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陈柯回忆录(第六集)


  

 

陈柯回忆录(第六集)
 

  (9)、再抢一便桥

  根据师部的命令,正桥抢通后,指挥部和部队一个也不能撤,集中兵力抢通一便桥,要抢在敌人轰炸正桥前边。

  一便桥被洪水冲毁后,还有一些残途的墩台,便线路基被损不大,现在水有些退了,我们经过勘测决定在原线、原桥的基础上修复。不过原来一便桥用的是扣轨梁,跨度小,墩子多。现在我们采用苏制12米工字梁,减少了墩子,加大了过水面积,基础还是采用木笼填石的老办法,木料和石头可以就地取材。

  在洪水尚未退尽的情况下,部队日夜赶工,终于在九月二十五日前基本完工,但是我们在桥中心主河道上留了两孔工字梁没架,在靠顺川一侧有条小河岔上有一孔工字梁没架,等待观察情况再定。

  到了九月二十八日美帝又派大批B29轰炸机再次把大同江正桥炸毁,而且破坏的比较严重。从九月八日抢通到九月二十八日再次炸毁,正桥只通车了20天。

  但是敌人这次轰炸正桥,并没有达到切断我运输线的目的。由于我军发扬连续作战的顽强精神争分夺秒,已经把第一便桥准备好了。当天夜色刚一降临,一连在凤下侧利用军用架桥机,二连在顺川侧利用扒杆吊机,只花了二个小时,就把一便桥抢通了,晚9点第一便桥就恢复了通车,而且现在机车也可安全通过。

  根据指挥所的精神安排,到第二天早上凌晨4点最后一趟列车通过后,封锁了线路,一连从凤下用军用架桥机,连桥面吊走了一孔工字梁,退回到岔线中伪装,二连从顺川用扒杆架桥机每二次吊走两孔梁,退回岔线隐蔽中间,墩子上则用烧焦的枕木、草袋、炸弯的短轨横七竖八的伪装。早6:00桥上出现了两个大缺口,敌人的侦察机拍回的照片看到的一便桥是不能通车的。用这种白天拆架的办法来和敌人斗智,兵不厌诈,竟欺骗了敌人,敌人将近一个多月没来轰炸便桥。

  但是这种晚上架早上拆的办法,对战士们来说是非常辛苦,而且承担着风险。因为架桥机很重,尤其是靠凤下侧的军用架桥机,架桥时是下坡,必须时时用手闸刹车,钢轨上用短枕木随时准备打眼。拆桥时总是在凌晨,向凤下车站推是大上坡,不用撬棍撬轮子,简直推不动。但是只要能蒙蔽敌人,再辛苦我们也要坚持。

  能够争取这一个多月时间,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我团这样就可以集中精力去抢修被洪水冲毁的的第二便桥。

  到了十月下旬,朝鲜的天气已经降霜了。钢轨上又冻又滑,推架桥机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天凌晨军用梁架桥机从凤下车站推出,走在下坡道上,手刹车突然失灵,十几个战士拉不住架桥机,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沿着坡道向已拆除一孔梁的桥上溜滑而来,眼看着一场机毁人亡的事故就要发生了。这时随机的副班长陈伯悦大声招呼战士们不要慌,不能松手,自己脱下棉袄包住一根枕木,扛起就跑,直跃到架桥机的前面,奋不顾身的把枕木推到车轮下面。由于惯性的力量架桥机把枕木推出一米多,才刹住车。陈伯悦手上、身上、腿上都是伤痕,但挽救了架桥机及机上的战士,还有一便桥,为人民立了大功。正是因为我们有许多这样英勇、机智、无畏的战士,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我们才能以劣势的装备,战胜美帝现代化的飞机、坦克、大炮。

