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陈柯回忆录(第二集)


  

 

陈柯回忆录(第二集)
 

  二、抗美援朝
       1、安东

  由于美帝从朝鲜仁川登录,截断了朝鲜人民军的退路,并大举向北朝鲜进犯,不久平壤陷落。战火接近中朝边境,美军司令麦克阿瑟叫嚣“饮马鸭绿江”不允许朝鲜人民军有庇护所,就是人民军退到中国也要追入中国歼灭之。眼看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历经战乱刚刚成立的新中国受到了帝国主义威胁。

  党中央毛主席下达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我参军所在的铁道兵团直属桥梁团,经过解放战争调到江苏沂河准备进行战后恢复经济建设也停下来,经过整编,命令12月登上火车,向东北进发。运兵的火车都是闷罐车,车厢里挤满了部队。我们每人都是一个小背包、一件棉大衣,地上有一些干草,大家互相挤着,和衣而睡,大铁门一关车厢里很黑。火车咣当咣当的响,大家互相猜测着火车到了什么地方。由于是专列火车经徐州向天津不停的走着,火车在沿途的客站大多不停留,可是为了会车在一个小站上可以停上几个小时。火车只有到了接待站才停一下,站上有人准备了饭、馒头和开水。在统一指挥下,大家下车排队,连长讲了注意事项,然后解散洗漱、排队吃饭,把军用水壶灌满开水。然而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厕所方便方便,因为到了闷罐车上再要大小便就受罪了。火车在这种接待站上一般停留不会超过一小时,这期间是不允许走出车站的。集合号吹响,连排长整队,清点人数,检查有无掉队,然后登车向指挥车报告登车完毕出发。

  这样连续走了五天五夜,总算到达了东北的安东。这儿已经是前线了,江那边可以隐约看到被敌机轰炸,仍下的凝固汽油弹燃烧,而硝烟四处的村庄,安东经常拉起刺耳的防空警报,一天总要防四、五次空,因为离朝鲜战场太近,只有一江之隔,敌机飞机一下子就可以窜过来,我方的高射炮有时打一阵,但是看得出来我军的炮火很小,还阻挡不住敌机,据说敌机正轰炸鸭绿江大桥。

  安东火车站挤满了军用列车,安东市内随处可见志愿军的队伍。除了军队还有另外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那就是东北人民的支前担架队,身穿黑大衣,头带翻毛大皮帽,脚登“乌拉靴”一种乌拉草编的鞋。许多人还扛着担架,他们都由县区乡干部带队支前的,在安东准备渡江。就是靠了这支队伍,为野战军输送弹药、粮食、回送伤员。我们是靠人民战争来打败现代装备的美帝国主义。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我们铁道兵团直属桥梁团,在这几天做了最后的轻装,把不用的东西都打包,留在留守处。我所在的直桥团二营,营长是吴全胜,教导员是蔡常忠,付营长是李云鹏,李付营长有一只眼,解放战争打瞎了,战士们背后都叫他“李瞎子”。他们都是经过立国抗日战争或解放战争时期的干部,作战比较有经验,但是对头顶上有这么多飞机的战争也是头一次遇上,非常仔细的检查部队着装和行军的准备。营长吴全胜在四平作战时一颗子弹在嘴里穿过,牙大部分都被打掉了,嘴也豁了,牙都作了假牙,但嘴唇还没来得及补,就抗美援朝了,所以大家都叫他“吴豁子”。他作战非常勇敢,对战士非常爱护,战士也很喜欢他,说他“大难不死,是员福将”。我有一套母亲给我亲手编织的套头厚毛衣和厚毛裤,我舍不得丢弃,想带过江去,吴营长劝我说:“小陈啊!这毛衣毛裤穿到身上是又好看又暖和,但是战场上不适用,敌机的凝固汽油弹给你打着了火,你可粘在身上不容易脱下来。”我觉得这是有经验的忠告,于是脱下来迭起来放到留守处,但谁知我们入朝三年多都没回来,留守处也搬了几次家了,东西以后就不知去向了。

