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柯回忆录(第五集)
(6)、朝鲜1951年7月的特大洪水
团指挥所设在大同江西岸,顺川车站一侧,在一个小山坡下面挖了防空洞,顾不得阴暗潮湿,我们便在这儿安身。在这段时间里美帝不断的对大同江桥一、二便桥进行轰炸破坏,近来我志愿军防空力量逐渐加强,大同江周围部署了三个37炮连,还有一个85炮连。我团利用一、二两条便桥相距较远的有利地形,美帝不可能同时炸断两座便桥,美帝炸了这个桥,还有另一座可以通车,同时我们立刻修复那座桥以备通车,在我一、二连的英勇抢修下,美帝终未能断我大同江桥的运输通车。
但是一个更凶猛的敌人正悄悄地向我大同江桥逼近,这就是洪水,这就是具有朝鲜山区,坡陡流急特征的洪水。
七月以来雨水不断,七月中旬间忽有暴雨倾盆而来,我们望着大同江上游黑压压的云层,不禁有些发愁。师部派一个水文观察组到上游20多公里的地方和指挥所沟通电话。但是由于我团通讯器材的限制,临时架的线路不良,经常被风雨所坏,通话非常困难。七月中旬江水开始上涨,很快会没到一便桥,根据上游的水文报告,我们及时主动拆掉了以一便桥的桥面和扣轨梁,以宣泄洪水。这座由一师在1951年1月修起的便桥,而我独桥团接手后,又以几十名年青战士的鲜血和生命捍卫过的一便桥,在洪水的冲击下已危在旦夕。
七月下旬朝鲜北部连日暴雨,发生了历史上少有的特大洪水,一便桥被全部冲毁。洪水不断的冲击着大同江二便桥,我们部队冒着大雨,日夜上桥守护,抛石加固被冲刷的桥墩,清除堵塞在桥空间的漂浮物。我组织一些有经验的同志在桥上下不断检查,我已经连续几夜没睡好觉了。七月三十一清晨接到上游急报,特大洪峰到达,上游河湾里的木排,冲断了绳索顺流下来了。一、二连奉命全部上桥,手拿长杆,清理排木,让它顺桥空下过去。
我让两名测量兵,分别在桥两岸,支上仪器,注意观测桥中心线位移的情况,随时向我报告。被冲散的木排顺流而下,夹杂着许多水草、树根,把桥孔大部分阻塞,战士们已经来不及清除漂浮物,这时桥上下游的水位差超过了1M、流速达到5M/秒以上,桥梁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卡卡乱响,整座桥向下游已成弓形。我立刻向在现场的师总工程师王传纪和四团张鸿志团长报告,桥保不住了,应立刻把部队撤下来,以免不必要的伤亡。
在王总和张团长同意下,立刻下令。一、二连全部撤离二便桥,司号员在岸边吹起了紧急撤离的号声,连队在连排干部带领下,迅速的撤向两岸,清点人数,我们也转移到安全地点观察水情,洪水流速已增加到7M/秒以上,在有的地方已没过桥面,还不到一刻钟,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枕木钢轨横飞,木笼、排架在水中翻滚,300多米的二便桥顷刻间全部冲毁。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景,触目心惊,美帝用了多少炸弹未能炸毁的桥梁,却让一场洪水冲毁了。
后来我们知道朝鲜1951年七月三十一号这场特大洪水,冲毁了大同江上所有的临时桥梁,包括铁路和公路桥共12座。两岸交通阻隔,通讯中断,给我志愿军造成极大的困难。
朝鲜大同江
(7)、大同江正桥,洪水期恢复通车