  顺川火车站本来是我们四团负责的营区师部,因为我们大同江桥的任务重,所以火车站交给给水营负责抢修。可能因为一便桥进行了伪装,敌人近来频繁的轰炸顺川火车站,这一天火车站又遭轰炸,下午给水营的黄琛工程师骑着自行车赶到车站侦察破坏情况,好为傍晚部队进入抢修现场做准备。当时我们团营领导行军都是步行或骑马,还没有吉普车,上级新配发了一批自行车以供代步。可能是新自行车闪光,暴露了目标。美帝战斗机照着黄琛行进的方向一阵扫射,投弹。黄琛同志大腿股部被弹片击伤,流血过多,还没有抬到师野战医院,就不幸身亡。噩耗传来,大家感叹不已,黄琛同志原是我们直桥团的工程师,整编后才调给水营,牺牲时年方二十八岁,他是浙江温州人,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出国以前我们刚参加过他的婚礼,女方是特地从温州赶到陇海东段江苏省跑车火车站来完婚的,新婚燕尔,难舍难离,部队出发抗美援朝,女方一直送到丹东鸭绿江边。现在黄琛同志牺牲了,对女方将是多大的打击。朝鲜战争美军占有制空权,不分前方和后方,美帝的飞机随时可以炸到你的头上。美帝要轰炸!切断我们的运输补给线,铁道兵要抢修,保证运输畅通,因此牺牲是难免的,这笔血债必须要美帝偿还。

  (10)、再修二便桥

  1951年7月31日大同江第二便线便被特大洪水冲毁,木笼、排架墩、工字梁在水中翻滚。9月底洪水已逐渐退去,我们抢通了一便桥,1951年10月中旬就把兵力投放到二便桥的修复上。因为像大同江这样的大桥,仅有一条便桥是不能战胜敌人的狂轰滥炸的。

  再修二便桥首先要解决材料问题,从国内再运大批器材来是不太可能的。我们必须尽可能收集洪水冲毁的一切材料。我们派部队到十几里的下游去寻找冲下去的木笼、排架墩,把木料拆下来运回工地。工字钢钢轨是最紧缺的物质,它被冲的地方不远,但是大部份被埋在泥沙碎石中了,我们战士仔细寻找,只要发现一点痕迹,就开挖大量泥沙寻找,有的还在水中,挖出来的工字钢和钢轨大部份伤痕累累或扭弯而不能用。
 

蹲着写字的是陈柯
 

  我们专门成立一个修梁队和修轨队,师部派了一位张子俊工程师来帮助我们修理工字梁,张工程师是浙大毕业的,并且已经当了中央大学的助教。他是湖北人,1949年7月南京解放后,他就毅然抛弃工作和家庭和我们中央大学的同学一齐参加了铁道兵团,转战南北,并参加了抗美援朝。他来到工地和我们一起丈量工字梁,在他的指挥下把损坏严重部份割去,再焊接上一段好梁,并在接头处焊上加强板。经过他的计算,梁的强度是足够了,有的则进行顶直修补,在他认真负责的精神鼓舞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次我们尽可能的把洪水造成的损失补回来,让它物尽其用。有了工字梁,我们二便桥很快就照原样修复了,到了十月底二便桥就可以通车了。

  到了十一月份,美帝的飞机侦察终于发现一便桥的伪装,于是开始轰炸一便桥。但是我们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二便桥,这两便桥相距有700公尺,敌人用常规炸弹不可能一夜同时毁坏两座桥,即便同时炸两座桥,也有轻有重,我们总可以设法抢通一座桥,维持当夜通车。敌人轰炸封锁比较严竣,我们就依托两座便桥和敌人展开日日夜夜的斗争。

  有一天夜间。我正在二便桥指挥抢修,敌人的炸弹落在附近,由于冲击振动,我突然落入江中,这儿水很深,我不会游泳。但是由于我穿的棉衣还未浸透还有一点浮力,江水把我向下游冲去,这时便桥上的战士推过一块木板,木板上系着绳头,我急忙抓住这块救命的木板,他们七手八脚把我拉出来,我爬上桥梁,惊魂未定,口里喘着粗气,棉衣已经全湿透了。我赶紧换下棉衣烘烤,幸而没受什么重伤。只是珍藏在我衬衣口袋的父母亲的照片全湿了,团里领导来看我了,说这次真险啊!让我好好休息两天。但由于抢修需要,我第二天就又上了现场。
 


