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新管处战友王兆衡作品】魂牵梦萦胜利桥——南疆往事之(三)


  

 

【新管处战友王兆衡作品】魂牵梦萦胜利桥
——南疆往事之(三)

  

  魂牵梦萦胜利桥

  

 

  作者:王兆衡

  1971年至1977年在襄渝线铁道兵第一新管处机务三队

  1977年至1982年5月在南疆线铁道兵新管处机务连
 


(新管处现为中铁十六局铁运公司)
 


 

       胜利桥,一个响亮的名字。它是南疆铁路线上的普通小站,也是南疆铁路惟一的一个建在两座桥上的车站。车站背后是连绵的天山,终年积雪,白雪皑皑。四周群山环绕,中间一大片的河谷湿地,夏季绿草如茵。这里海拔2500多米,地处奎先达坂的下方,属和静县西北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境内。

  巴音布鲁克草原,处于天山山脉中段的高山间盆地,面积23835平方公里。蒙古语意为一一”永不枯竭的甘泉。草原地势平阔,水草丰盛。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土尔扈特部首领渥巴锡,为摆脱沙俄压迫,率领部众冲破沙俄重重截击,历尽千辛万苦,以17万之众仅剩七万余人的悲壮,胜利返回祖国。土尔扈特部的回归,为中华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写下了可歌可泣的光辉篇章。清政府对东归的蒙古民众优渥抚待,于1774年特賜水草肥美的巴音布鲁克草原供他们游牧。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为何车站叫胜利桥。在这块土地上,有着太多的非凡壮举。土尔扈特部蒙古人的胜利东归和英雄的铁道兵克服艰难险阻,战胜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跨越峡沟,在这片河谷洼地上建成两座平行的桥梁,使车站在桥上立足,胜利桥故此得名。
 


 

       1978年夏季,随着南疆铁路铺轨的不断延伸,在艰难中翻越天山高坡地段后,顺利抵达绿州和静。西北指挥部下达命令,80年元旦前全线铺通,南疆新管处处长阎尚德提出力争1979年8月1日铺轨到达库尔勒(南疆铁路一期工程的终点),以优异成绩迎接建军节。为缩短工程运输距离,确保铺架所需及时供应,机务一连奉命来到胜利桥驻扎。

  初到胜利桥,一切都是一张白纸。全靠自己动手、自力更生。一方面要完成繁重的运输任务,另一方面要白手起家:搭帐篷建营地、铺铁轨建临时机车整备线;打土坯垒土砖、砌食堂建连部。为保证安全过冬,抵御胜利桥冬季零下二十来度的严寒,我们土法上马,在帐篷门前砌风斗,在风斗内挖坑砌火炉,在帐篷中间挖沟,沟上铺盖铁板,修成炉火烟道,确保冬季防寒取暖,在帐篷四周砌围墙,既可防风又可保温。
 


 

       如此种种,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内,完成了全连四合院式的营地建设,院内还建起了篮球场等活动场所。全连官兵军职工苦在其中,乐在其中。艰难苦累在激情燃烧的年代里,那就不是事!

  转眼到了年底,胜利桥已是零下10度左右,冰天雪地。一台机车入库加煤上水,不巧的是抽水机突然故障,检查发现需更换电机,可连部仓库没有备件。从营部鱼尔沟急调或派汽车去和静县购置,都须七小时以上。此时机车锅炉已是最低水位线,司机心急火燎地跑到运转室报告:”注水器因水樻水太少无法向锅炉供水”。险情就是命令!全连紧急集合,纷纷拿着水桶脸盆来到机车旁的小溪,排成三路纵队,用水桶取水相互传递的方式,将水送至高达四米的机车水箱内。河水刺骨,天寒地冻,北风肆虐。不少战士的手心与水桶的铁提杆粘冻,撕去一层皮,衣裤被水打湿结成冰,鞋与地面冻结无法移步,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叫苦,经过近二个小时的拼搏,水箱内水位上升,水泵正常工作将水注入锅炉。避免了一起锅炉缺水后果不堪设想的事故。
 


李铁军连长在胜利桥驻地前

 

       有一个人始终在我脑海浮现:他就是连长李铁军。老红军后代,68年入伍,参加援越抗美立过功,被推荐上了长沙铁道学院。毕业后回到老部队铁13师,任师部参谋,教导队教官,是一个军事素质非常优秀的军人。77年兵部因其所学铁道运输专业,从北京调来南疆新管处。当时机务一连刚发生一起事故,连长指导员受到处分,连队士气低落。他临危受命担任连长。

  


(从左到右:王兆衡、潘良才、周尚耕付连长、
李铁军连长在驻地背后的山坡上)

 

       他带兵有方,管理严谨,与兵相处,平易近人,身先士卒,同甘共苦,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把一个老大难落后连队,带成全处的先进连队。他为人正直,低调谦虚,好学钻研,不懂就问,是全连出了名的”机械迷“。连里机械:汽车、推土机,抓煤吊车,发电机等,他样样鼓捣,很快上手;他推功揽过,敢于担当,具有极强的人格魅力。他经常跟车添乘,拜师学艺,学习蒸汽机车驾驶技能……  