  在安东,部队蔡教导员作了临战前的政治动员,带领我们分小组着重讨论了“抗美援朝就是保家卫国”,朝鲜人民遭到美帝国主义的侵略烧杀,战火打到我们家门口了,抗美援朝就是保卫我们自己年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受帝国主义的威胁。就是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不让蒋介石卷土重来,经过“诉苦运动”,大多是翻身农村子弟兵出身的连队战士,对这个道理是很容易明白的,但是“武装到牙齿的美帝国主义有飞机、大炮、坦克还有原子弹,我们只有小米加步枪,能够抵抗得住美国的进攻并战胜他们吗?看到美机的狂轰滥炸,我们没有空军,只有微弱的高炮火力。战士们最担心的还是这个。经过反复讨论大家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不是武器。我们所进行的是正义的战争,保卫自己的家园,过去我们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美帝支持的蒋家几百万军队。这次虽然美帝亲自上阵,我们也有信心战胜它。北朝鲜是个多山的地区,地形会保护我们,背靠着祖国大陆,人民会支援我们。从而克服了恐美思想,树立了必胜信心。要“爱护朝鲜的一草一木,尊重朝鲜劳动党和政府的统一领导”“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发挥国际主义精神”这是我们取得胜利,得到当地人民拥护的政治保证。每个战士都知道,不得到朝鲜老乡的允许,宁可露营也不能私自入户,不拿朝鲜人民的一针一线,一粒粮食,一捆稻草,多做帮助人民的事。例如打扫卫生,挑水、看病等,我们每个连队都配了一名懂朝鲜语的翻译。

  我们二营除了我算是技术员外,还有一位老铁道兵,早在解放战阵初期东北抢修松花江,就已经参加的铁路领工员叫秦盛,我们叫他“老秦头”。他在日伪期间就在铁路当工长,对铁路抢修富有经验,不过年纪有四、五十岁了,他常对我说:“小陈!我的儿子还要比你大几岁呢”我很尊重他,我们二人配合的很默契。

  营里给我们配二名战士当测量兵,负责背经纬仪、水平仪等测量设备。我们的行军序列是李云鹏付营长带先头连,我带测量兵随李付营长先行,吴营长带营部居中掌握全营,教导员带收容队殿后。我们行军的目的地是安州,任务是抢修清川江大桥。

  2、入朝

  1950年12月20日我们跨过鸭绿江向朝鲜进攻,晚间我们火车越过鸭绿江大铁桥,可以看到钢梁上弹痕累累,但勉强还能通车,只过去一个火车站,铁路就炸断不通了,我们下车步行。李营长领着队伍开始是沿公路而行,这时天上飘着雪花,大家都反穿大衣,大衣反面是白布,以便防空和雪的颜色近似。公路上是很拥挤的,有入朝的志愿军作战部队;有支前的东北担架队;还有来往的汽车,敌机在不断的袭扰,一会儿投照明弹,一会儿沿公路进行扫射投弹,我们部队不时要进行防空,所谓防空就是停止前进,向靠山的一侧山沟隐蔽,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要防空一次,因而部队的行动很慢,一晚上只走了30多里路,眼看天要亮了。李付营长把队伍带进一条山沟,离开公路一些距离,找到一个松树林子,就地宿营。这时积雪已经很深,大家分头寻找干一点的地方,把雨布铺在地上,啃几口干粮,因为防空不许生火,和衣就地睡下,由于疲劳很快就睡着了。忽然营部吹号集合,大家几乎被雪埋住了,身上都是雪,跳起来抖抖身上的雪,然后用雪用力搓脸和手以防冻伤。

  营里宣布为了及时赶到清川江,趁着大雪敌机活动困难,部队不等天黑就要急行军,已经访问老乡,找好向导,离开公路,穿小路、近路而行,直奔清川江。

  还是李付营长带向导领路走在最前面,我领着测量兵紧随其后,连队成单人纵队前进,下午就离开了公路,这样确实飞机袭扰少一点。李付营长有一米八的个子,迈开大步,我就要小跑才能跟上,回头看看很长很长的行军队伍,在雪中行进看不到尾,田野中一片白茫茫。偶尔路过一两个小村庄,残垣断壁,已被美国飞机炸毁,看不到老百姓,可能已经躲到附近山沟中去了。

