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九七六年八月三十日就任的原铁道兵四十八团三连三排排长,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二十二娶的媳妇。
七八年初,部队派我回老家山东曹县处理一个因公牺牲战士的后事,晚上住在县委招待所。已退伍在县城上班的两个战友冉昭民、卢西君来到招待所,问我定婚没有,我说没有。
“我给你介绍一个,是我厂里的保管,女孩品质不孬。父亲在城关派出所当指导员。”战友冉昭民说。
“你操个心呗,我请客。”我有些激动地回答道。我家是农村,能找一个城里的媳妇,是多年的梦想,况且人家父亲又是当官的,我属于高攀。所以,我没加思索就一口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大概五点多的时候,两个战友又来到招待所。
“走,刘指导员在派出所等着呢,叫老头相相去。”冉昭民笑眯眯地说道。
看来有戏。我心里乐开了花。
我跟着俩战友来到派出所,一个年龄在40多岁的老公安向我们迎了过来。
“我介绍一下”,冉昭民手指公安人员说:“这是刘指导员。”
“啪!”立正,敬礼!我快速地、非常有礼貌地完成了这些动作。
刘指导员热情地和我握了手,把我们三个领进了他的办公室。靠朝阳的窗户前放一张三抽桌,靠后墙放一张床,寝办合一。中间摆一个厨子、一张小方桌和四把小椅子。刘指导员招呼我们在小方桌四周坐了下来。
只见刘指导员从厨子里摸出一瓶用发黄的宣纸裹着的茅台酒放在了小方桌上说:“喝点!”
“哎呦,刘指导员把压箱底的酒拿出来了!”冉昭民开玩笑说。
我们四个边喝边聊,气氛融洽。按我们当地规矩,晚辈对长辈要先端两杯酒,再陪两杯。我们三个人每人端两杯、陪两杯,老头一会儿工夫10几杯下肚了。酒精发挥了作用,老头打开了话匣子,谈起了他从老家鄄城县考上中专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曹县的经过。尔后开始给我上起了政治课:要安心部队,干一行,爱一行……。
我毕恭毕敬,频频点头。
“爸:咋喝起来了?看您喝的都快醉了,别再喝了。”老头谈兴正浓,忽然闯进来一个20来岁的大姑娘,中等身材,微胖,扎着两个大辫子,满精神的。只见她用眼角瞟了我一眼,脸“唰”地红了。不用说就是“她”了。我的脸也有点发热。
“我们爷四个喝点,你到隔壁给你葛凤姨玩去吧。”老头把女儿支走了,继续演讲。
卢西君轻轻掐了一下我的腿,我明白他的意思:“准岳父”相中了“准女婿”。
我深知,给女儿定婚,母亲的意见起主要作用。虽然父亲一方被我的一个军礼和有礼貌的举止言谈所征服,但离大功告成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如果再用军礼来打动母亲,可能效果不会太好。
“买衣服!”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个主意,女人最喜欢穿好的。我把这一想法告诉了两个战友。真是不巧不成书:战友卢西君当兵是从被服厂入伍的,有三年的裁缝生涯,既会剪又会缝。我们三个到商店转了一圈,决定买最时行的灰色涤卡布。
我的“准岳母”身高体胖。卢西君见过一面,凭自己的印象裁剪、缝制、烫熨,很快,将一件叠的板板正正的衣服交给了我。我拿着这一见面礼,献给了“准岳母。”她穿上一试,不大不小,正合适,“准岳母”喜得合不拢嘴,直夸我会办事。“准岳母”这一关也顺利通过了。
吃过晚饭,我的那一位刘爱成和城关派出所的人们在小院里聊起了天,“我”成为了大家议论的中心。
“爱成:找部队的爱人,你要做好受罪的准备。部队的假期一年才一个月,一个人在家,赶集上店、买米买面,全是你一个人的事。有了孩子,麻烦事更多了。”派出所的女户籍员关心地说道。
“在青海当兵,听说下了火车还得坐一天汽车,离咱这里4000多里地,去一趟路上要3、4天 ,要受多大的罪啊,不中!”民警大个子刘坚决反对。
“爱成:这个当兵的又黑又瘦,家又是农村的,你图他个啥?”给自行车砸牌子的老冯也持反对意见。
墙倒众人推。我的婚事处在危险之中。
“爸:这个婚事我不同意。”爱成哭丧着脸对父亲说。
“咋回事啊?你把人家领回来的,我酒也喝了,你妈衣服也收了,你咋又不同意了?”父亲感到纳闷。
“谁领他来了?冉昭民只给我说了一句,我还没见面,冉昭民就领他来了。等我来到,你们已经喝起来了。”爱成委屈地反驳道。
“我看不错,又文明、又礼貌,很会办事,有发展前途,你妈也没意见。你先不要过早说不同意,接触接触再说吧!”父亲采取了折中的方法。
我这次出差的任务很艰巨,需要给牺牲战士家属做大量的思想工作。这一天,我又一次和武装部的董绪明干事、民政局的王科长骑自行车前往牺牲战士家中做工作。
“小冉,你这次回来还有什么任务啊?”董干事和我并排骑着自行车,边走边问道。
“除了这个任务外,没有别的任务啊!”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说的是个人问题。”董干事解释道。
我恍然大悟。
“刚谈了两天,八字还没一撇,你的消息咋这么灵通啊”我反问道。
“派出所的刘指导昨天问我,你是不是干部身份,我说 :‘人家是出公差,有政治处的公函,上面盖着红色大印,那还能假?看来刘指导的千斤非你莫属了!’”董干事接着又说道:“他还问我,你这个人咋样?我添的全是好言,事成之后,你要好好请我一场啊!”