  79年春节期间,上级为完成南疆铁路建设项目,要求加快铺轨进度,机务一连昼夜不停地将轨排往前方输送,在恶劣的环境和大强度的连续抢运中,部份战士病倒,造成非战斗性减员,连队司机不够用了。

  一天,又有一趟紧急物资列车要开行,调度命令:无论如何,次日早晨必须送达施工现场。军令如山,完成任务是军人的天职,在派不出司机的情况下,铁军连长毅然上阵。一年多来的跟车学习,无数次的实操实练,他对驾驶机车颇有心得,每日里和机车摸爬滚打在一起,业余时间读书自学,构造原理了然于心,完成好本趟任务他充满自信。挑选了两名最好的副司机和一名司炉,拉上列车就出发。

  值班员担心路上出事不好交待,将此事上报了处调度所,惊动了处领导。主管运输的副处长坐阵调度台,一路上每过一个车站就要铁军用电话汇报运行情况,反复叮嘱谨慎驾驶,确保安全,直到平安扺达目的地。

  这事发生后,处里作出两项决定:1,对铁军连长的违章行为给予全处通报批评,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无证驾驶机车,违者严惩。2,即日起,机辆营所有从事机务的干部必须学会驾驶技能,经考试合格后发给驾驶证,可以独立驾驶执行任务。从而在全处干部中掀起技术学习的热潮。

  因祸得福,铁军连长很快考取了驾驶证,成为名符其实的火车司机,不久又被提升为机辆营副营长。真可谓双喜临门。
 


 

       南疆铁路鱼尔沟至和静段,海拔由800米升高到3000米,再降为1200米,形成最大坡度22%。,长240多公里的连续大长坡道。这在中国铁路建设史上极为罕见。机务一连驻扎的胜利桥站,正处在大长坡道的关键咽喉。前行和静方向,是连续100多公里的大下坡,新线刚刚完成铺轨,整治养护来不及跟上,线路七拐八弯、高低不平,看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胆颤心惊。虽说限速运行,但在大长下坡道上,控制速度决非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受各种复杂因素的制约,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或稍有不慎,都可能发生事故、车毁人亡。每次出车乘务,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当年在胜利桥机务一连,不管谁去走车,在出帐篷门的那一刻,都会习惯性向宿舍的战友道一声:“我跑车去了“,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豪情,战友们也会异口同声送上一句”平安顺利”温暖人心。从胜利桥到巴仑台连续四个最为关键的下坡区段,每个站间距离都在16公里,所有列车进站都须先停在站外,停稳后再接入正线或侧线。如果停不下来,道岔必定是开通安全线或避难线,防止列车刹不住”放飏“而冲入下一区间。为保证列车在长大下坡道上的安全行驶和有效制动,每两站必须进行列检作业,更换磨损到限的闸瓦甚至闸瓦托,调整车辆超长的制动缸行程,给已经发红过热的闸瓦以凉闸时间。南疆铁路大长坡道行车的危险由此可见。
 


 

       我在南疆铁路线上的五年经历,亲眼目睹多名战友因公殉职,壮烈牺牲。他们倒在了自已的岗位和驾驶室内,每每想起,都会令我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他们都还是二十来岁的年青人啊!他们用自已的青春年华,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无畏精神,以”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战斗豪情,为南疆铁路的建成通车,书写了感天憾地的动人诗篇,共和国的铁路事业里镌刻着他们的名字,与日月增辉,永昭后人

  在胜利桥,虽说艰难苦险,但也不乏风景如画。连队驻地背后,是巍峨的天山雪岭,在阳光的照耀下,兰天、白雪、白云交相辉映,美到极至。山坡下绿草如茵,一望无际,走在草地上如同走在绒毡上,松软舒适,青草中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沁人肺腑,让人无限惬意;车站对面的河谷草地,是夏季牧场的最佳处所。
 


 

       清晨,从散落成群的蒙古包上方,飘着袅袅升腾的烟雾,雾气里吹来阵阵浓郁的奶茶香味,使人不由自主地屏气深深一吸;牧羊犬相互追逐,打闹嘻戏;羊圈门打开,羊群蜂拥而出,朝着草地悠悠走去,边走边食,饱享上天美食的甜蜜;牧民骑在马上,或纵马快行、或驻马哼唱,一付自娱自乐的闲情,好一派游牧生活的美景…这一切在今天的水泥钢筋筑成的高楼大厦的城市人们,即使花钱旅游也难以看到。可当时的我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忘不了在胜利桥,我们三五成行,利用休班空闲去爬雪岭,数小时坚持,终到雪线以上,一览众山小。突然在岩缝处巨石边,发现盛开的雪莲花正迎风怒放,高兴的我们各自采得雪莲,捧在胸前,拍照留影。
 


 

       忘不了每年的七月底、八月上旬间,山坡下的草地长滿成片的蘑菇,每人随便一采都是整麻袋。扛回帐篷,蘑菇加肉(或罆头)煮满一水桶,那是我60多年人生里,吃得最香最鲜最美的食物,没有之一只有惟一。至今回味仍馋涎欲滴…

  忘不了胜利桥吃过的一次狼肉。一次我驾车到巴仑台单机折返,行至新光隧道大弯处,一条”狗“在道心,我拉响汽笛,或许是被汽笛声响吓住,或许是被大灯光照迷了双眼,那”狗“站在道心不知进退,呯的一声”狗”被撞倒。我停下车让司炉将”狗”丢上煤水车。早晨我招呼室友们快去剥狗皮煮狗肉。传来一声惊呼,这那是狗呀是头狼!