 

  不久祖国后方来了一个补训师,大批新战士补充到我师。整编后我们团扩充为三个营,连队也满员了,实力大增,团里把大同江桥的任务全部交给一营负责,一营的主管工程师是辛志春同志,他对大同江桥非常熟悉。但大同江桥仍是我团防守的重点。一有敌机轰炸破坏,我必须要到桥上指挥抢修。

  (11)、凤下以南线路大轰炸

  送走了艰难的1951年,迎来了充满信心的1952年,在前线我军艰幸的挖掘坑道,采用地下坑道工事,抵抗了美帝的飞机大炮优势,战线稳定在三八线左右。美帝不断加强对后方运输线的轰炸封锁绞杀,妄图切断我志愿军的运输补给线。但是我军愈战愈强,在铁道兵交通运输上创造很多宝贵经验和办法,铁道兵在与美帝绞杀战的艰苦斗争中,对每一个重点防御目标,假设了各种可能破坏的预案,采用了予设计、予备料、予施工的办法,做好充分准备,同时高射防空火力也在逐步加强。美帝也不断的变动轰炸的重点。

  一九五二年二月十四日这一天,敌人突然集中几百架次的飞机,轰炸我凤下以南20多公里的线路路基和桥涵,从早上8点分批进入,不停轰炸,直炸到下午4点。造成我这段线路上弹坑累累,枕木、钢轨横飞,这一段正是三营的营区,这儿没有高射火力,从早上一开始轰炸,张鸿志团长就用望远镜,密切观察敌机来袭的路线,组织重机抢连,对来犯之敌机,迎头痛击,击伤两架敌机,但是敌机来的太多了,一个机枪连的火力根本压不了敌机的狂轰滥炸。团长令我们尽快查明敌机破坏情况以便组织抢修,我组织工程科的同志,分成两个分段侦察,冒着敌机轰炸的弹雨,中午就出发了。我带着一个测量员,向轰炸最激烈的地段跃进。一面测量,一面记录轰炸破坏的里程、部位、破坏状况、工程数量、所需抢修兵力和器材。当我们快侦察完的时候,突然听到马达的轰鸣声,四架野马式敌机贴小山后面低飞钻出来向我们袭击,我赶忙招呼测量员小王撤离铁路,这时我听到后面炸弹的“隆隆”声,弹片石头从我们头顶身边呼啸而过,我们急忙跳到一个弹坑内爬下。一架敌机可能发现了有活动的目标,在上空盘旋扫射,不肯离去。这时我知道离开铁路越远越好,我告诉小王把棉大衣就留在这个坑边,选好前面三、四十米远的一个弹坑,等敌机盘旋过去的时候,迅速跑到那个坑,跳下去隐蔽。就这样我们一个弹坑一个弹坑跃进,等离铁路二百多米以后,我们就在那儿等候敌机离去。敌机虽然凶狂,但它的油料和弹药有限,敌机轰炸、扫射、盘旋不到二十分钟就不得不离去了。等敌机走了,我们又跑回铁路检查刚才炸毁的情况。当我们把棉大衣拾起来要回团部时,才发现每件棉大衣上都有四、五个枪孔,背上烧糊了一大片。我和小王笑着说今天好危险!但是我们很懊脑,因为棉大衣对我们很重要,白天要穿,晚上要盖,是一刻也离不开的,我安慰小王说,先尽量想法补一补,我报告团长尽快给我们补发一件棉大衣。

