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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乡愁(麦收篇)【原创】



 

  记住乡愁(麦收篇)【原创】
 

  

  布谷鸟又飞回来了。
       “嘎谷、嘎谷”,清脆嘹亮的叫声回荡在田野上空。庄稼人知道,一年一度的麦收季节就要到了,人们开始忙着赶集上店,买杈子、扫帚、扬场铣,买镰刀、磨石,还要碾压、整修打麦场,等待开镰割麦的那一天。
 

    布谷鸟
 

  我的老家在苏北农村,“芒种前后收麦忙,男女老少齐上场”,这是当地人的农谚。麦收时间大约是在农历四月底或五月初的时候,这也是农民一年当中最苦最累最忙碌的日子。“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在著名诗篇《观刈麦》中的诗句,诗人真实描写了在麦收的五月里,麦浪滚滚,丰收在望和农民辛苦繁忙的景象!

  我已经离开家乡五十多年,对当时生产队的麦收情景仍然记忆犹新,那是公社化时期,土地归集体所有,地里的庄稼由生产队统一规划种植,农民参加集体劳动,靠挣工分获取劳动报酬,维持全家的生活。那一年,学校放农忙假,我第一次参加了生产队的麦收。集体耕种的土地,地块特别大,那时整片的麦地一块连着一块,一望无际,一片金黄,麦浪滚滚,风吹麦香。

  麦收的日子终于到了,这天一大早,生产队长敲响了挂在办公室门口的大钟,不到半个小时,社员们便手拿镰刀来到了地头。这是生产队的最大地块,足有三百多亩,风吹麦浪的刷刷声响和阵阵麦香让人们沉醉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金色麦田
 

  第一次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父亲在头两天就给我磨好了镰刀,亲手编了顶席夹子(遮阳的草帽),并告诉我怎样才能掌握割麦的要领。尽管这样,父亲对我仍是不放心,这天父亲让我和他并排在一起,他是庄稼的老把式,一下子揽了三耩(耩子是播种的农具,三条腿,一次可以播种三行),我自信满满,也揽下了三耩。因为是第一天开镰,生产队长很有仪式感,在开始前,队长简要讲了几句话,算是动员,然后他举起拿着镰刀的右手向空中一挥,大声喊道:“开镰”!听到队长的口令,大家迅即进入战斗。  

  割麦是个力气活,也是技术活,那时父亲还年轻,又是割麦的好手,只见他右手拿镰刀,左手挽住麦棵,利用手腕的灵活翻动和上臂的助力,一镰刀下去就是一大片,三个回合就能捆成一个大麦个子,又快又好又干净,我却不得要领,使尽浑身解数,干着急就是抓不住麦棵,手也划破了,一会功夫,我便被父亲拉下老远。父亲关心我又怕挫伤我的面子,就把我的三耩一起割了向前走,直到我赶上时,父亲只给我留下两耩,他一个人割了四耩还把我抛在身后。
 



割麦子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为了抢时间,争速度,尽快把已经成熟的小麦早日归仓, 麦收时,人吃喝都在地里。上午八点过后 ,家里的老人、孩子便挎着篮子,提着装满凉茶的水罐陆续到地里送饭。那天母亲给父亲和我送来了春节过后最好的饭食:白面大包皮烙馍、半碗蒜泥、几条咸鱼、两个煮鸡蛋和一罐子麦仁米茶。干了几个钟头的活,我早已又渴又饿,先是捧起水罐喝了半罐子水,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这时父亲边吃边把两个鸡蛋拿起来递给我说:“煮鸡蛋腥,我吃不了,你都吃了吧!”我接过来两口就吞进了肚子里。水足饭饱后,父亲又抽了两袋烟,说了声咱们干吧,歇地长了就起不来了,我们便一下子钻进麦地里。

  




拉麦子的大爷

 

  “足蒸暑土气,背着炎天光。”割麦时的天气特别热,火辣辣的太阳直晒在后背上,虽然我戴着席夹子,炙热的太阳一上午就把我的肩膀晒起了皮,胳膊和脸被烤的通红,搭在肩背的擦汗手巾被一次次拧干又一次次被汗水侵湿,腰更是酸痛的要命,好像又涂了层麻醉的药,越来越觉得不听使唤。我仍然坚持着,实在受不了时,我便顺势仰面躺倒在麦地里,伸伸腰,活动活动手脚后,便会又马上起来用尽一切力量挥舞着镰刀一路向前继续割。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又热又累,还是因为大家对割麦的专注,麦田里除了沙沙拉拉割麦子的声音,显得非常寂静。

  




农用古典式木制四轮大车

 

  中午时分,旁边突然传来了惊呼声,原来是一只野兔从面前蹿过,转眼消失在麦田里。父亲告诉我,麦收的时候正是野兔的繁殖期,因为需要补充营养,它们经常会到成熟的麦田里找吃的。说话间有的人已经割到了地头,为了开个好头,打好第一天的歼灭战,队长让他们回头和落在后面的人形成合围,完成最后的突击。就在这时,大家忽然发现有五六只野兔被困在了麦地中间,“别让它跑了,逮住它!”在周围的呼喊声中,受惊吓的野兔上蹿下跳,左突右冲,并发出滋滋的尖叫声,眼看着就要束手被擒,忽然野兔向四周发起了最后的突围!父亲手疾眼快,一个闪身,用手里的席夹子摁住了一只大野兔。突如其来的惊喜,瞬间释放了我全身的疲劳。

