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原创》(散文) 缀 拾 碎 月

  
 

        原先我在陕西省长途电信线务局工会工作的时侯,经常会下到基层去。线务局的基层组织结构是:地区(市)设线务站,重点区县设线务段,下面有若干个线路维护点,驻扎在点的工人叫线务员,每个线务员负责约十五公里电信线路的维护工作。    记得是在1977年底,榆林地区线务站所辖的一条线路保持十六年畅通无阻,受到邮电部通报表彰,局里让我深入实地采访。    这条线路东起是与山西保德隔河相望的府谷,经过神木、榆林、横山、靖边,直到与宁夏盐池毗邻的定边,全长五百多公里,我徒步十个月,走遍了所有线务点,采访了大部分线务员,一路上的见闻碎片,我把它缀拾起来,成为今天的故事。    府谷是陕西最北边的一个县,县城就坐落在黄河东岸,春节刚过,府谷也才开始解冻,黄河上漂着陆续消融的浮冰,冰块相互推搡逐流而下。    我当时住在县招待所,招待所是清一色的窑洞。早晨七点天麻麻亮,街上的大喇叭就开始播放《东方红》乐曲,紧接着招待所的小广播用浓重的陕北普通话也开始播音了,话语挺绵软,就像当今明星王二妮的声音:“旅客同志们请注意,现在已经七点多了,请你们赶快起床,请你们赶快起床,早上是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好时间,请大家尽快到招待所门口语录牌下,集中给毛主席他老人家早请示,服务员马上进入房间打扫卫生。”就这样连播三遍,你不起来都不行,有次赖床,硬是让服务员不停敲门喊起来了。与其这样,我索性六点半就出门到黄河边去散步看日出。    黄河上有一座桥,连接着秦晋两省,然而一座桥却是不同的建筑风格,山西那边是拱形石桥,陕西这边是大跨度混凝土桥,当年陕西比较穷,山西更穷,双方按建桥投资多少设计施工,所以修成这样一座形态奇葩的黄河桥。据说当时在山西用粮票也很难买到食品,而陕西这边还有可能买到食物,所以山西粮票到陕西行不通,而陕西粮票到山西畅通无阻,颇受欢迎。     清晨,我走过黄河桥,到对面的保德县城转悠,去的太早,所有的店铺都还上着门板,街上扫地的老汉,头上裹着已经发灰的白毛巾,在似亮非亮的黎明里挥动的扫帚,扬起的尘土和枯叶在晨风中旋转,夹裹着老汉朦胧的身影。
 
 
          (图片来自网络)
 
        在这里能听到二声部的《东方红》音乐,所谓二声部是因为音乐在府谷和保德的广播站播放时,一个广播在耳边距离近,另一个在河对岸,自然就成二声部了。    府谷西南面是神木县,县城南侧远远看去有一道看似屏障的山梁,叫二郎山。线务段的同志讲,明正统八年,朝廷沿着蜿蜒的山势,因地就宜建造了近一公里的庙宇殿堂,整体建筑布局有序,疏密相间。文革破四旧,庙里的坐像全被红卫兵砸了,很多石刻、壁画也受到严重损坏,现在也没人敢上山烧香拜佛了。    好奇心的驱使,我独自去登二郎山,一路上净是残垣断壁及被拆下的烂门窗,拌拌磕磕的,没走几步就有蜘蛛网扑在脸上手上,庙里的供桌上落有一钱厚的尘土,在一间规模稍大点的殿堂里,刚迈进脚,就听见里面嗦嗦的动静,当时真吓了我一跳。站立片刻才看清躲在暗处的一个老乡,灰头土脸的,估摸是偷着拜佛呢。我怕打扰了他,就远远地站在大殿外,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四周风景,直到他躬着身子悄悄地从我身边走开。走到山梁另一头,有根独木桥竖在眼前,桥对面是下山唯一要道,否则就得返回,重走来时的山路。夕阳快要落山了,残辉洒在静悄悄的二郎山上,连绵的庙宇好像披上了橘红色的袈裟,庄严肃穆,隐约飘荡着一种神圣而空灵的禅意。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独木桥,一脚踩下去,桥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第二脚刚踏上去桥就断了,我连同一根朽木掉到悬崖下,幸好下面被沙土覆盖了厚厚一层,有惊无险。其实要不是看到下面堆积的沙土,我还真不敢上桥。
 