  回到团部向团长政委汇报了铁路破坏情况,这次在三营营内破坏严重,大小弹坑一百多处,累计土石方近万方,还有四座小桥涵被毁。当夜组织三营大抢修,同时调一营、二营从两侧增援,同时从各火车站,调集大量的草袋枕木、钢轨等抢修器材。这次弹坑土方量太大,一时不易完成,首次采用了弹坑排架,就是在弹坑里用方木或枕木做成排架、扣轨架桥先行通车。这次线路抢修前后用了三天三夜,我和部队一起抢修,当然也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我们事先准备不足,兵力、材料都是急忙调来的,但是花的时间比桥梁抢修还长。而且事后维修的工作量也很大,因为弹坑排架要换土,新填的弹坑行车后不断的下沉,路线钢轨都要随时整修,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才把路线恢复原状。幸好这段时间内敌机没有再来严重轰炸,它又盯上了另一处目标。

  (12)、定时弹中大抢修
  距顺川以南68公里处有一座中桥,长不过80多米,有四孔梁,两个桥台,三个墩子。水很浅,两岸有山,地形险要。我们叫它“68公里桥”,在二营管区,这本算不上什么重点,但是遭到敌机狂轰乱炸就成为一个重点,由于山势影响敌机的俯冲和瞄准,几次轰炸都没有炸中,但是方圆一公里布满了它轰炸的弹坑,美帝集中力量炸桥,终于被它炸断了一孔梁。交通中断,三营再次告急。团长令新来的付团长率我和一个作战参谋去三营指挥抢修。新来的付团长叫刘大明,他是四川人,从小是个放牛娃,红四方军经过他们家乡,他就当了小红军,参加过长征,打过不少仗,吃过不少苦,但是缺少文化,当了红军之后,才学到文化。抗日战争中他在山东115师686团当警卫连长,他作战勇猛,性格急暴豪爽,我们从他的口中知道很多张国焘、徐向前、罗富恒、梁兴初的故事。这次他带领我和一个警卫员心急火燎的赶往68公里桥被炸现场。已是接近黄昏了,我们先从一个制高点,观察了整个现场,看到弹坑累累和一孔桥梁被毁情况。这时三营高营长和周工程师迎过来汇报了情况。高营长报告说:这次美军为了阻滞我军抢修,投下了很多定时炸弹,刚才已经有几颗定时炸弹在桥附近爆炸。因而担任抢修任务的六连还在附近待命,没有进入现场。周工程师汇报了一孔钢梁被炸毁,已无法使用,幸好两边砭桥墩破坏不严重,修复之后还可利用。中间搭一个枕木垛墩子,改架两孔工字梁,就可以通车。我同意了这个抢修方案。刘副团长告诉高营长,师要求我们尽快恢复通车。不能等待,要立刻组织抢修。组成四个侦察小组(每组三个人),从桥梁中心开始,沿桥梁路基两侧向外侦察搜索,发现定时弹就插上标记,组织两个清除定时炸弹组,先挖除离桥梁30米内的定时弹。同时组织部队立即清理现场、运枕木、立即开始抢修。我建议刘副团长是否把桥附近30米范围内先仔细搜索一遍,再投入兵力抢修。刘副团长眼睛一瞪,说时间来不及了,同时进行。

 


 

  命令是这样下达了,但是搜索定时弹孔和挖除定时弹的工作非常艰难。当时我们没有先进的定时弹探测器,只能靠肉眼观察搜索弹孔,如果是在一般的地面上,还是比较容易发现,弹孔是按飞机俯冲的方向倾斜的。但是敌机非常狡猾,它在投了定时弹之后,又用炸弹把地面炸了一遍,翻起来土块,就把定时弹孔遮盖了,不仔细搜索是不容易发现弹孔。就是发现了弹孔,挖掘出来也是不容易的。炸弹实际是在沿倾斜方向五、六米的下面,这要靠经验来判断。天寒地冻,用镐要刨掉一米多的冻土层,下面才是软土,挖的时候要十分小心,不知它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小心翼翼的挖出炸弹,用绳索把它拉到路基安全距离以外,卸掉引信,才算处理完毕。因此一个班挖一个定时炸弹,清除掉也要半天的时间。