  




打 场

 

  下午收工回到家里,母亲看见我满头的麦芒,手上的血泡,肩膀上被晒脱的皮和背心上泛白的汗碱,心痛地说:“明天不要去割麦了,要干活去给队长说说,到场里干点杂活吧!”我冲着母亲笑笑,没有说话, 吃罢晚饭父亲又去场里加班了,我没有去,便早早地睡觉了。第二天一大早,钟声刚刚敲响,我又起床去了麦地里。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这是个抢收的季节,不到十天时间,生产队的麦子就全割完了,我一天也没拉下,坚持收割完最后一块麦地。

  




扬 场

 

  麦收有五忙,割拉打晒藏。收割下来的麦子要运回打麦场是一项艰难繁重的体力劳动,近的靠肩背人挑,远处地里的则是套三头黄牛拉着古老木制四轮大车往返运回场里,速度慢的惊人,我忽然想起俗话说的“老牛拉拖车”就源自此情此景吧!打场脱粒更是延续千年的古法操作过程。麦子被运回打麦场后,生产队的十几口大铡刀依次摆开,把捆成个的麦子一刀两断,带麦穗的一头被摊晒在场里,另一半则被堆放另处,等待后期处理。碾压脱粒是在被摊晒好的打麦场上,由人牵着一头牛,牛拉着石磙,石磙后面拖着一块有七八公分厚,0.4平米的半圆形劳石,少则十余人,多则二十人的队伍在若大的打麦场上,边翻动麦了,边转着圈的碾压,直到把麦粒脱干净,然后在归类处理,麦子经扬晒后归仓,麦穰垛在合适的位置,作为冬天牲口的干草料和生产队社员翻盖房屋用的必须材料。

  




晒麦场上

 

  六十年代初期的苏北农村,还沿袭着千百年以来旧的耕作方式,生产工具落后,农业种植靠天吃饭,抗拒自然的能力差,生产力发展水平缓慢,粮食产量低,当时小麦的平均亩产不到二百斤,那一年,我不知道生产队一共打了多少小麦,我只知道交完爱国粮,留足种子和储备粮,社员人均只分了五十斤麦子,这便是一个人半年的全部口粮。麦收结束后,生产队在完成秋季作物播种的同时,便进行半年预算,在当时,生产队除了上级返回的公粮款,基本上没有经济收入,社员的工分值极低,去除粮食款,土地种植税和必须的公共支出费用等,社员的每一个工分在2-5分钱之间,不仅分不到钱,绝大多数家庭超支欠生产队集体的钱,人们的生活水平在贫困线以下。

  




丰收的喜悦

 

  五十多年过去了,空闲的时候,我经常回忆起那些年、那些事、那一年又一年的春种夏收。是辛苦的,也是快乐的,当年的日子虽然过得穷,但老百姓理解当时社会发展程度,也体谅国家的困难。农民生活的实践,更加让我体会到农村的艰苦环境和农民生活的不容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时过境迁,现在日子好了,每当和孩子们讲起这段历史,他们总认为这是长辈们的教科书,要么一点不相信,要么也是半信半疑!

  




联合收割机

 

  退休以后的这些年,我每年都要在麦收时节回乡小住一段时间,体味往日的生活,亲近家乡的山水,聆听布谷鸟的歌声,看蓝天白云,赏风光美景。家乡的变化太大了,特别是在改革开放以后,在党中央的英明领导和各级政府组织的积极努力下,联产计酬、分田到户,发展农业、多种经营,修渠筑坝、科学种田,土地补贴、免交公粮等各项利好政策的制订、落实,催发了农村经济的快速发展,农民实现了脱贫致富,过上了小康生活。  

  村庄的环境也变了模样,这些年楼房就像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地面,二层三层,白墙红瓦,排列有序,整齐划一,有的还装修得非常漂亮。村子里还建起多处草坪花圃,花开季节,姹紫嫣红,香味扑鼻,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置身于一个绘画世界中。村里的公共交通和网络通讯也发展空前,公路通到家门口,家家有了小汽车,户户连通了网络,自来水流到锅里,各种家用电器要有尽有,在家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收割机打下的麦子

 

  农民最关心的农业早已实现了机械化,有播种机、收割机、脱粒机等,人们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优质育苗,科学种田也全面普及,由原来春秋两季亩产不到五百斤,现在早已实现了吨粮田。温室大棚、绿色种植、节能灌溉、无土栽培等新技术也早已被广泛运用,农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麦收又到了,人们开着汽车,带着装粮食的器具来到地头,坐在树底下,边聊天边等候收割机把分离干净的粮食装进汽车里。

  




农村新貌

 

  生产力的解放,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年轻人打破了“父母在不远游”的千年古训,更加向往都市生活,纷纷走出家门寻求新的人生之路。

  




麦黄杏熟了

 

  家乡变了,变得我不敢认识,那些田园风光,那些山清水秀,那些优美环境,那些诱人的麦香、果香,那些泥土气息,以及那些开花落、绿树成荫的美丽景色,将会永远留在人们的生活中。
 



 

  五月石榴花开
 



 

荷塘景色


 

  图片说明:

  1、第一张图片来自网络

  2、其余图片来自作者提供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