  走到半夜来到一条大河边,据说已离清川江不远了,部队在河边停下来,李付营长和向导一同向上游侦查寻找渡河点,向上游走了几里,河中仍有几十米宽的河面流水而没有封冻(可能这儿靠海较近的缘故),幸亏水不算深,找到一处水到膝盖,可以涉水渡河的地方,但是十二月的天气,河面上飘着浮冰,冰水刺骨的寒,这对部队可是个考验。经过营连反复动员,为了抢时间,争取胜利,必须在这里渡河。根据老战士的经验,我们把棉衣长裤都脱下来,打成一个卷顶在头上,身上只穿短裤,涉着刺骨的冰水踏着光光的河卵石,渡过河去,冰凌划破了小腿,但刺骨的寒冷使腿脚完全麻木了,一过了河,李付营长要我们不停的奔跑,绝不能停下来,直到腿脚慢慢恢复了知觉,再把棉衣、棉裤、棉鞋套上。河总算过来了,战士们还要带武器和抢修工具过河,就比我们艰难多了。部队在天亮以前都赶到了预定的宿营地,连队都到离大桥还有十多里路外的山沟里宿营,准备抢修。

  但是我们不能休息,吴营长带着我们测量兵拂晓前要赶到清川江桥头,接受任务,查看地形,准备布置连队夜间抢修。

  3、清川江大桥

  当吴营长带领我们黎明时分赶到清川江大桥时,在朦胧中看到在宽宽的冰冻的河道上,雄伟的大桥身影,在大桥下面还不时的射出几发红色信号弹,显然这附近潜伏着特务,向敌机发出指示目标的信号,果然敌机不一会就光临上空,连扫射带投弹,闹了一阵。敌机对大桥并无兴趣,因大桥已炸毁,不通车了,现在它轰炸的是大桥附近的汽车渡口,那儿挤满了要渡河的卡车和部队。
 


清川江

 

  我们在桥头的一个地堡里,找到独桥团的领导和抢修指挥部的营长,在窄小的地堡里接受了任务,首长说:第二次战役刚刚结束,志愿军打败了美帝国主义,敌军还在向南逃跑,我们必须迅速恢复从丹东到安州的铁路,来支援前线。铁道兵团第一师已经向顺川方向抢修了,上海工程团负责抢修大宁江大桥,你们独桥团负责抢修清川江大桥,由朝铁一旅配合。大桥横梁被炸,破坏较重,现决定就地取材先修便桥,必须于1月20日前抢通,以保证前线运输。直桥团一营当时还没上来,我们二营先赶到了,张团长立即把任务交给了我们二营。

  吴营长接受了任务,带着我们向江岸走去,看到美帝狼狈溃退的迹象,到处都是遗弃的枪支弹药,还有满地各种颜色的电话被复线,不时还有几辆被打毁的美军坦克横在路边,电话被复线还是我军奇缺的物质,吴营长命令电话班负责收集。我们在铁桥的下游踏上了江面,江面结着厚厚的冰,有的地方还露出沙砾,河水不算深,但是江心有一段几十米宽的河槽,比较深处约4-5米,从有的空洞里可以看到湍急的流水,水比较清澈看到江底是鹅卵石和砂砾,底子很硬,便于做基础。

  当我们向对岸爬上去时,通讯员惊叫起来,原来在铁桥下岸滩上躺着一具穿盛装的妇女的尸体,还抱着一个女孩,显然是母女二人,也许是要回娘家,在这里匆匆过江,遇到了敌机的轰炸和扫射,倒在了路旁,看来已有一两天的时光了,因为已经和河床冻在一起了。吴营长命令后续部队上来,立即掩埋,这又是美帝侵略者欠下的血债,两岸的村落已炸的只剩残垣断壁,看不见老百姓的踪影。当我们继续向前接近火车站时,看到车站破坏的更为严重,到处是弹坑,车辆被炸的东倒西歪,有的拧了麻花。没有一股道是好的,在车站的一侧接近公路的小站台上,我们发新了堆积如山的弹药箱和枪支,这是美军溃退时来不及运走的,公路旁有被打毁的卡车和坦克,还冒着烟,跟随吴营长的通讯员和警卫员可高兴了,扔掉自己的小马枪,换上崭新的卡宾枪,子弹也装得鼓鼓的。后来我们营的警卫班和通讯班都换装了美式卡宾枪。