  三营高营长安排一个连队专门搜索挖除定时弹。一个连队运枕木,抢修桥梁。刘副团长令那位同来的参谋去指导挖定时炸弹,令我指导桥梁抢修,我摸着漆黑的路来到桥下,战士们一个排正清除被炸毁的桥梁,腾出桥下位置,以便搭枕木垛,一个排正在搬运枕木,堆在桥墩的旁边。夜里为了防空不敢点大灯,只有几只手电筒在闪烁着,我刚离开枕木垛的位置,想去察看一下工字梁的准备情况,突然一阵火光和巨大的爆炸风浪袭来,我本能的顺势扒到一条沟里,我的眼镜飞得不知去向,我的耳朵被震的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嗡嗡的作响,我意识道一颗定时炸弹就在我刚才站过的地方突然爆炸了。尘土和硝烟钻到我的鼻孔里、嘴里、使我呼吸艰难,几乎窒息。顷刻间炸飞的枕木头和冻土块又像雨点一样落下来,砸在我们身上。当我从覆土中挣扎着爬起来,就立即汇合了刘副团长和高营长检查了爆炸点,清点了伤员。原来就在我们堆枕木的下面竟隐藏这一个定时炸弹,就是它突然爆炸,当场牺牲两名战士,被炸得血肉模糊,枕木和冻土块抛上空中,又砸伤了我们四十多个战士,真是伤亡惨重。这个连队抬着伤亡人员撤下去了,周营长又调上一个连队来接着抢修。在定时弹的包围之中,黑夜里,这儿那儿又火光冲天,又响起定时弹的爆炸声,牺牲随时都可能发生。但是桥梁抢修就是我们铁道兵的责任,我们必须在这里坚持,在这里战斗,直到战胜敌人。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刘大明副团长就是我们的榜样,他不肯听从参谋和周营长的劝告,撤到安全区,坚持站在桥头指挥抢修。每当一颗定时弹爆炸,火光一闪,就能看到刘团长带着警卫员昂首挺立在桥头的身影。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它鼓舞着战士们斗志。经过一天一夜艰苦的抢修战斗,桥梁抢通了,所有威胁铁路安全的定时弹排除了,看到满载军用物资的火车从桥上缓缓通过,我们欢呼完成了任务,又一次战胜了敌人。68公里桥的抢修,克服了美帝企图用定时弹阻滞我抢修铁路的困难,初步取得了胜利,为了彻底粉碎美帝这一企图,我全团上下掀起了挖定时弹的运动,每个连队都组织了排定时弹小组,专门负责搜索、侦察、排除铁路沿线威胁到我行车和抢修安全的定时炸弹,而且技术上也不断提高。从4小时排除一枚定时弹,提高到2小时排除一枚定时弹,并涌现出一批排弹能手和排弹英雄。起先对定时弹挖出来后就拉到安全地带引爆,后来战士们对定时弹的引信逐渐掌握了规律,于是就大胆的拆除引信,掏出炸药。空弹壳连队挂在树上当防空钟,炸药则用来爆破挖掘地下坑道、防空洞库,变废为宝。在重点的桥梁、车站、线路附近山梁都挖了藏兵的地下坑道和藏粮食、弹药、工具、器材的洞库。

  就在大同江桥的附近,经过不懈的努力,挖了一个很好的地下坑道,我们一个指挥所和一个连队的抢修兵力就住在里边。一个坑道至少有两个独立的出口,里面有通风孔、排水沟,便于生活战斗,便于和美帝的轰炸封锁作长期的斗争。但是我们和敌人定时弹的斗争中也不断遭到伤亡。在侦察、挖掘和拆除引信的时候,定时弹随时都可能爆炸,造成惨痛的牺牲。但是战士们前仆后继,从无畏惧。涌现了一批批排弹英雄。