洪水灾难,两座便桥都断了,但军运要保证。师部命令我团三日内恢复正桥通车。团长令我过江组织正桥抢修,一连就在江对岸,二连必须过江去,但是这汹涌的江水如何渡过去呢?我们顺江而上,在一个渡口总算找到了一只木船,老船工是一位独腿的阿爸吉,他是个老人民军战士,抗日战争使他失掉一条腿,以后他就负责摆渡。他说这样大的洪水,满江都是漂流物,渡江非常危险的。他知道我们志愿军有紧急任务,愿意冒险给我们摆渡,但船只小,一次不能超过十人。团长让后勤拿给阿爸吉两条香烟和两瓶白酒,这在朝鲜当时是非常稀有的物品,我坐第一船率先过江,二连连长负责把全连安全的渡过去。
我和技术员辛志春同志立刻赶到大同江凤下车站和一连连长商讨抢修架梁的事。7月初我们修复正桥时,已经在风下车站的外面岔线上组架好了一台军用梁架桥机,三孔军用梁也组装好了,分片储存在桥附近,为了避免美帝轰炸,留下第12孔和15、16孔两个大缺口没有架梁,并在修好的墩顶上用烧焦的枕木和草袋做了伪装。过去修复正桥的独桥团二营五连,就是整编后的四师四团一连。原来的老起重工赵洪德现在任一连技术副连长,因而他们对正桥抢修情况非常了解并且技术熟练,也就是说部队和器材装备是团里早就准备好的,当前的困难主要是大雨和江水暴涨,而且时间紧急。大家简单交换一下意见,立刻着手架桥。
撤去了架桥机上的伪装,一连一排派四个人用撬棍撬动车轮,其他的人在架子后面推,把架桥机轻轻地推到桥头。一连二排已经把一片28米长的军用梁,滑到桥头线路中央,雨愈下愈大,全连战士都淋透了,但是顾不得大雨,架桥机轻轻的吊起一片梁向桥孔挺进。当梁头快接近对面墩顶时,两个战士背着工具,从窄狭溜滑的梁背上爬过去,跃到对面墩顶上,清理墩顶准备落梁。因为桥下江水汹涌水流湍急,这是唯一可以爬到对面墩上工作的办法。每孔梁是十片军用梁组成的,因而架桥机要往返十次,才把一孔梁架完。这时一连三排立刻钻到军用梁里面,用U形螺栓,把十片军用梁组装成一个整体的梁。这时架桥机退回岔线。已经过江的二连用小平车推着枕木钢轨来做桥面。把第16孔上的桥面钢轨铺完。一连再推着架桥机来架设第15孔梁。不顾倾盆大雨,淋透了军衣,战士们在繁重的劳动中,汗水雨水混合在一起,日以继夜连续的抢修。终于提前四小时把16孔、15孔、12孔这三个大缺口,用军用梁填补起来。修复了正桥,这两天三夜的连续抢修中我始终和一、二连战斗在一起,指挥检查每一个细节,以保证按质完成任务。这时从顺川车站驶来一列满载军用物资的列车停在桥头。调度和机长手提信号灯来请求通过,我随着他们登上机车,引导机车压道通过刚抢修好的大同江正桥。这通常叫做压道试运转,抢修的主管工程师应该登机车引导以示负责。通过压道试车之后,机车返回牵引整个列车顺利通过。这时我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团长说我们不但战胜了敌人而且战胜了洪水。我们可以骄傲的说,经过这次大洪水,整个大同江上这是唯一一座屹立江面保持通车的大桥。我团因此受到志愿军铁道抢修指挥部的通报表扬。
我们不但保证了火车的畅通,而且保证了很多高级指挥员的汽车通行。由于大同江上很多公路桥也断了,汽车只能靠工程兵的轮渡,于是排起长队等待过江,敌机来了很不安全。很多急于返回前线的师长、军长不得不绕道到这边求助。团里于是令一连用两个小平车,上面用枕木和木枕临时组装一个平台。小车可以平缓的开到平台上,利用白天或火车不通行的间隙用小平车把小汽车推过江去。于是很多志愿军首长的小汽车专程到铁路桥来过江。
在这段时间里敌机从未间断过轰炸,美帝的飞机遭到保卫大桥高射火力的阻击,因而投弹未能命中。但是好景不长。
(8)、九月一日大轰炸
美帝在经过五次战役的失败之后,认识到中朝人民是不可战胜的,于一九五一年六月三十日发出了谈判停战的声明,但是又在谈判中设置重重障碍,妄想获得战场上所不能获得的利益,制造谈判破裂。美帝狂妄的说:“让大炮在战场上说话吧!”美帝集中更多海空军的火力,向我交通线猛烈袭击,妄想切断我志愿军的运输补给。顺川大同江自然成为它轰炸的重要目标。
