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一连故事:我的四次接兵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为了保持军队的人员(兵)不断流动和更新,我国1955年7月起实行义务兵役制,正常情况下每年都要复退老兵迎接新兵。

  我在部队共参加了4次征集训练新兵的工作:

  第一次是1961年5月至9月,在北京市宣武区和丰台区征集,在河北省涞水县训练,当时我是新兵六连的文书。

  第二次是1964年11月至1965年5月,在四川省简阳县征集,在乐山市五通桥区牛花镇训练,我任新兵五连一排长。

  第三次是1968年2月至7月,在四川眉山县永寿区征集,在德昌县北山(渡口市)某厂家属基地训练,我任新一连指导员。

  第四次是1972年11月至1973年3月,在陕西省西安市户县新兵团,这次是在团里当干事,不负责具体工作,也没有参加征集工作。

  第一次:在北京参加征兵

  1961年5月至9月,在北京市宣武区和丰台区征集,在河北省涞水县训练,我被分在新兵六连当文书,连长是俞希全,指导员李印忠,征兵区域划分在北京市丰台区,主要征集铁路系统和厂矿单位的青年职工和职工子弟。

  住在丰台机务段,吃在丰台区政府招待所。我的工作不多,只是登记统计姓名数字,保管档案等。大部分时间是逛大街,听广播相声。在这期间跟随干部去市内玩,如天安门、故宫、北海、景山公园、颐和园、动物园,都是第一次去。铁路单位的电影也多,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有在露天放,接兵的军人不买票,只需自己带橙子。所有这一切,对于一个长期住山沟的连队战士来说是少有的机会。

  在菜市场看见老乡买了圆茄子生吃,看见火车司机的铁饭盒又好看又好用,机务段的食堂和澡堂24小时都开着,乡里人进城,看见什么都是新鲜的。

  8月底,新兵集中了,坐汽车拉到涞水县住民房训练。这里的枣树特别多,我们训练期正是枣子成熟季节,枣能吃饱人,所以战士甩手榴弹时有意打枣吃,练射击时趴在地里刨红薯吃。十月份,房东老乡一筐一筐地送枣给我们。再加上炊事班给连部分饭时多少有照顾,因此,在新兵训练期没有挨饿。也就在这时,我跟随“老山东”干部学会了吃蚂蚱和小青蛙(他们叫“田鸡”),抓住一只蚂蚱,撕下两条后腿,划燃一根火柴烧一下就吃。至于青蛙,开始看见恶心不敢吃,但街道村边老乡卖油炸青蛙的很多,也是两条后腿,有的是整个青蛙,又红又亮。连长买了一串吃时叫我尝,一吃才感到香脆香脆的挺好吃。后来连长叫我去捉,捉回半盆,但我不敢杀,也不会剥皮。连长开玩笑说“老甘就是没见过世面,有好东西也不会吃。”他自去杀了剥皮,向老乡借小锅或炸或炖,给我们增加了一个肉菜。

  11月份新训结束,我又回到一连。被提为文书(班长职务、下士军衔),这时部队已从房山搬到良乡镇(北京市丰台区管)。住民房搞营房建设。

  第二次:在四川简阳县征兵

  为适应成昆线建设的需要,铁道兵决定将师、团、营、连、排五级的编制由原来的“三三制”扩编为“五四制”,师扩为五个团,团扩为五个营,营扩为五个连,而连为四个排,排为四个班。并从四川当地征集大量新兵补入部队。

  1964年11月,从我们一连抽调指导员王维宽、副连长石嘉桁等8名干部组成新兵五连,前往简阳县征兵,我也是其中之一。当时我的提干命令还未下,是副排长代理排长。把连长杨寿春、副指导员朱秀文留连队带领部队施工。临走时,正赶上省慰问团给部队演川剧,指导员和副连长是有随军家属的老干部,都回家吃饭。而我们这些当排长的“光棍单身汉”没人管,炊事班的人也看戏去了,便自己到伙房热了一点剩米饭,吃了到沙湾新兵团报到。

  离开艰苦的施工现场,到地方接兵,还可以转一转,真是件大家所盼望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别说心里多高兴。再加上平时难得见面的许多老乡战友,也在这里聚首重逢了,其喜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经过三天的学习,对征兵的政策规定、政审和体检标准都已掌握,团下达了各营、连干部任命名单。便乘汽车经乐山、成都、自贡、内江等城市,每到一地,还给了点逛商店街市、品尝当地名吃的时间。到简阳县后住县招待所,虽然那时候的设施远不如现在,但对我们这些长年住帐篷和简易土房子的人来说,已是大享清福了。团首长和武装部领导开会交涉,我们有空休息。简阳县城虽不大,但街道巷子里的门市商铺、酒茶饭店、农贸买卖星罗棋布,处处皆是,来往人群接踵比肩,甚是拥挤。

