中就座落在美丽的箕颖河畔,这里是无数革命先烈和日寇、蒋匪军进行殊死战斗的地方,涌现出很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解放后,党和政府为了普及老区人民的文化教育,兴建了和坐落在县城的鄄城一中同等规模、同等教学设施的鄄城二中。这AA么出众的学校,如果考不上,那真是终生的遗憾。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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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兵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