 
二郎山  (图片来自网络)  
 
        到神木线务段的第二天,神木的周段长就提着爬电杆的脚扣和安全带来了,说是用摩托带我到几个维护点走走,路上他告诉我,京中干线(北京到宁夏中卫)在陕西这一段,基本上沿着毛乌素沙漠的边缘,长期遭受风沙侵蚀,维护困难大,尤其是沙尘暴过后,沙丘就毫无规律跟着移位,有时沙石吞没了线路,只见电杆露出杆头和钢担,有时狂风又把电杆连根拔起,吊在空中随风摆动。遇到冬天暴风雪这种极端气候,线条上挂满了冰凌,维护点上的线务员得用长棍顺着线路敲打,严重时还要雇用当地民工帮忙。
        我们说着说着就来到前临秃尾河,后靠石峁山的高家堡,这是一座古朴原始镇子,古镇格局和建筑风貌保存较好,当时印象有些破败不堪,这个镇子曾经是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主要取景地,电视剧播出以后,这儿成了陕北重要的旅游网红打卡地。

高家堡  (图片来自网络)   

 
        周段长看见一辆邮电专用自行车靠在对面路边电杆上,他说,这车子一看就是咱高家堡线务员老梁的。果然,不远处的河水中有位中年男子,肩上垫着沾满沥青的工作服,正在帮忙加固被水冲歪的木桥,他也看见了我们,赶紧趿拉着解放鞋跑过来,满脸的憨厚样。他说这些天雨多水漫上桥面,把桥冲了,河对面几处帮杆要加固,材料都拉不过去,把人急的,桥修好马上就能动弹咧。   
        周段长简单地给我介绍了一下,就对梁师傅说,还不赶紧领我们去你家喝口水。老梁像刚睡醒似的,一边勾鞋一边跑到对面,背起工具包,扛上他的自行车,踩过冰冷的河水,对我嘿嘿一笑。


 
 
(图片来自网络)
 
        梁师傅的家,其实就是维护点,周段长指着院里的窑洞说,这些都是前两年才翻建的,他这儿生活条件算是比较好的,吃粮称盐买东西都不用出村,干啥方便的很。    正说着老梁就进了院,车没支好就急忙掏钥匙打开窑门,我们刚坐下,他又失急慌忙地抱来柴禾点火烧水。我看着直冒热汗的他说,别忙活了,咱们拉一会儿话就行。他边添柴边说,不急不急,我都习惯了。周段长对我笑着说:“不要管他,就是你不来,他也得天天烧水做饭。你是没听过人家给咱线务员编的顺口溜,远看是要饭的,近看像掏炭的,一问是线务段的,由此可见咱线务员多牺慌(日子艰难的意思)。咱们的维护点基本上也是顺着电话线路建的,大多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婆来了没地种,孩子念书没有学校,所以只能单枪匹马地坚守。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不愿意来,想寻个媳妇都没地方找。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这就是他们艰苦环境的典型写照。去年站上给每人配了个半导体收音机,总算是不太寂寞了。”
            离开高家堡,我们又急忙奔另外一个维护点,有段石子路,路面上净是沙粒,周段长为了赶时间,摩托开得很猛。突然发现前方路上站着两头骆驼,刹车是来不及了,还有可能滑倒,只听他大吼一声,低头!嗖的一声,俺俩骑的摩托从骆驼肚皮下面窜了过去,还挂了满头的驼毛。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吉农,笔名曲辰,1953年生于西安,1970年中学毕业,赴陕西紫阳参加襄渝铁路建设,编入铁道兵二师六团学生三连,退场后分配到陕西省长途电信线务局,1989年调入西安市物价局,先后任价格检查局科长、副局长兼价格举报中心主任等职。期间,被市委、市政府授予西安市十佳人民公仆,市级劳模和优秀党员称号,2013年退休。本人爱好写作和摄影,多篇散文在《长安瞭望》《秦川文化》《西安旧事》以及网络杂志发表,多幅摄影作品在影展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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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