一九五一年九月一日天气晴朗,清晨七时许就出现了美帝的高空侦察机在大桥上空不断盘旋。我们从指挥所观察着敌情,根据以往经验判断,这种侦察机将会引来大批机群。8点左右几十架战斗轰炸机出现猛扑我高射炮阵地,轮番轰炸,压制我高射炮火力,我高炮不顾伤亡猛烈还击,炸弹声、机枪声、高炮声响彻云霄。这时我和团作训股王参谋,顺交通沟跑到师材料科的防空洞前,因为这里距大桥更近,更便于观察。今天我和王参谋本来准备过大桥向新成川去侦察,因为根据志司抢指的命令我团将把平壤的防区交给朝鲜铁道旅,而我四师四团则负责接受到新成川这一段新防区。但是现在碰上这种敌情,当然不能过桥,而必须注意观察大桥的情况。10点左右传来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在很多高空歼击机的掩护下,敌B29重型轰炸机编队出现在空中,每四机为一批,共三批12架,成品形排列向大桥驶来,由于歼击机速度快,它们在B29上空成之字形飞行掩护。这时我军37高炮的火力根本够不到B29机身,只能在它下面爆炸,而我85高炮只有一个连队,其火力也不足于威胁到B29的航行。B29是从上游向下游斜插过桥的,第一批B29还未到大桥上空,就投下弹来,炸弹倾斜着飕飕作响,射了下去,接着是隆隆的爆炸声,烟尘土柱向空中升起。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投弹,我的耳朵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渐渐地王参谋和我说话的声音似乎非常遥远,我瞪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着烟尘散去,大桥的身影在朦胧中出现了,我看到了缺口,心想糟了,大桥炸断了。我对王参谋说:“你立刻把大桥炸断的情况向团里报告。我组织人上桥侦察详细破坏情况再报。”顾不得敌人小飞机在盘旋扫射,我招呼辛志春技术员和两个测量兵上桥侦察。
桥两头地堡里的哨兵受震伤,第二孔钣梁东端震离了支座,向上游移动1米,桥面已全部破坏,扭曲的不像样子。第九孔钣梁两端都震离支座,钢梁向上游倾斜、悬在墩外,随时有翻落的危险。第十一孔钣梁炸断落水。第十二孔是我们新架的双层军用梁,它的下层遭破坏,整孔梁向下沉落了1米,而它下面的12号墩排架炸坏向东倾斜尚未倒。第13孔钣梁炸断落水。在侦察中有的地方很难爬过去,只有悬挂着的桥面钢轨颤颤悠悠,辛志春是哈尔滨铁道学院分到我团的学生,因为他长的又小又黑,大家都开玩笑叫他辛黑子。这次侦察中他表现勇敢,像猿猴一样轻捷,从炸毁的梁墩下爬上爬下,很快就搞清了情况。损坏严重啊!4孔梁1个墩子。当我们爬到第10号桥头时,东岸一、二连连长也带着侦察员到达了14号桥头,相隔80米,互相喊话,我得知风下车站和架桥机没有受损,这是个好消息,我告诉一连到上游搞一只木船来,先恢复两岸交通,二连清理东岸线路。
大同江正桥从8月2日通车,只通了28天,9月1日就遭美帝炸毁了,美军对我这一咽喉要道采取封锁性切断,我军则是志在必通,这就是战争的规律,战斗是十分激烈的。
四师师长张云山同志、总工程师王传纪同志、四团团长张鸿志、副政委郑先奇同志都从几十里外赶来,到团指挥所的掩蔽部里。我向领导汇报了侦察到的正桥破坏情况,根据分析目前洪水还未退去。抢修一、二便桥是不可能的,只有设法抢修正桥。但是材料、设备、兵力都有困难。
师长传达了上级的敌情通报和抢修指挥部的命令,种种迹象说明敌人要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为了粉碎敌人封锁的企图,保证后方供应,指挥部命令我团于9月9日前要恢复通车。