“你放心,我要买一条大鲤鱼请您!”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高兴地说道。
公差任务已完成。归队前我买了些烟、酒、水果和“准岳父、母”告别。一家人高高兴兴陪我吃了一顿饭,唯独“她”不冷不热。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归了队。
回部队第一件事就是给“亲爱的”写信。
一封、二封、三封……,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凉了,彻底凉了!信不能再写了。强扭的瓜不甜。曾几次提起笔想写信,但受强烈的自尊心的驱使,还是又收起了笔。
说来也巧,战友王建国要探家,他的父亲在民政局工作,和我的“准岳父”是老朋友。我顺便让王建国给“准岳父”带去了青海的土特产驼毛、冬虫夏草和雪莲等,一是感谢老人家对我在家期间的关照;二是投石问路,从侧面了解一下我的婚姻壮况。
真没想到效果如此的好。战友王建国探家回来,给我带来了两件大礼:一是物资上的:“亲爱的”让王建国给我捎来了一身内衣和一双袜子;二是精神上的:带来了她的真实想法。问题就出在派出所几位好心人的“忠告”上。核心问题一是嫌我离家太远,来去不方便;二是害怕结婚后一个人在家做难;三是嫌我长得黑瘦。
两件大礼给了我两个信息:一是从捎内衣和袜子来看,说明“亲爱的”对我还没有彻底绝情;二是从言谈话语中看出,她还存有顾虑,说明婚姻基础还不牢固。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孙中山先生的教诲在我耳边响起。知道了病根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亲爱的:首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你带来的内衣,我穿在身上,暖在心间。使我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从你和战友王建国的谈话中看,你还有顾虑,这些顾虑是有道理的。谁不想夫妻间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互相体贴、互相照顾啊?但一旦选择了军人,这一切只能化为泡影。特别是我们这支部队 ,驻地海拔3600多米,严重缺氧 ,天气寒冷,一年四季吃不到新鲜蔬菜。而且,我们的任务特殊——修铁路!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我们部队从建军到如今,已为国家修铁路一万多公里,现在正在修青藏线。这条铁路意义重大:既是一条战备线,又牵扯到大西北未来的经济发展,同时还有一个民族团结问题。我虽然苦点累点,太阳晒的黑点,但我们的心是红的;虽然我瘦,但筋骨比钢铁还硬;虽然离家远点,但都是我们的国土,都需要我们去建设。人活着要活的有价值。站着是根柱,躺着是根梁。平平庸庸一百岁,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我感到干点事很充实,很快乐……”。
洋洋万言,潇潇洒洒。写信之前,还想温柔两句,但一肚子憋屈使我改变了注意。我干的事业是伟大事业 、正义的事业,是在为祖国流汗流血,是在为子孙万代造福,为什么要低三下四的求人?豁出去了,即使你不同意,我也要一吐为快,决不能憋死我。
斗则进 ,不斗则退。“她”终于回信了,而且出乎意料,信中写到:“你的信写得太好了,太感人了,我是流着泪看完的信。我同意你的观点,男子汉要志在四方,要为国家出力,不能只顾小家。我开始听信了别人的话,是一时糊涂,请见凉。我不是思想落后的人,组织正在考察我的入党问题……”。
鸿雁传书。我们在书信中交流,谈人生,话未来,感情逐步加深。
图片来自铁道兵画册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