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书刊

誓把彩虹铺天下

 

文化入骨 蔼然如春

——回忆我与国波团长的几次交集

韩怀仁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警卫排的老乡李建民(临潼县西泉公社人)在他站岗的时候,离开岗楼走了二十多米,来到收发室给我还一本书,结果偏偏让军务股查岗的林参谋给抓住了。李建民知道大事不好,紧张得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他说:“我给小韩还书来了。”

建民的恐惧让我十分同情——他下午刚刚被支部大会通过入党了,随意离岗的错误,极可能让他的党员又变成水月镜花。我连忙指着桌上那本书作证:“就是。他给我还的就是这本书。”

我的话刚出口,林参谋立即勃然大怒,伸手在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大喊一声:“没有问你,谁要你来多嘴的?!”

也许是心情不佳,肚子里本来就憋着一股火呢,他这一声吼一下子把我的火给点燃了。我也提高了嗓门说:“我主动给你说说情况行不行?”

这一下,火全引到我身上来了。林参谋的声音更高,桌子拍得更响,而我居然质问他:“你身为干部,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战士?”

言来语去,林参谋竟然被我问得也接不上话了。他愣了几秒钟之后,大声说:“我管不了你,咱们找团长去!”

就这样,晚上十点多钟,我,林参谋、还有管理股余管理员,我们三人来到了团长的房间门前。

林参谋敲门,得到团长允许后我们进入了他的卧室。团长本来已经睡下了,听林参谋说有重要情况,就披上棉衣靠在床头听汇报。

林参谋说:“我从大门口经过时,发现岗楼里没人,结果在收发室见到了那哨兵。我本来要批评的是那个哨兵,可是小韩却跟我大吵起来。”

团长问我:“是这样吗?”

我说:“小李到我屋里还书是事实。说到吵架,是因为我刚张口说明情况,林参谋就拍着桌子大声训斥我,我没压住火气,就争起来了。”

团长问:“还有别的情况吗?”

我说“没有了”。林参谋也说“没有了”。

团长说:“那好吧,你先回去。”他的声音是沉稳的,平静的,没听出来温和,但也没听出来恼怒。

走出团长的屋子我却并没有走,站在窗外,我听到了林参谋重新向团长进行汇报,他历数我的种种“劣迹”: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老乡观念严重,自由主义泛滥,喜欢背后议论领导,上班时间在屋里唱歌,有时还让下边连队的战士在收发室里住宿……从他的表述里,韩怀仁就是一个品质很坏的兵,不说十恶不赦,起码也是个应该给予严厉处分的货色。

也许是余管理员实在听不下去了吧,他插了一句说:“其实小韩平时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本职工作做得很好,没有出过差错,还经常到炊事班帮厨、打扫卫生,卸煤、储存冬菜,全是自觉自愿地义务劳动。真的表现挺好。只是今天晚上有点反常。”

林参谋“哼”了一声,说:“还不是因为叫他下连队,闹情绪呗!”

团长问:“他原来是哪个连的?”

林说:“十三连的。”

团长略沉吟了一下,说:“那就还让他回十三连吧。”

听到这里,我知道想下汽车连、卫生队、修理连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于是便转身离去,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我的心全冷了。唯有的一点温暖,就是那位善良的余管理员还说了几句公道话、良心话,让我又一次在背后听到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关于自己的好话。我很感激余管理员。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想到的东西大概比我前二十年思考的总和还要多。我想到了缺吃少穿的少年时代,想到了艰难的中学生活,想到了一场“文革”彻底打碎了的大学梦,想到了三年困难时期,大哥轻率离开兰州炼油厂,回到农村以后,家中发生的一系列矛盾,想到母亲因自己没有一个儿女能端上国家的铁饭碗,那失望忧伤的眼神……

然而现在,由于得罪了两个对我的前途有着决定性权力的人物,下连队劳动一年后,我将打背包回家。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这种猜想绝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我将是我们村子第一个被处理复员的人!我将怎样面对父老乡亲那质疑的目光:你犯什么错误了?你干什么坏事了?为什么别人都还在部队吃白米细面,却单单让你早早地回来“修理地球”了?……最让我承受不了的,还是母亲那失望至极,无比忧伤的眼神!她老人家肯定不会对儿子有半个字的抱怨,但她压在心底的悲苦,无疑是我难以承受的一座大山。

我绝望了!我入伍时的一切美好憧憬都烟消云散了!我在部队“好好干,争取端上铁饭碗”的梦想彻底毁灭了……

于是,我想到了死!就这样回家,我“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我在床上反侧,哭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最后终于仍然决定:活!咬紧牙关活下去!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打击,都绝不要轻易去死!
 

(未完待续)

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