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荐读‖老照片里的故事


  

荐读‖老照片里的故事

  梅梓祥导读:

  朱莲芬大姐从美国发给我几篇作品,她是我的老社长沈掌荣先生的夫人。

  她写的事,爱人、儿子甸甸我都熟悉。沈先生早几年过世了,朱大姐青春年少时工作在公社信用社,江南建筑结构和办公的情景、氛围,水、桥也都在我心里呢。当然,推介还是因为作品的朴素、恬淡的叙事风格,内敛而韵味悠长的亲情、友情故事。喜爱,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看到。孩子胳膊脱臼了,母亲(作者)竟然休克了,同事们慌作一团啊;六十多岁的公公,撑船一天一夜送“婚床”到信用社;接站,爱人乘北京到福州的45次绿皮快车,在硖石站停靠2分钟……除了作者的写作天赋与才华之外,最要紧的是这份深情,学不来,装不了,在心里生了根,有春风、雨露来,就开美丽的花,结饱满的果……

图片

  老照片里的故事

  朱莲芬

  那晚,在海宁硖石的表侄,给我发来徐志摩故居前的夜景视频。

  哦,离别快半个世纪,我熟悉的干河街老名不变,街旁的梧桐树还在,树干粗壮高大了,树皮斑驳纹路大了好几圈,除此以外,面目全非。我告诉表侄,干河街北端有条叫小街,河边有座小桥,桥旁有一幢三层楼房,比徐志摩故居高一层,那时是硖石最高的洋楼。我住过这楼,翻出老照片,许多故事如钱塘江潮水般奔涌而来……

  1976年底,30岁的我,抱着6个月大的儿子,携母亲来到这座楼里的双山信用社报到。社里原有5位职工,主任姓方,与我同时报到的国田,比我小六岁,属知青返城,双山信用社一下有7名员工了,隶属人民银行管辖。

  一楼三分之一面积是办公区域,五张办公桌,两两相对,再横一张现金出纳大桌,整齐划一,办理定活期取存款等业务。右侧是主任和信贷员两桌相对,每个桌上一把大算盘,长长的柜台间隔内外领域。领导考虑周全,三分之二的厅给双山农民出市来办理业务落脚点,还放着几把歇脚的长凳子。主任在落市时分,总是用水管冲洗农民伯伯们寄存留下来的鸡鸭、小猪仔和豆腐渣等污渍。

  下午,外厅是职工孩子放学来偶尔玩乐的场所,厅北角设有自来水槽池,供职工洗手洗衣。靠北窗一小间放煤球炉子,自烧开水供一天饮用。二三层楼职工宿舍,只给家不在硖石镇上的职工入住,我住三楼有东南窗一间,可东窗全用砖垒封,也许怕风大,有南窗是够亮了。西南角一间,是海江带着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住。我妈妈住二楼,刚从乡下来住上这楼,心满意足,7名员工,像个大家庭,都称呼我妈外婆。每当下班,同事们把煤球炉拎到二楼,放上烘篮罩,让余火给孩儿烘尿布。自来水上不了楼,同事们抢着帮我妈抱孩子和水桶拎上楼。那年冬天特冷,妈妈常把干尿布放在自已的胸口里,待温暖后再给儿子替换。我要抓紧学习新知识,为适应新的工作,提前给儿子断奶,让妈妈带着十个月大婴儿回老家,也可一起照顾老父亲。哪知儿子一到傍晚,小手指着老家平房上的瓦片,哭着要外婆抱着他,往房顶上去找妈妈,足足有一个星期忘不了住的三楼。

图片

  1977年春,在北京铁道兵报社工作的爱人来探亲,看我们都很忙,想帮做点事情,说帮去生煤球炉,同事们都不让,尊称沈伯伯来做客的。我给准备引火材料。别看,20岁参军当铁道兵,修成昆铁路八年整,修隧道、打风枪,写报道是好手,34岁才做父亲,可生煤球炉子还是第一次,炉子进风口没对向顺风,越扇烟越往眼里扑,反而发现生火的木片可利用,挑选好材,四两拨千斤,采用榫卯做了个脸盆架子。妈妈看了好高兴,原放地板上的脸盆有架放,说了句:掌荣小聪明是有点的,得到表扬,此话爱人重复了大半辈子。

  小桥上我俩拌嘴。掌荣看我们生活设施太简陋,说桥对面有杂货店,问我有没有小水缸卖?我说可能没有。他站在桥上,我在桥下说别去看了,可能没有,要吃中饭了。他说我没有用肯定语,那可能有呢,非去看不可。我生气地说:与你编辑说话真累,有时候还批评我说长句,说编辑最怕看写长句。哦!你怕看得累。他说不,读者看得累。呀,以后与你说话也要用逗号、句号。你这么整,我要地上打滚了,虽吓唬说说,但在以后我的文章中记住尽量写短句。