  在新成川火车站遭到美帝轮番轰炸之后,我二营技术付营长耿绍功同志,率一测量员和一电话员,在敌机刚离开,硝烟未散之时,就深入破坏现场,侦察敌情,不幸遭遇定时弹突然爆炸,三个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失去踪影。后来在仔细搜索中,发现一烧焦的手臂,上面带着一只手表,被确认为是耿绍功工程师的手臂,新成川车站耿工程师壮烈牺牲的噩耗传来,令我们非常震惊,非常惋惜。老耿在二营工作威信很高。每次敌人轰炸,他都是不顾个人安危,亲自侦察,身先士卒,带领全营抢修。根据他的事迹,后来被部队报请为二等功臣,根据他生前的要求,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员。

  耿绍功同志是天津市人,毕业于北洋工业大学,曾在内蒙等地参加公路测量工作。1948年参加铁道兵团,入伍以后,思想进步,工作积极。当我1949年在铁道兵团参军时,被分到三支队三大队技术科实习,耿绍功已是三大队技术科工程师,由于他性格开朗,乐于助人,且他年龄和工作经历都长于我,很快就成了我的老大哥,好朋友。

  短短的时间,我们团已经有三位技术付营长工程师在抢修中牺牲。可见战斗的激烈,是美帝国主义远渡重洋,在我们家门口穷兵黩武,我们是为保卫祖国保卫人民而战,为国捐躯牺牲是光荣的。耿绍功同志的壮烈牺牲更增加了我们对美帝国主义的仇恨,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更好的打击敌人。

  抗美援朝战争从五次战役以后,战线基本稳定在三、八线附近。我志愿军依靠群众的智慧,发明了坑道战,沿着三、八线附近的山峦构筑了一道道坑道,依靠这些坚固的工事,虽然美帝依靠其海空优势飞机、大炮、坦克发动了一次次的攻势,但是损兵折将,未能越雷池一步。

  一九五一年七月,美帝主动提出要停战谈判,但美帝并非真正想停战,而是妄图用谈判得到它在战场上没有得到的东西。当它的企图失败后,又狂妄的叫嚣用大炮在战场上说话。因此谈判延续两年多,打打谈谈,谈谈打打。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一次次猛烈的攻势。同时集中全部海空军的力量,对我后方补给线,尤其是铁路线,进行猛烈的轰炸。从一九五一年八月到一九五二年六月,美帝发动了“绞杀战”妄图“绞杀”切断我后方运输补给线,窒息我前线作战有生力量,这确实给我前线作战不断造成一定困难(吃不上、穿不上、缺少弹药),但我抢修部队在志愿军司令部的坚强领导下,在空军、高炮、运输部队和朝鲜人民军的配合下与敌人进行了艰苦的斗争,粉碎了美帝的绞杀战,创造了一条“打不烂、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

  朝鲜是一个窄长形的半岛,北朝鲜经过战争的创伤,人民已经是很困苦了,就地筹粮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此几十万志愿军的粮食、衣服、日常用品、军火弹药全靠祖国运输。从鸭绿江到三、八线几百公里,当时志愿军的汽车很少,靠苏联的援助装备了几十个汽车团,但运力有限。因而必须靠铁路运输。火车把物资运输到尽可能靠近前线的兵站部,再从兵站部用卡车直接运到前线作战部队手中。汽车的路程要能够一夜一个往返最为理想。

  因而,我们铁道兵团的任务就是保障铁路运输的畅通,尽可能把铁路向前延伸。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因为铁路桥梁火车站,目标明显,易炸难防,而且炸断一点就全线不能通车。

  从祖国东北铁路运来的物资,可以在安东过鸭绿江到新安州沿西海岸南下,还可以从辑安过鸭绿江到满浦沿东线南下。但是东西这两条铁路到介川、新安州就相距很近,汇合起来。要穿过朝鲜第二大江——大同江,只有走顺川大同江桥这一咽喉要道。因为战时西边的平壤大同江破坏严重不能通车,而东边的顺川大同江还不通车。

  因而美帝发动“绞杀战”的重点就是封锁新安州、介川、顺川这一三角地区。美帝集中优势空军力量,一天24小时轮番轰炸,啃住一小段路线或一个点不放,连续反复轰炸,企图使我军不能修复。