四团除大同江已有的一、二连外,团长急调驻金川江和慈山川(均在几十公里外)的三、六连赶来增援,师长则表示再调二十四团五、六连和给水营三连来支援抢修。同时命令集中全师的抢修器材保证大桥抢修。师部与高炮部队取得联系,请求高炮全力掩护我团抢修,我们各派一个参谋住在对方指挥所加强联系。四团组织现场指挥所,由四团副政委郑先奇全面指挥。我作为团工程科科长,负责全桥抢修技术工作。
这时两岸电话已由团通讯班恢复,一连也搞到一只木船(一次能运20人)恢复了两岸交通,但水流大,航船斜度距离太远太慢,我命令一连在两岸立三脚架,赶快拉起一条过江钢缆,把船用钢绳挂在钢缆上,因为这只船不但要运人还要运材料。
在师工程处工程师的指导下,经过再次详细侦察,确定了大桥抢修设计方案,把重点放在确保12号和9号梁上。在12号梁下水中做两个填石木笼基础,各立排架墩,搭枕木垛作支点,把军用梁顶起、移正,同时修理好倾斜的12号墩。第11号、第13号梁已炸毁,由师材料科从介川速调仅有的上层军用梁十片,因为一孔梁实际需要上下层各五片共十片军用梁,现在只能每孔架五片,上层梁因此必须限制荷载,不能上180吨机车,只能“顶牛通车”。也就是顺川车站180吨的机车在后面顶送一列车皮上桥,凤下站来机车把满载物资的列车(每个车皮为80吨重)拉走。这是由于我们器材不足,桥梁承载力低,在战争条件下不得不采取的权宜之策。这时工地发生了一个惊险的事故,因为桥面钢轨被扭曲棚拉存在着很大的内劲,9号梁已经倾斜悬出墩外。在用瓦斯烧断钢轨时,钢轨弹跳起来,把9号梁掀翻,落到墩下,幸亏作切割的瓦斯工是一个有经验的老战士,机警的闪到一边,没有被钢轨打着。避免了一场人身事故。
看着这翻滚落地的钢梁,望着这9米高的墩顶,我心中懊悔不已,我自责在混乱中为什么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这个工程师是怎么当的”?如果预先做几个排架,把钢梁先顶住就好多了。当然此时我手中也没有那么多的木料来支顶这孔梁,而且不马上清理桥面,整个抢修工作也无法开展,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我立刻跑到桥下去检查这孔梁,幸亏这是沙滩,主流在11到14孔下,碰坏的地方不多,还可以用。我赶紧向师部报告,请求增调几千根枕木,决定把它平地顶起到桥上去。
要想在12号梁下做两个笼石基础,这地方水深有3米,而且水流很急,离岸滩有几十米远,必须先搭一座行人便桥。二连一个排用木杆、沙袋架桥,但是几次都失败了,立起的木杆被水流冲走,看到这种情况指挥员都非常焦急。这时六连背着背包,从三十公里外的慈山川奉命赶到了。郑副政委立刻把架设行人便桥到12号墩的任务交给了六连。只听连长一声令下,全连把背包、枪支整齐的码放在岸滩边,来不及宿营就投入了抢修。连长霍立森喊了一声:“共产党员跟我来”霍连长带头跳入了水中,九月的江水还是很凉的,全连80多个战士都冲入水中,两个人抱住一根立杆、上面的人用铅丝把木杆和斜撑捆紧,木杆连成整体,就不易被水冲走了,又用砂袋护住了桥脚,人行桥不断的向12号梁延伸,经过4个多小时的战斗一座人行便桥架到了12号梁下。六连在霍连长带领下这种战斗精神,使我感动不已,有这样英勇的战士我们完全有信心战胜敌人。
