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那年年三十,我俩在修车中度过春节

  一个语言提示天津地区陌生的电话声,在我家电话中传出,我疑惑的拿起话简,一个浓重的天津方言传过来:“您是黄黎吗”?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话筒中又飘出惊喜的声音:“我是宋长江啊,可找到您了”,随后是一连串的问候声….。

  宋长江,当年是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20团汽车连天津知青。曾和我在一个班开车。当年汽车连有40多台解放牌汽车,2台客车,1台吊车,还有一台苏联产的吉斯150汽车,此车是1956年由志愿军铁道兵三师,从朝鲜开回带到北大荒的,据说以后国产解放牌汽车,就是仿制苏联吉斯150建造的。

  只是在个别地方,如前保险杠略有不同而已。

  “还记得当年,咱俩开车去兵团浩良河化肥厂拉化肥,车坏在汤源县野地里的事吗”?

  “记得”.“那是1975年春节前的事”,我回答道。

  电话把我俩的思路带到了当年兵团岁月…:1975年阴历27日早上,汽车连驾驶员早报到。宋长江和我均属替班驾驶员(当年兵团驾驶员按一台车1.8人比例配备)。

  报到后,被一个建国初期老兵曲副连长叫到跟前,由于曲副连长说话爱带口头语,我们戏称他匪连长,他平时也不反感,有时还笑骂我们几句。

  但那天他很正经的说:“兵团从浩良河化肥厂分配一批化肥,给我团生产连队,连里己安排其它车辆先行出发,你俩开连队苏联产的吉斯150车,再加带个拖车随后出发”。

  “啊,吉斯150车”?我俩听后互相对视一眼,吃了一惊,欲言而止.。从朝鲜带回来的这台功勋车,又称老爷车己老旧,威风锐减,平时连队只安排在农场就近行走,从不安排出远门,看来这次任务很紧急,要不然不会安排这台车远行的.。

  兵团战士执行任务是不能讲价钱的,宋长江和我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

  检查车、修车、备汽油,一忙完,时间己到中午。我俩又把军用水壶装满热水,驾车出发了。

 



 

   车经宝清县、集贤县、抵达佳木斯市,住进兵团二所,天已是漆黑一片。

  第二天驾车,驶过冰冻封江的松花江江面,一路打听路一路行走,经汤源县、香兰镇,正在松花江支流小河面上抄近路行驶时,碰到我团汽车连战友,已驾装满化肥车返回,告知浩良河化肥厂己无库存化肥,需流水线下来一袋化肥装一袋化肥.。

  到了装卸车间,果然如此.。我们被领到浩良河化肥厂食堂内,吃了一顿当年少见的大米饭和红烧肉。没想到下一顿饭,竞靠到第二天中午,恶运正悄悄向我俩走来。

  下午五点多钟,吉斯150主车和拖车分别装满了4吨化肥,我们驾车起程了。

  东北的天,冬至后黑的早,下午四点多钟夜幕就罩住了大地,天地漆黑一片。

  颠簸的公路上,车灯照射出前方沙石路面和两侧白色的积雪,驾驶室内,利用废气改制的土暖气,略带着异味把屋内预热的暖暖的。

  好景不长,过香兰镇,车在连续爬陡坡时,老爷车水温表急剧上升,窜到100度,水箱开锅了。车到一个坡顶,车自动熄火。启动车辆行驶,又熄火…,车最后停在一个丘陵公路上,任凭我们怎样脚踩启动马达,老爷车再也不伺候我俩了,车彻底罢工了。

  我俩下车后,刺骨的寒风很快打透了连队发的皮短羊皮大衣。在自带的汽油打火机断续火光下,诊断出水箱下部放水开关己无循环水放出,水箱冰凉。

  先判断水箱冻了,火烤无果。摸黑拆下水箱吹气,上、下接口通气,证明水箱没冻。又摸黑装上水箱…。
 


 

正为向水箱加水发愁,听到远处传来狗叫声。宋长江提起车用水桶,寻狗声找水,到远处一个老百姓村屯,在村里一个养牛马房内,打来一桶水,注入水箱,水仍不见踪影,车是仍启动不了啦。这样来回一折腾,已是半夜了。

  我俩商量后,决定借宿村里牛马饲养房。

  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村里牛马饲养房,房内牛、马成排,系在槽内,牛、马鼻中喷出的白汽,凝成霜冻在牛、马脸上,不耐寒的打着响鼻…。

