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娘的形象就象泰山一样高大,更似一棵参天大树,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
娘七岁时就失去了父亲,和姥娘相依为命。为了维持生活,娘八岁那年,就到本村有钱人家的小作坊做起了童工。她象大多数小女孩一样,没能逃脱裏足的厄运。刚裏足时,撕心裂肺的疼痛,有时连路都走不了。为了一天几文钱的工钱,姥娘背着她去做工,干到夜里鸡叫三遍才收工,姥娘又把娘背回家。繁重的劳作,把娘折腾了十几年。出嫁时,用她挣来的血汗钱置办了一套嫁装。这也是陪伴娘一生、如今唯一的“古董”了。
凄苦的生活使娘磨练的更加聪慧。农村妇女的针线活,十八般武艺,娘样样都会。剪花,绣花都不在话下。苦日子过贯了,使娘知道了如何勤俭持家。虽然也穿上了城里人才穿的羽绒服,但她五十多年前做的一件大襟粗布老棉袄,到现在也舍不得让它“下岗”,时常穿上怀怀旧,有时还问我们“好看不?”逗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三年“困难”时期,我才七、八岁,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父亲去东北当煤矿工人,娘领着我们兄妹三个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吃糠咽菜是家常便饭,为了让我们孩子不挨饿,她时常一天只吃一顿饭,仅仅是树叶叶,她把省出来的给我们吃。
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应征入伍。夜里从家出发到县城集合,娘含着泪水把我送到村头,反复交待我:到部队听领导的话,干活别惜力,为人别沾光。我 聆听 着娘的叮嘱,心里激动不已。我劝她回家,说什么都不肯,象是生死离别,我感到这是娘的心吻。我带着娘的希望,依依不舍的走了,走了好远,还听到她在呼唤我的奶名。这时,我亲历了“儿走千里母担忧”的动人场面。后来妹妹来信说,你走后,娘朝着你离去的方向,望了有一个时辰,眼泪把衣襟都浸湿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娘离别,她的话,她的身影,她对儿期望的神态,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也许正是这种无形的母爱时刻在激励、鞭策着我,使我迈出了人生可喜的第一步。当兵义务期未满,我就入了党。后来每次探亲,都是归时喜悦别时泪的场景。离家归队时,娘就象送儿上战场一样,我是几步一回头,娘是泪水满面流。过去,因工作或交通方面的原因,没能象歌唱的那样常回家看看,娘把我每次的书信,都收好放在枕头底下,有时把我的照片装在贴身的衣兜里,作为爱的寄托。想儿子时常想的失眠,家里的土特产给儿子留着,有时都放坏了也舍不得吃。如果用“真心实意、无微不至”来形容母爱,再贴切不过。
一次部队把我立功的喜报寄回家,生产大队敲锣打鼓祝贺时,娘还以为我“壮烈”了,嚎啕大哭。知道了原由后,她才破涕为笑。母爱,是无法忘壭的甜蜜回忆。
️娘是从兵荒马乱,饥寒交迫的年代走过来的,只要社会平安,能过上没有东奔西跑的安稳生活,她就感到满足。她没有更多的奢望,生活有点改善,就会使娘感叹不已。每当给她添置新衣裳,对着镜子上下照时;每当给她过生日,享受天伦之乐时,娘的脸笑的象朵花,眉头上的“五线谱”,象演奏着人生快乐的交响曲。她都会说:祖祖辈辈都没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还是党领导的好、真好!
给娘做了大半辈子儿子的我,是幸福的。娘是太阳,温暖我们的心;娘是甘霖,滋养我们长大成人;娘是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娘是幸福的港湾,接纳着儿女这只从风雨中飘摇过来的小船;娘更是大地,用她的厚德, 承载 着儿女的那片天!
娘已经九十高龄,大自然重塑了娘的形象:年轻时乌黑的头发,被时光染白啦;光亮红润的脸颊,被岁月刻满了核桃纹;一双明亮稍长的眼睛,变的深邃而短小,目光里仍夹杂着温和的暖流,仿佛冬天里的阳光。当年丰满而匀称的身材干瘪啦,走起路来身子微向前倾,象是要抓住岁月的尾巴,追逐美好的明天。唯独一双尖尖的小脚没有变,象是在踢击残害妇女的罪恶和诉说她们的苦难。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细致的端详过娘,也许是想从她身上再找些美好的记忆,也许想让她的伟大,给我留下更深的印象。
日子过好了,娘也到了暮年!这辈子给娘做儿子的时间也进入了倒计时。每过一天,就觉得又失去了一次孝敬老人的机会,感到愧疚和遗憾。因为老人给我们的太多太多,我们回报的太少太少。由于种种原因,忠孝不能两全。如今,我也从如戏人生的工作舞台走了下来,结束了过去那种急急火火,紧紧张张,甚至和娘多呆些时间都是“奢侈”的日子。我向娘承诺 :无论您在哪里,儿都会象雨后的甘霖,滋养您这棵参天大树,象朵朵白云,映衬您这道黄昏的彩霞!
(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