三连把圆木运到桥下,在测定好的墩位上,钉制木笼。我要求把人行便桥延伸,围绕木笼,并在下游又修了一条便桥,形成循环马道,以便抛填石头。傍晚庞大的木笼已钉好,沉没在水中。天一黑,给水三连和二十四团五、六连都上来了,三百多人向木笼中填石,好在河滩上游有很多大卵石,由于修了循环马道,人们从这边上去投石,空手从那边桥下来,紧张有序,一夜之间石头已露出水面,两个基础完成了。三连接着立排架,搭枕木垛。师修理营送来了八台100吨的液压千斤顶,并且派了两个钳工师傅配合维护。
第12孔梁是由十片军用梁组成的,重达60吨,它的杆件都是小槽钢和角钢组成,没有一个地方能经得起千斤顶的顶压。老起重工孙业兰带领三连想出办法,用工字钢作为托梁,短枕木做支顶,一点点把钢梁顶起,战士们在梁下弯腰作业非常艰难,因为空间很小,直不起身来。敌机飞来了,也没法下来防空,只有抱定决心跟桥梁共存亡。所幸高炮火力配合的很好,每次都用密集的炮火,驱散敌机。
当把军用梁全部顶起后,用钢绳把倾斜的12号排架墩拉正,并进行修理,12号梁需要向南移动1米多,向上游移动半米多,才算正位,这个工作比顶起钢梁还要困难。但是困难吓不倒英雄的铁道兵战士,孙业兰带领战士们用过镐和滚杠爬在梁下操作,一点一点的移正军用梁。当把军用梁全部正位后,最后把炸坏的钢件进行电焊修理。
当我们大桥开始抢修时,志后兵站部几次派人来了解我们的抢修计划和进度,但是看到正桥严重的破坏,他们认为短期难以修复,于是采取了一个大动作。兵站调了几百个民工,在我们上游修建倒运码头。准备从顺川东站推运六个车皮的粮食,然后由民工把粮食背下去到河岸码头,渡过河去之后,再背上桥头,从风下来六个车皮接运。由于前线紧缺粮食,这一工作实际有碍我们的抢修进度,因为我们也必须用这条路线运输材料。我们枕木车只能停在他们车皮的后面,增加了倒运距离,但是我们也不能阻止他们这样做,确实我们大桥不是一、两天能修通的。第二天晚上出现了惊人的一幕,震撼着我们的心弦。一列从前方下来的伤员列车从凤下车站推运到桥头,民工用担架把重伤员艰难的从车上运下来,护士提着吊瓶,小心翼翼的跟着,从高高的路基上下来,轻伤员互相搀扶,跌跌绊绊下到河岸码头,渡过江来。顺川这边也有一列车停到桥头接运。看到伤员们艰难的搀扶跋涉,我们心里都很难过。郑副政委向参加抢修的连排干部说:“这些伤员都是为了保家卫国与美国鬼子英勇作战而负伤的,他们是我们的阶级兄弟,我们应该让他们尽快从桥上安全通过,而不是这样艰难的在河岸上上下下,这是我们铁道兵的责任,“尽快抢通大桥!努力吧!同志们!”。
郑副政委是一位很有战斗经验的政治工作者,他用眼前的情景激励鼓舞着每一个战士,前线缺粮弹,伤员无法转运,多么需要大桥早日抢通。他组织连排竞赛,争当英雄,使抢修现场一派热火朝天。我们的口号是“七天抢通大桥,提前两天完成指挥部下达的任务”。
从价川运来了四个车皮的枕木,战士们喊着号子,争先把枕木运到九号墩下,二连开始搭枕木垛,把9号梁平地托起。9号梁重40多吨,今年五月修正桥时我们曾用扒扦、钢绳、滑轮把梁从河里直接吊上桥墩。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和条件来准备扒扦、滑轮,只好搭木垛用油压千斤顶来起梁,这个办法需要大量的体力劳动。搭九米高的两个大枕木垛,需要两千多根枕木,一根枕木50公斤重,我们的战士一次杠两根奔跑,有个劳动英雄叫鲁金山是山东人,他一次要扛三根,战士们的肩膀都压肿了。
起钢梁又是个细致的技术工作,老起重工赵洪德带领一排担任这项工作。液压千斤顶的最大高程只能顶40公分,只有一根半枕木的厚度,四只千斤顶同时顶高时,梁一悬空,很不稳定,有晃悠倾倒的可能,非常危险。因此必须用斜木楔随时敲压,让梁始终压在枕木上。每次千斤顶顶到最大高程时,必须先垫好梁,然后回油落千斤顶,把千斤顶重新垫高。在朝鲜战场上我们没有更先进的起重工具,只有用这种原始的办法一点一点的起梁。一连一排坚持不肯下枕木垛换班,的确换别的战士,没有他们技术熟练。在排长的带领下他们向指挥部所保证,一排把9号梁包下来,把饭送到枕木垛上去吃,吃完就干,他们坚持了二天三夜,终于把梁顶到9米高度,同时横移架设到墩位上。