  走进饲养员休息内屋,和牛马房内温度相差无异。室内一铺土炕,炕上无一丝热气。地上一口大锅,锅内大半锅草木灰。饲养员为了让我俩暖和点,用木棍拨动草木灰,灰中才显出点点红火星,对取暖根本无效。土炕上只铺有破草席一领,坏处露出土炕面。找破草席完整处躺下,我俩头枕地上捡来的砖头做为枕头,想睡冻得也睡不着。

  苦熬到阴历29日早上,又回到老爷车前,检查车辆后,确认车辆己无继续行驶的可能。

  这时车周围来了一些村民,经打听他们告知汤源县边,驻有兵团武装高炮团,我们准备弃车前去救援。

  老爷车上化肥怎么办?我们和村民商量,让他们代看守,他们竞出口要代守费5元,当年可是个大数字,我俩不想支付。又怕走后村民偷化肥,即告知村民此袋装的是毒品,不能使用,如用到地里,庄稼会全部毒死,秋后颗粒不收.。

  由于当年农村土地上施肥,以人畜粪为肥源,还不上化肥,到我们从兵团武装高炮团救援回来,拖走老爷车时,无人看守的化肥一袋没少,那时民风还挺朴实,当然这是后话。

  截下一台县里长途客车,乘上到达汤源县终点,售票员看在同行受罪份上,没收我俩客票,又热心指明兵团武装高炮连的驻地,我俩前后行走,共同肩扛一个长铁棍,中间悬着车用水桶,桶中装着随车工具,摇摇晃晃,跨进了武装高炮团汽车连的大院。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值班的叶副连长,竞是我20团汽车连1965年老驾驶员调来的,熟人好办事,听完我俩的遭迂后,先安排我俩吃些午饭,然后派一台车,返到老爷车处,我三人合力把拖车上的4吨化肥全移到救援主车上,然后用一个硬牵挂,把老爷车拖回武装高炮团汽车连修理车间,让修理工诊断修车了。

  经拆解判断:老爷车在行驶连续爬坡水开锅后,开水从缸盖冲破缸垫,又从缸垫经活塞进入发动机底部,造成发动机熄火;我俩火烤水箱,因该水箱曾多次修补锡焊,锡被烤化,水箱也多处漏水;老爷车停驶后,发动机底部存的水又结成冰。在第二天拖到武装高炮团途中,老爷车需别档配合,别档带动发动机,冻的冰又撑破机油泵齿轮,造成第一次修复后,机油表显示无压力,又形成第二次拆发动机油底的局面…。

  时间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在我俩劝说下,修理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回家和亲人守岁去了。

  我俩继续修车,趴在车下卸发动机油底壳,抬下油底壳时,带冰的机油喷到我俩身上全然不顾,只忙活拆机油泵,用火烤曲轴,让曲轴上瓦片上的冰融化…,过后想起真苦不勘言。

  到吃年夜饭时,留在汽车连的北京等地知青,己早早煮好了饺子,召呼我俩先吃年夜饭,饭后我俩又钻进了车底…。

  年关期间,空荡荡的武装高炮团团部招待所,只住着宋长江和我两位客人。好在开水管够;在汽车连修车期间,修车、换汽车配件,吃饭住宿一律免费,不用我们自掏腰包,体现了兵团大家庭的温暖。

  大年初二,老爷车修好了。

  带着战友们为我俩路上吃的烧饼和一片心意,我俩驾车返回20团。途经佳木斯市、集贤县、宝清县,沿途主要村、屯主街上,均有扭东北特色的大秧歌和踩高翘迎节日的人群,演出的人和围观的人,把主街占的满满的。

  在带红袖标村民指挥下,车辆一律绕村边地里绕行,好在没有开水喝时,可在路边欢乐人群处,从烧开土茶大锅内,装满军用水壶一壶茶水,就着烧饼继续驾车赶路。

 


 

终于,在初二晚上八点多钟,老爷车在我俩欢呼声中,进入20团汽车连停车大院。
 

  车刚停稳,一串手电灯光,从调度室移向老爷车,急步跑来查看的,是这几天得不到我俩任何音信,象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的连领导,他们己准备沿途大海捞针,去寻找失踪的我俩和老爷车…。

  从那以后汽车连有了一条新的规定:“重大节假日期间,汽车连所有车辆,不再派出远门”。

  电话中,宋长江话语,打破了往事的回忆:“如果这事放在现在,在天津周围,用手机一个电话,救援车就会来救援.,当然要付钱的,黑龙江呢”?

  “也是如您所说,一个电话救援车就能来有偿服务。但象咱俩那次不花钱、修车、住宿走天下的往事,不会再有了!”我回答道。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