  当时生活艰苦,平日荤腥少。狼肉咱也吃一回。只是狼肉确实难吃,骚气太重,难以下咽,吃后燥热,有人流了鼻血。第二天,连队大门值班哨兵告诉我们,昨晚深夜驻地背后的山上有狼在叫,室友们赶紧说,快把钉在风斗墙上的狼皮送走,小心狼群报复。我们忙不迭地将狼皮送到蒙古包里。当时新疆有一政策,打死一头狼,奖励一条羊。牧民高兴地收了狼皮,非要送我们羊,被我们婉言谢绝。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还会时常在梦中,开着蒸汽机车,拉着滿载桥梁轨排的车列,在胜利桥至巴仑台的大下坡区段行驶,不知为何刹车失效,速度就是不降,我毫不犹豫地将闸柄推到非常位,探身车窗向后望,只见车辆闸瓦与车轮踏面剧烈磨擦后产生的火花,仿佛一条火龙狂奔。我不由自主地将双腿前蹬,双拳紧握,使出浑身气力,屁股往后猛拱,期望用身体顶住失控的列车,嘴里不断地祈祷,”快停下快停下”,惊恐中被妻子推醒,后背前胸滿是汗珠…

  我也会梦见自已站在高高的雪峰,手捧雪莲举过头顶,面向群山高声大喊:天山我来了!南疆铁路我来了!我还会和战友们欢快地在草地一边唱着《达坂城的姑娘》一边采着蘑菇,梦中品赏美味的鲜汤,口水流淌湿了枕巾…

  带着对南疆线和胜利桥的无尽思念,找寻青春奋斗的印迹。我和战友潘良才相约于2017年8月,在完成北疆的旅游行程后,再走南疆线。在吐鲁番站得知:鱼尔沟站不办理客运业务,客车不再经过胜利桥……

  90年代中期南疆铁路遭受两次特大山洪的损毁,虽经抢险修复,但终因线路坡道太大,无法满足客货运量的发展需求,加之阿拉沟里十余家军工企业于90年代末期全部撤离,数万人迁出。当年的这条战备铁路,鱼尔沟至和静240公里的高坡地段,已经废弃封存,改由坡道平缓的新线替代。南疆线二期工程也早已修通至喀什和田。新增线路1400多公里。为新疆的经济建设和改善民族地区面貌发挥出巨大效益和作用。
 


 

       我们租车来到鱼尔沟,车站围栏阻隔,无法进入站内。在与工作人员说明我们曾经在这里战斗工作过,是当年的铁道兵时,受到车站领导的热情接待。如今的鱼尔沟站,虽然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但它变身为托克逊县的阿乐惠镇,原来的不毛之地,逐渐变成了一片绿洲,沟口有县办工业园区,车站主要为园区企业办理货运业务。我们还去了当年的检修机库和机务三连驻地,那里现在是供电段的车间。随后我们又从吐鲁番乘客车到达库尔勒,当年荒茫的戈壁滩,华丽变身为一座现代新城,南疆线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时光留逝,岁月如歌;光阴荏苒,惊天巨变
 

成就有声,奉献无言;前行有声,青春无悔
 

  数万铁兵战士用汗水、热血和生命,花费近十年时间筑就的南疆战备生命线,虽然部分废弃封存,但他仍静静地躺在那里,诉说着激情燃烧年代里的艰辛与辉煌,那奉献、创业、拼搏、奋斗的精神和意志永远不会废弃封存,必定会在新时代的长征路上发扬光大。

  致敬一一艰难苦险的南疆线!

  致敬一一魂牵梦萦的胜利桥!
 


 

       (写于2019年11月5日~8日,文内照片多张采用李铁军、潘良才等人摄影,在此表示谢意,胜利桥终因客车不通,未能实现再访,遗憾之中也为来日打下伏笔)。
 


 

          作者简介:
       王兆衡,1956年2月生。1971年3月工作。在铁道兵第一新管处机务三队。1977年7月调南疆线新管处,火车司机,中共党员。1982年5月调回内地铁路系统。先后任干事,主任,科长,工会主席,副段长,总经理,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喜欢读书写作。曾在十余家报利杂志上发表过新闻,散文,评论,自由诗等作品。2016年退休。闲下来随兴弄笔,回忆往事,游记杂感随笔等,先后在新华网客户端,今日头条,铁道兵网上发表作品二十余篇。益智修心,以防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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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