  我志愿军调集了高射炮部队,尽力打击美帝的空军,我铁道兵与敌人进行了激烈艰苦的斗争,与敌人争分夺秒抢时间。朝鲜的铁路运输只能在夜间进行,白天火车列车必须待避到隧道群中去,否则就会被美帝打掉炸掉。因而白天美帝破坏了桥梁车站,在铁道兵抢修指挥所的统一协调下。必须在当夜12:00以前这一段全部同时修复。这样从半夜到清晨,可以争取三个到四个通车小时。在前线运输司令部和后勤部的统一协调下,快装快卸,利用这三到四个小时连续向前发送重车。火车运输也完全打破常规,按规定列车必须到达前方火车站,得到信号后,才能发第二列车,以免追尾。但是现在为了充分利用这宝贵的运输时间。每隔十到二十分钟时间就连续的向前方发送重车。沿铁路线布满了巡道班,用信号指导运输的进行。这叫续行列车。这样我们只要争取三到四小时全线贯通的时间,就能向前抢运五到六个列车的物资送到前线。一个列车一般有20个40吨的车皮组成,卸空的车皮一般在第二天再连续向回发送,当然这里必须有勇敢的火车头司机和列车调度员的配合。他们都是从东北铁路运输局挑选出来的铁路职工,很多同志为了铁路运输牺牲了性命。

  铁道兵的每个团都在统计自己管区内的通车夜和有效通车小时,为了保证被美帝轰炸破坏后能最短时间修复,对每个敌人可能破坏的目标,都设置了各种预案,准备充足的材料和抢修兵力。我们团在顺川车站、凤下车站都修了迂回线,在大同江桥修了两条便桥,以分散重点目标。在大同江桥头挖掘了坚固的坑道工事,坑道里设有指挥所和各种通信设备,坑道内可以储备一个连的兵力,大桥一旦被轰炸就可以立即侦察清楚,出动兵力抢修。经过艰苦顽强的斗争,我们逐步打破敌人的封锁,我们争取到的通车夜逐月增加逐渐畅通,粉碎了敌人的绞杀战。

  在祖国人民的热烈捐献和支援下,我志愿军的空军和高射炮的力量也逐步得到加强,由于敌人飞机遭到损失,也不得不改变策略。原来敌人B29轰炸机轰炸大同江桥都是肆无忌惮在白天出动,每隔四、五天必来一次,给我江桥造成很大的损害,但是到1952年底,它改为夜间轰炸,仍然每隔四、五天来一次,但夜间轰炸的准头就不如白天了,但仍然对我造成很大威胁,因为我们都是夜间通火车。

  我军的高射炮火力也在不断的聚集,终于有一天晚上,我亲眼目睹了令人兴奋的一幕,那天夜里4架B29敌重轰炸机,从东北方向嗡嗡的进入大同江桥上空。突然我几十只探照灯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天空一架B29的飞机上,夜空中庞大笨重的机体全部暴露在灯火之下,敌机显然是慌了神,急忙毫无目标的投下了炸弹想要脱身,但是B29十分笨重,怎么也逃不脱探照灯的照射。这时我85高炮显了神威,炮弹不断的在机身周围爆炸,终于击中,冒出一股黑烟。探照灯把这架冒黑烟摇摆不稳的B29一直送出视线之外,我们下面观战的人非常兴奋,认为这些B29可能要坠落海中,而不可能返回基地。B29在美空军中号称空中堡垒,造价是很高的。这显然是对美帝沉重的打击。
  在我空军和高射炮部队的有力掩护下,在我铁道兵部队艰苦顽强的抢修下,我们的铁路运输大动脉逐渐畅通后,我军在三八线附近筑起了坚固的坑道工事,美帝国主义和它的仆从军队多次发起进攻,都遭到可耻的惨败。美帝国主义妄想利用发动所谓“绞杀战”,企图切断我运输线的补给,孤立前方战场,但也遭到失败。美帝惊呼:“从空中侦察来看,共军在修复工程方面表现出惊人的能力,其铁路桥梁的建造和修复速度是罕见的”。