  1979年,儿子已牙牙学语,晚上在三楼南窗口看月亮,乌云把月亮遮住,会说:“妈妈来看,月亮躲在被窝里了。”夏天,外婆抱着在窗口看河里船只穿梭碰撞。儿子发现半个西瓜皮在河里漂,非让外婆去捞,幼小心灵没实现欲望,以至于后来儿子那么爱吃西瓜,只要超市有,每周必买,冬天也不例外。

图片

  这年冬天,爱人第二次来探亲前,六十多岁的公公只身撑船一天一夜,把我们结婚用的、又笨又重仿古大木床,从许村塘桥,水运到三楼桥下河边,是信用社的同事们帮忙搬到三楼的。掌荣是乘46次北京到福州的绿皮快车,在硖石站停靠2分钟。这段铁路,我也略知一二,是百年前徐志摩父亲徐申如富商力争来的,因到硖石绕弯。晚上,我给孩子围上围巾,与17岁侄女,一起去接站。儿子见到爸,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说了一句“呀,穿皮鞋的。”

  一天下班时,会计装订完传票,出纳把现金入库,三岁的儿子与同事儿子在外厅玩耍,小哥哥把弟弟推倒在地跑了。我拉儿子起来,他很倔强,一定要阿哥来拉。我一用力,把儿子的小手拉脱臼,当时,我以为手骨断了,儿子边哭边说“妈妈不好、妈妈不好”。我也自责不好,一下站不稳,天转地暗,失去知觉,倒在长凳子上,脑袋像飞机发出的轰响,大概七八分钟才苏醒过来。事后燧良告诉我,沈家伯伯,像是在指挥打仗,看同事们乱成一团,躺地上的,倒在长凳子上的,他说都不要搬动。有人说叫救护车;吴姐在流泪,他让去拿个枕头,把我的头垫高一点。一会儿,我果然醒了,他转身去看儿子,说脱臼没事。同志们下班谁都不愿离去,纷纷推荐那位郎中上脱臼最好。掌荣找来战友和海江一起,在风雪交加的夜幕中,抱着儿子去老中医家,医生一拉一推就复位了。

  探亲假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信是最重要的联络方式,掌荣基本上一周一封厚厚的信,寄到硖石小街双山信用社。我妈曾抱怨过女婿,你有空写信,我们没空看,妈心痛我深更半夜还要看信复信。约有一百封信,如今收藏于海宁市档案馆。

图片

  啊,50年过去了。还清楚记得存款利息的算法,还曾出过的一次错,我主管企业贷款,也要业务值班,那天二笔活期取款很简单,加起来利息只29元,无需用算盘,两传票一加付了39元,回头要交班发现错了,赶紧骑自行车到双山木器厂去追回,对方从口袋里掏出来说:你看,我还没动过,厚道的农民,还红着脸,觉得不好意思。我反复说,是我的错,拿回10元钱,骑车在路上还想起池会计说过,他也有过错,比我的数字还大,把追回来的又给丢了。所以,我一手握着自行车把手,一手捏着口袋10元钱,就这样骑了4华里的路。

  双山办企业历史悠久,徐志摩父亲曾办过双山丝厂。那几年,我分管双山黎明袜厂、砖瓦、叶绿素、橡胶,木器等厂的贷款发收,只要企业有业务,雨天也下乡,在那泥泞的路上,陷一脚跋一脚,去工厂催交归还贷款。爱人知我下乡需要,从北京寄来一双翠绿色硬塑料高邦雨靴,引橡胶厂出纳姑娘羡慕。这一年双山信用贷款资金周转率排全县第一,促使我更勤快跑人民银行,查看企业进账传单。当时,县人民银行在干河街,约有六间座北朝南打通平房,柜内有20多名员工,一进门首先入耳的算盘声如交响乐团般演奏着,平房后连着二层楼房,是行长和各股长的行政办公室及会议厅。直到2001年,才知这二层楼是徐志摩故居,有感而发写下《与徐志摩近距离接触》该文收藏在徐故居,也被杭州徐志摩纪念馆《万松诗丛》01卷书收载。

  老照片是原丁桥信用社厥新微信发来。那楼房、那算盘、那信用社,已退出历史舞台,那老梧桐树独特的纹路,宛如时间的指纹,记录着时光的流转,见证了我笔下流淌的岁月……

  草于美国马里兰州克拉克斯堡寓室

  2024.11.9

图片

图片
 

       图片来自作者提供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