  为了扩大影响,宣传部队,我们同县体委联系打了两场篮球,我是其中队员之一。出乎体委预料,两场球均被我们赢了。晚上,宣传队进行文艺演出,地方反响很好。

  简阳县共辖10个区,每区有9—10个公社,我们连被分在养马区,在铁路边,有火车站,交通还算方便。简阳全系丘陵地带,农民居住极为分散。除乡镇政府驻地外,很少有几十户的村庄,大部分是几户一处,还有不少独家独户地住在山坡上或竹林中。凡有应征适龄青年的农户,我们都要去走访调查,做到“三见面”(应征青年、家长和党支书)、“四对口”(大队书记、生产队长、民兵连长、治保主任)。所以,每天要起早贪黑,走家串户,了解情况。其中一个收获是知道了四川农村的风俗习惯,学会了说四川话。

  1964年至1965年是60年代国民经济恢复发展的最好时期,农副商品丰足,物价便宜。如区、公社干部一月伙食费仅9元,每星期还要打一次“牙祭”(吃肉改善生活),平均一餐不到一角钱;带壳炒熟的花生一斤0.18元,大肉臊子面一碗0.10元。所以,在我们走访过程中,每天都买花生装在挎包内随时吃。社员群众对我们很热情,尤其有应征青年的家庭,想方设法给我们做饭吃,口中不停地喊着“首长,请把我们的娃儿多关照。”

  训练是在乐山县五通桥区的牛化镇进行的,均住民房。

  1965年1月,我的提干命令公布,是少尉军衔,排长职务、副排级,月薪65.50元。

  3个月的新训任务结束后,我又回到一连任三排长。4月份,我被提为五连副指导员,又在老首长王维宽手下工作,不但心情舒畅,也干得很顺手。为加强一连的政治工作,6月份我又被调回一连。

  第三次:在四川眉山县征兵

  1968年2月,我去四川眉山县接兵,担任新兵一连的指导员,从征集到训练都很顺利,连排干部团结协调,军政训练有序扎实,在全团的总结评比中,我连取得了政治思想工作和实弹射击两面优胜红旗。那时候.我不但工作积极热情,而且记忆力也强,如新兵一集中,我就能把每个战士的姓名,是哪个公社,家中有什么人等情况都能说出来。所以,在做思想工作中确实是“心中有数”。有一次,团政抽查各连指导员学习沈阳军区“红九连”指导员陈金元的经验时,先派了一名干事来我连,然后有另一名干事在团部打电话向我要一些数字,我拿起电话,不看花名册和笔记本对所要情况一一汇报上,包排连排干部的手枪号码都能背出来。坐在连部的干事先是监视我,然后拿起武器登记册核对.还提了一些其他问题,都未难住我。

  新训接近结束时,玉珍从家来部队了,先接在新兵连住了几天。经问,才知她在赵崖的大姐家玩,有一天去火车站候车室闲转,碰到一位解放军干部要乘火车,一打听也是在四川驻的铁道兵,说认识我,便跟着他来部队。后来我才知道他是48团的排长,叫罗奉忠,我把她所用的路费和粮票还了。

  把新兵分配送完后,我带她回老连队一连,驻在芝麻地。这是她第二次来部队,多数干部战士都认识,他经常和连部班的人一起吃饭。有一次她看见理发员宋国兴的小饭勺很喜欢,宋国兴就送给了她,这个小勺后来我一直用,至今已过40年了,快成值得纪念的文物了。

  由于我在接兵过程中表现突出,会做政治工作,被政治处主任看中,8月份被调到政治处当宣传干事。工作环境和工作性质都变了,光靠勤快认真的实干精神已不适应,要能耍“笔杆子”和“嘴巴子”,坐在办公室“爬格子”写材料。我的领导和同行中,有的是富有工作经验的写文章高手,有的是大学毕业生,又经过实践锻炼,个个都比我强。我自愧不如他们,当干事不会写材料,是很自然被人瞧不起。我暗下决心,每天认真看别人写的材料,一段一段地往笔记本上抄;跟随领导下连时听别人怎么讲话,如何归纳汇总情况,然后自己动笔写,再请别人指正修改。当然开始时失败,被人否定的事常有,但我不灰心。

  1968年是“三忠于”活动正深入的时候,唱语录歌曲,佩主席像章,学最高指示,以及每天的“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是雷打不动的制度。每天上午的第一个小时,全处干战在一起,面对毛主席塑像,手捧毛主席语录.整齐排队肃立,先唱《毛主席,我们永远忠于您!》,集体背几段语录之后,再由一人领读毛主席著作。那个虔诚认真,肃穆起敬的神态不次于佛教徒向神主的求福祈祷。

  在成昆南段,正式的修路工程我干得不多,在连队时参加过新兵训练和“支左”,大部分时间在外。1968年8月调到团政治处后,又参加了一次“支左”,即使跟随领导下连蹲点和检查工作,都是住在营(连)部,不再跟班作业亲自劳动了。