我们期盼的军用梁终于由价川运到了,从顺川桥梁卸下车来,每个大三角重达130公斤,而桥头扦件重达170公斤。战士们用麻绳抬、扛、拖,一个个部件抬到河边,但是我们只有一只渡船,驾船的船工是二连副班长刘明诚,他祖辈都是黄河边上的老船工,他从小就玩船,在这紧急运输时刻,他昼夜坚持在船上,因为过渡劳累三次晕倒仍坚持撑船,正是他这种英勇顽强的精神,激励着全班完成渡船任务。战士们再把这些沉重的桥部件,艰难的爬上彼岸,抬到凤下侧桥头,两天两夜的时间,战士们把肩头磨得血红血红的,仍咬着牙干。正是因为有这些英勇顽强、浩气冲天、无所畏惧的铁道兵战士,我们才能战胜敌人。
刚刚完成九号梁顶梁任务的一连一排,没有休息几个小时,又在赵洪德的带领下回到凤下车站,准备军用梁架桥机,因为一连一排是我团架梁起重的主力部队。我派辛志春同志在凤下这一岸作技术指挥。连夜开始了架设军用梁的工作,由于有了八月初架梁的经验,而且每孔只架五片,因此军用梁架设工作非常顺利,到九月七日夜里已把第十三孔,第一孔梁(各五片)架完,一连三排战士们身背小撬棍、小搬手,钻到军用梁里,用U形螺栓进行组装。二连从凤下推来钢轨铺设桥面。原来预计七日夜是可以通车的,列车也从躲避的山洞中出动了,开到顺川车站,但是桥上发生了问题,钢轨铺设不上去,钢轨进不到压轨板槽内,军用梁压轨板的螺栓上不上,急得我们各级干部技术人员打着电筒反复查看,找不到原因,干部战士实在太困倦了,有的在梁里面睡着了,车站调度几次提着红绿灯来桥上察看,觉得当夜没法通过,于是又把列车调回去躲进山洞,有的列车回不去了,只好停在站外。这引起了抢修指挥部司令员的震怒,传下话来如果第二天回不去山洞的列车被敌机轰炸,受到损失,必拿四团团长军法处置。团长只好派部队去把列车的车皮分解开,在顺川站外,每隔20米停一个车皮。同时联络高射炮并抽调机枪连去布防。幸亏第二天敌机没来轰炸。
刚到天亮我们仔细察看,才发现二连运轨的排长缺乏经验,运来了四根被炸坏带有硬弯的钢轨。这种硬弯只有用弯轨器校正后才能使用,于是决定立刻卸下来推回去换轨。换来了顺直的好钢轨,只用两个小时就把桥面铺好了,九月八日夜恢复通车。大桥通车后,用顶牛通车的办法,一次就可以送过去24个车皮,一夜可以通过四次就是96个车皮,而兵站部用200多民工,一夜只能倒运6个车皮,可见大桥通车的功效。大桥是九月一日10时被炸毁的,整个抢修用了七天七夜,在这七天七夜中我哪里敢合过半小时的眼。但还是照顾不周,发生钢轨事故,这时个严重的经验教训,我非常自责,向团长、副政委请求处分。但是首长只说吸取教训,下次注意就是了,没给我处分还准备给我请功。
正桥虽然恢复顶牛通车,但是敌人是决不会放过的,必然要炸毁它,正桥太高太长,抢修太困难了,于是我们把眼光转向了一便桥,必须抢在敌人轰炸前边。
陈柯的女儿陈普阳儿时与父母的合影
未完,待续(请看第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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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图片来自网络,部分图片来自陈柯的女儿陈普阳提供。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