  美帝感叹:“虽然集中了所有海空军的力量轰炸在朝鲜绞杀敌人供应线的斗争中,并没有获得孤立战场的效果”。

  美帝国主义并不甘心于它的失败,根据我志愿军司令部对各方面的侦察分析,美帝国主义调兵谴将,又企图在朝鲜蜂腰地段登陆,重演“仁川登陆”这一幕。

  在毛主席党中央正确决策下,在祖国人民的支援下,志愿军司令部向全军及时发出了各部队做好“抗登陆”的一切战争准备。一切要从最恶劣最困难的条件下考虑。

  从祖国调来了增援部队,志司的野战军分一、二、三线,在朝鲜战场上梯次配备,加强纵深和海岸线的防守。

  考虑到我铁路运输距西海岸太近。军委从祖国增调了五个师,从中线新修一条铁路,从龟诚到价川到阴山火车站,新修一条铁路。这个工程量之大,耗资之巨大是前所未有的,但是中央决心一下,困难吓不到中国人民,任务要在半年内完成。

  全军部队都划分了“抗登陆,打空降”的区域,我们铁道兵各团也接受了“打空降”的任务,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演练大练兵的运动开展了。

  在工程抢修方面,根据我团负责保障的桥梁、火车站、线路隧道、重点地段,设置各种假想破坏轰炸情况的预案,开展四预,也就是预测量、预设计、预备料、预施工。根据桥梁、车站、线路弹坑设想破坏情况,展开演练,根据不同情况、不同跨度、不同的机具对桥梁就有几种架设方法,让连队发动群众,献计献策,战士反复演练架桥技术,使干部熟悉指挥,战士熟悉操作,大大缩短了抢修时间。

  此外,利用美帝投下的定时炸弹拆卸的炸药,开展了大量的坑道爆破作业。改变了过去打眼完全是靠钎子和大锤手工作业,节省了我们大量时间和劳力。在重点防御的桥梁、车站附近构筑可以屯兵和储存器材的坑道,敌人炸不到我们,我们则可以随时出动抢修,出动打击敌人的空降兵。大同江北侧的山头,几乎被我们挖通了,坑道有三个出口,还有通风孔、观察孔。坑道窄小、阴暗、潮湿,常年滴水,平常是用油灯和蜡烛照明,我在坑道指挥所中住了很长时间,虽然万分艰苦,但是美帝的飞机狂轰滥炸,奈何不了我们,达到了“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目的。
  在打空降方面,团长、政委的亲自领导下,全团开展大练兵运动。连队和机关反复演练夜间紧急集合,全副武装,拉出去,急行军十几里,翻过几座山头,进入阵地,打敌人空降兵。一场演练下来,浑身臭汗。我作为机关干部,对夜间紧急集合,背着背包夜间急行军,开始真不太适应。但是团长、政委对我说:我们是铁道兵部队紧急行动,不能把工程师给丢了,一定要跟着练,经过几个月的苦练,才慢慢适应下来。随身的东西精简再精简,让背包尽量小下来,能够背着走得动,好在测量办公的用品有几个测量兵背着,我还能赶得上行军的队伍。紧急备战这半年多来,战斗的弦在脑中绷得紧紧的,不敢丝毫怠懈,夜间和衣而眠,睡梦中也竖起耳朵,倾听着一有紧急集合号,就跃然而起。打好背包,奔到集合点。想着这次是不是敌人真的登陆空降了。

 





《陈柯回忆录》手稿

 


陈普阳第一次在铁道兵纪念馆看到父亲在朝鲜战场的身影,激动不已。



年过九十的陈柯夫人看到丈夫的遗作发表在铁道兵文化网上,感到莫大的欣慰。

 

       全集完

       图片说明: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部分图片来自陈柯的女儿陈普阳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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