  1970年1月,成昆线尚未通车.我又被团派往陕西安康,离开了四川,投入襄渝线打前站的设防任务。所以,从1966年9月至70年1月的三年半中,我的工作变化多,流动性大,而且有近一半的时间不在部队。

  第四次:在陕西户县新兵团训练新兵

  1971年冬,玉珍带着儿子志宏第二次来部队。1972年2月我探家,这次玉珍怀上女儿。由于当年的假已休了,又因部队施工任务紧,所以在生女儿时我又没有回家。这就在客观上造成了老婆子两次生孩子,我都不在她身边,因此,在以后她常常表功:在生养孩子的问题上都是她的功劳,而我确实未尽到丈夫责任,愧对于她。

  1972年11月,团里安排我去训练新兵,团机关住在户县大王镇(公社)。1973年1月,即春节过后第5天,我回家把她们母子3人接到新兵团。八百里秦川,是陕西关中最富饶的地方,而在关中,又有“上有周至,下有户县”的说法,户县的农民画在全国享有盛名。文化是经济生活的反映,当我们进驻大王公社后,已看到生产队办公室有黑白电视机,农民种地有手扶拖拉机,运输有架子车,外出骑自行车,社员中会打篮球、唱秦腔戏的人很多,而且水平还比较高。逢年过节,各村搭高台、踩高跷、耍马社火是当地必不可少的传统活动。

  为了扩大军队影响,我团宣传队曾向当地进行慰问演出。我从新兵中挑选打球好的战士成立了篮球队,坚持军训与练球各半天。一个月后,我们技术大有提高,曾打败了咸阳地区民兵师的球队,和驻陕部队47军打过比赛,新训结束后有3名战士被选入师篮球代表队。

  与前三次接兵相比,这次我是在团里当干事,不负责具体工作,也没有参加征集工作。团政委牛庚子是我的老领导,从我当排长、副指导员、指导员时一直在他手下工作,互相很了解。所以这次训练新兵是我最轻松、最自由、最风光的一次。

  训练开始前,我把政治教育的计划安排出来,打印下发各连就行了。平时,跟政委下连检查一下,有什么问题由政委回答解决,在连队吃饭有人招待政委,我沾光;外出参观旅游,坐车有领导的小车,吃饭时谁工资高谁付钱,我占便宜。平时,大部分时间在打球、训练球队、带宣传队外出演出。

  春节前,有陕西省春节拥军慰问团来部队慰问,带队的团长是原解放华山的老红军干部马司令,副团长是户县县委书记。根据地方要求,要召开一个有部队和当地干部群众参加的大会,先由慰问团长致慰问词,部队首长致答谢词,再由部队宣传队进行文艺演出。

  开会前,牛政委对我说:“小胡,你准备一下,晚上代表部队致答谢词。”我说:“政委,慰问团是县委书记讲话,你叫我讲,显得对地方不尊重,不太合适吧。”他说:“不要管那么多,叫主持会议的说是部队代表,不要报职务。”当然他是了解我的,对于我的讲话能力他是相信和放心的。

  我把讲话稿写好后拿去让他审查,他又说:“用不着看,你去进行了。”领导的信任反而加重了压力,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讲好,不给部队和领导丢脸。我把讲话稿又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没有不妥的地方。由于是自己写的稿子,看了几遍后基本能背下来。心想干脆脱稿讲,那比念稿子的效果更好。

  晚上开会前,我先到台后站着等,听出县委书记说一口陕西地方话,看样子讲稿是秘书写的,他念得结结巴巴的,很不流利。我上台后,观众见我操着一口容易听懂、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不但不念稿子,而且语言流畅,抑扬顿挫,富有节奏感,犹如朗诵。我的讲话多次博得群众的热烈掌声,一致认为还是部队首长的水平高。我自己也觉得这次讲话是成功的,没有辜负政委的期望,既给部队赢得了好声誉,也使自己出尽了风头。

  当我讲完话回到台前事先预留的座位跟前时,政委和团长含笑给我打招呼,叫我坐下看演出。在旁的地方干部也站起来主动和我握手,还以为我是部队的什么“领导”。后来,我外出上街时常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这就是那次开会时讲话的首长。”看来他们都把我认下了。

  3月底,新训结束,新兵要补入陕南的部队施工。

  事隔20多年后,当我去咸阳铁20局机关或西安物资总公司时,有战友请我吃饭。其中73年入伍的那批陕西、山东兵大部分我不认识,但他们认识我,一问才知还是那次讲话留给他们的印象。

  接兵工作是军队征兵工作的重要环节,直接关系到军队的新鲜血液和战斗力。接兵干部的工作质量直接影响新兵的质量,因此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为能参加征兵工作,给铁道兵部队输入新鲜血液,增强部队的战斗力而自豪。

  作者:胡可荣,1960年从甘肃天水入伍,系原铁道兵47团1营1连副指导员、2营副教导员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