  直桥团的王传纪总工程师带领我们一同勘察,走了这一圈,一个抢修方案基本形成,上游有公路是轰炸重点,桥址选在大桥下游300米附近,那儿河床较稳定,河面不宽,便线比较容易引下来。张云山团长指示我们要就地取材,这就是说后方不可能供应任何材料和机具了,一切要在当地解决。桥两头一律用草袋装鹅卵石做基础,上面是枕木垛的轨,因为这条铁路线是双线,我们只要恢复一条线通车,另一条线可拆下大量的枕木和钢轨利用,但是这个工作量很大,要拆除和搬运下来,还有便线的几万土方,好在有朝铁一旅配合我们。困难的是必须跨过一段约百米的深水,这儿必须打桩,草袋基础是不行的。我们看到车站一角堆着一些圆木可以利用,不够还可以拆一些电杆木顶替。但是怎样打桩呢,我们的打桩机留在丹东,这样笨重机器靠汽车是运不过来的。在东北养路工程段干了二十多年的秦盛同志,入朝时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但是他经验丰富,他对我说去仔细找,这样大的车站,不可能没有工段和道班。找来找去在一条偏僻的股道旁,终于找到了道班的痕迹,有几十根被烧焦的枕木,炸扭曲的钢轨,炸毁的铁平车。有的车轮被埋在弹坑里或草丛中,居然还可以拼凑成一台能滚动的小平车。最后我们找到了一个圆锥形的铁锤,中间有一个贯穿圆洞,顶上有四个耳朵。我们高兴的跳起来,老秦头说这就叫穿心锤,过去给日本人干活的时候没有打桩机,全靠它来打桩,这次我们抢修大桥用上了,有了它保证通车。接着又在地洞里找到几盘钢绳、麻绳和几个小滑车,真是万事俱备了。我们高兴的向吴营长作了汇报,吴营长立刻命令部队来取,我们这一发现真是非同小可。

  这时我的任务就是带着三个测量兵把桥中线和每个桥墩的位置定下来,这必须在天黑以前部队上来抢修完成。白天虽然有飞机不时过来扫射投弹,但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冰面上一尺一尺的丈量,做出标记,手都冻僵了,在两岸爬上爬下定出和便线接轨的标高。

  这时通讯排已经利用敌丢弃的电话线接通各连的住地(离桥都有十几里路远),营指挥所设在早上开会的地堡里,天没黑各连干部和几个排长都到了江边,吴营长划分了任务,领着看了每个桥墩中心的标记。我们二营只有四个连,李付营长带领八连在两岸警卫,占领有利地形,架上高射炮,准备和敌机拚一拼,掩护抢修部队工作。另外每岸一个班作侦察哨,把打信号抢的敌特赶出抢修现场一公里以外,抢修时发现打信号弹的立刻追捕,保证工地的安全。

  五连在东,六连在西,负责几十个草袋墩基础,六连负责中间四个墩子打桩做木排架。两岸的朝铁一旅修筑便线,运送枕木钢轨。

  夜幕降临的时候,饱受苦难的零散的朝鲜人民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大桥两岸来,他(她)们主要是妇女、老汉还有孩子,肩背、头顶,还有牛车拉,把草袋运送到工地里,委员会有人负责点收记录。用稻草编织草袋,是朝鲜人民能够支援前线的重要物质。这些草袋不知他们是怎样冒着敌人的炮火,花了多少昼夜默默的编织成,然后从几十里地外驮运到这儿!尽管有敌机不时的扫射和投弹,但是从那川流不息,默默地负重运送草袋刚毅的身影上可以看出人民的力量,这是美帝飞机大炮所不能征服的民族灵魂。当然我们东北也是盛产草袋的,但是从丹东到清川江这中间还有几处(如大宁江桥)不能通车,所以运不上来,这次抢修还得指望朝鲜人民的支援。

  当我们连队来到抢修工地后,放下枪支和背包,就踏上江面冰层,按班、排分工,负责一个个桥墩。首先用撬棍把冰面凿出一个长方形的大洞,露出下面清澈的流水,然后用草袋装满卵石砂砾,投入到水中,直到露出水面,然后用草袋找平,上面搭枕木垛,垛身四面仍不停的用草袋巩固边坡,以防被水冲垮。这是非常艰难繁重的劳动。虽然江边都是砂卵石,但是都冻得比铁还硬,战士们一镐下去,只冒火星,必须敲掉50公分的冰冻层下面才能取到松软的砂石,战士们手上起了大泡,都磨破了,仍然坚持干。一个草袋装上砂石有五、六十斤重,战士们一人背两个,在冰上飞跑,战斗英雄何金山,一人负重三袋,还不断用口号鼓励同志们加油干。在桥墩的冰冻里,有的水比较深,水流很急,草袋投下去就被冲走了,这时就必须有战士下到冰冷刺骨的水中,把在岸上用铅丝连好的四五个草袋,用铁钩拉住,投到指定地点,以巩固边坡。在这样冰冷的水中坚持不到一个小时,就必须有人替换,而首先下水的勇士必定是班长或是共产党员。江中心的打桩工作,由架子工班长赵洪径带领六连正在紧张准备,他们用脚手杆围着墩中心线,搭起一个高高的架子来,上面用钢筋绳栓好滑车,通过滑车把400斤重的串心锤吊起来,每根桩位的冰层上凿一个60公分的圆洞,使30公斤的圆木桩正好插入桩孔中,用一根钢钎插在圆木桩顶做导杆,串心锤通过导桩压在桩顶上。串心锤的钢绳分成左右两股,每股上拴好麻绳辫,每边24人,手拉麻辫。赵洪径的小徒弟李志豪和陈伯悦轮流在架子顶上掌钎子,在统一的口号下,48个战士一齐把麻绳一拉,串心锤顺钢钎向上滑升约1米高,然后在统一的号令下松手,锤就重重的砸在桩顶上,然后重复这样的动作,木桩就被一寸一寸的砸进河床,它将成为火车桥的桥基。因为我们没有打桩机或电动卷扬机,打桩只能用这么原始的方法,完全靠人力来进行。48个战士手拉麻绳辫,手磨出血泡,脚蹬冰层,脚冻成冰棍,但是大家用歌声号声相互鼓励,打桩的工作分秒必争的进行着。上桩架上掌钎子的人,就更需要勇敢和坚毅,寒风刺骨,两手紧握冰冷的钢钎,但他们知道这时保证木柱方向的关键,一点也不能含糊,否则桩就要打偏了。在抢修的过程中,我要分别到一个个墩位上去检查,看看砂袋码的是否密切,边坡是否稳固,中心线和标高是否合格。我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头昏沉沉地,走路有点不稳,手脚都冻僵了,但是我咬着牙,叮嘱自己要坚持住!要坚持住!看看那些在冰水中战斗的战士们,比起在桩架上掌钎的人,我这点苦算什么?到了后半夜敌机的骚扰少了一点,但是寒气下降,天格外冷,我突然听到脚下的流水声似乎渐渐停了,周围的环境都在产生变化,似乎是一种幻觉,怎么桩架忽然比桩高出很多呢?冰面上响起了咔咔声,冰水从冰洞中溢到了冰面上,不一会冰水已经没到脚脖子了,每个人都泡在冰冷的江水中。这时我突然醒悟到这时潮水,因为清川江桥离海边很近,这时潮水回流上涨了,流速加大甚至把整个江面的冰层托起了一两米。我赶快将这一情况向吴营长汇报,要求各班排仔细检查各自的桥墩,果然发现有两根桩,打完以后又和冰层冻结在一起,当冰层上升时,桩也被拔起松动了,赶快争取重打加固的措施。

  拂晓以前吴营长命令大部分不得撤离工地,回住地休息,由于打桩的工作非常艰巨进度不快,六连必须坚持白天冒着敌机轰炸的危险进行,命令八连高射机枪加强掩护,布置好一切之后我随吴营长回到地堡小息一会儿。地堡里通讯员已经生好了火,比较暖和,我脱下冻硬了的棉靴放到火边烤了,和着大衣,倒在铺在地上的草袋上就昏昏地睡过去。可能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吴营长叫醒,他眼中布满血丝,满脸胡碴,注视着我。吴营长是长工出身,参加过两年的抗日战争和四年的解放战争,负过六次伤,现在已经接近四十岁了,还没有成亲。又来抗美援朝了,自从接受清川江大桥的抢修任务,他一分钟也没能休息,要指挥一个营,责任有多么重,刚才我休息的时候,他用电话和各连通了话,了解情况、安排任务。秦盛同志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体力不支已经回住地休息了,所以在技术上他只有抓住我。我当时24岁,还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当然他也很爱护我,在工地他让一个通信兵随时跟着我,保证我的安全。他叫醒我一齐去工地检查,白天完全看得清楚了,我们的桥墩歪歪扭扭,简直就像条龙,这怎么能跑火车呢?根据逐个桥墩检查吴营长决定当晚向各连提出要求纠正补强。

  朝铁一旅配合我们在两岸修便线土方,并向我营运送枕木和钢轨,这样接触就多起来了,晚上过来几个连排干部和我们攀谈起来,原来铁三支队23大队的同志,从49年9月抢修陇海洛河桥后就离开了中国回到朝鲜,编入朝鲜人民军铁道兵。美帝侵略军突然从仁川登陆,后方没有多少部队,把朝鲜铁道兵拉上抵挡了一阵,打得很惨,伤亡很大,很多熟悉的同志都在这一战役中牺牲了,冲出敌人包围撤到定州的途中又伤亡不少,这次没有调整补充就直接参加抢修。看看朝鲜同志的处境,确实比我们艰难多了,寒风刺骨还只穿着单呢子军装,有的人民军身上披一条军毯避寒,有的还光着脚。我们二营的同志看到纷纷从背包中拿出珍藏的鞋袜赠给人民军,体现了中朝人民军队的战斗情谊,场面非常动人。朝铁一旅的战士们干起活来,个个像小老虎,赤着脚在雪地里抬起枕木来飞跑不停。没有朝铁一旅的支援,我们是无法抢修清川江大桥的。

  敌机终于发现我军抢修大桥的企图,四架野马式敌机从我白天坚持打桩的六连部队,不停的俯冲扫射投弹,六连不得不暂停打桩撤离隐蔽,八连在两岸的四挺机枪向敌机猛烈射击,掩护六连。敌机转过来扑向机枪阵地,战斗十分激烈,八连高射机枪,实际是普通的重机枪,配上支架改装的,完全靠肉眼瞄准。就是靠这些简陋的武器,迫使敌机拉高,不敢像过去那么疯狂低飞轰炸扫射,因而准头就差一些,炸弹没有直接命中打桩的工地。就这样在敌人不断轰炸骚扰下,我营坚持了抢修,经过十八天的日日夜夜,终于把桥墩基础抢出水面,搭起了一个个枕木垛。
 


 

  我们桥上全部采用的是扣轨梁,朝铁一旅的同志们从复线上拆下钢轨,然后抬运到桥头,洒尽了泪水和汗水,为我们准备了充足的钢轨。秦盛领工员在铁路上干了几十年,对扣轨和铺轨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不顾辛劳,忍者腰腿疼,冒着敌机的轰炸袭扰,日夜指挥扣轨和铺轨工作,在两天两夜中顺利完成。1951年1月17日晚火车终于可以从我国安东直接开到安州,支援前线的大动脉贯通了,这时还好是第三战役胜利结束不久,平壤已经解放。

  从12月22日跨过鸭绿江以来,这是我们独桥团二营入朝来的首次战斗,我们战胜了敌人的轰炸阻挠,在缺乏材料和机具的情况下,顽强拼搏克服艰难取得了首战清川江的胜利。这是清川江第一座便桥,虽然简陋,但是它维持了临时通车,恢复了运输,把我军急需的弹药,粮食运到了前方。同时也克服了在美帝绝对掌握制空权的条件,能不能抢通铁路桥的疑惑,增强了我军必胜的信心。
  我们把修通的清川江第一座便桥,移交给东北支前的工程总队维护,继续向顺川直属桥梁团团部所在地开进,更艰巨更危险的任务等待着我们二营去完成。

 


陈柯同志在朝鲜

 

       未完,待续(请看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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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部分图片来自陈柯的女儿陈普阳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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