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胜利80周年,讲述父辈战斗故事
"铁流两万五千里
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
苦斗十年锻炼成
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从我朦朦胧记事起,我就听老爸——我对爸爸的爱称,常唱这首歌,做家务时唱,休息时唱,有时早上一起床就唱,他嗓音洪亮,富有感情,弄得我后来也爱唱歌,也喜欢唱八路军军歌。我知道他当过八路军,就要他讲革命前辈的战斗故事,讲他亲身经历的烽火岁月。
一、从小交通员到八路军战士
我的老家在山东省沂南县,那是古代三国时期军事家诸葛亮的故乡。沂水河潺潺绕村而过,枯水季赤脚就能蹚过;四周的庄稼地土壤肥沃,最适宜种植花生和红薯。爷爷奶奶靠着几亩薄田拉扯大四个儿子,老爸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老爸名高树铬,生于1922年,他小时候常给村里的财主放猪,往往天黑透了才能回家吃上一口热饭,日子过得非常艰辛。
1937年12月,日军侵占济南;1938年5月,日寇的铁蹄践踏了我的家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国难之际,山东人民奋起反抗,投身到抗击日寇的斗争中。
1942年4月,老爸发现身材高大、会些武功的二哥(我称二伯)总在夜里悄悄出门。后来才知道,二伯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县大队武工队,担任锄奸组组长,专门惩处投靠日寇的伪军和给鬼子通风报信的汉奸。二伯常给老爸讲八路军打鬼子的故事,让他懂得了中华民族决不当亡国奴的道理,也跟着加入了抗日斗争。
最初,老爸接受二伯的任务,当了县大队的小交通员,负责送信。可这事不知怎么被村里的汉奸知道了,伪军很快就带着人来抓二伯和老爸。幸好有村民及时报信,两人连夜脱身,伪军扑了个空。老爸知道在村里不能待下去了,二伯提议:“干脆参加县大队吧!”老爸却摇摇头:“县大队那几杆破枪,一打仗就被鬼子追着跑,我要去正规八路军队伍!”二伯想了想,说:“好吧,跟我走。”那天夜里,二伯带着老爸游过沂水河,走了很久的路,终于找到八路军鲁中军区。老爸加入了鲁西南军分区独立团的一个连队,如愿成了一名正规的八路军战士。
二、从通信员到机枪手
1942年的抗战时期,条件极其艰苦。八路军以游击战术与敌人周旋,常常趁夜袭击日伪军据点、破坏运输线。部队以连为单位分散行动,白天隐蔽休息,晚上出击消灭小股敌人。
衣食住行更是困难:一年发一套老粗布军装,常年没的换洗,味道难闻极了。战士们只能趁战斗间隙到沂河里洗澡洗衣,把衣服晾在岸边石头或小树上,等晒干了再穿。这时候要是有姑娘媳妇女老乡来河边洗衣,大家就得在水里待着,等她们走了才能上岸取衣服。老爸从小在沂河边长大,水性好,还算方便,不会水的人就更麻烦了。
刚穿上军装时,老爸高兴极了,他先是被分到连队给连长、指导员当通信员兼警卫员,几个月后,领导见他身强力壮,就把他调到机枪班扛机枪。老爸特别兴奋,心想终于能亲手杀鬼子了。不过一开始他是机枪副手,作战时只能负责压子弹、递弹药,摸不上机枪。没过多久,他就练得能独立操控轻机枪了。
“那机枪一打连发,敌人就像割麦子似的倒下一片,真解气!”老爸讲起这段时,眼里总闪着自豪的光,“但到了冲锋的时候,还得端起步枪——大多是缴获的三八大盖,上好刺刀冲向敌人!”
说起拼刺刀,老爸会抽口烟,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小鬼子拼刺刀真不含糊,别看他们个头也就一米六几,刺杀功夫却扎实,稍不留神就会吃亏。我们一般两个战士对付一个鬼子,有些会武功的战友用大刀片,不然近不了鬼子的身——三八大盖上了刺刀有一米多长,不少战友都吃过亏。”
参军一年多后,老爸渐渐积累了战斗经验,架起机枪扫射敌人时沉稳果断,端起刺刀拼杀也毫不胆怯。他身材高大,小鬼子见了都怵他几分。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鬼子伪军倒在他的机枪口和刺刀下。
有一次战斗中,一颗流弹“嗖”地穿进他的腿肚子,老爸立刻用绑腿布包扎好伤口,继续战斗。“三八大盖穿透力强,贯通伤出口不带肉,结疤快,几天就好利索了!”讲到这儿,他总会卷起裤子让我看他腿上的疤痕,我对老爸是满心敬佩。
三、从山东挺进到东北
1945年6月,抗战胜利的曙光在山东升起。当时山东解放区土地改革搞得火热,不少战士家里分了土地、牲口,有人开始惦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可那时的老爸已经是连队副连长,一年前还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听上级传达:蒋介石正调集重兵准备进攻山东,还乡团地主武装也在蠢蠢欲动,专门搜捕军属。老爸没有动摇,坚决服从命令,带领连队跟着大部队经山海关挺进东北。“那是党中央从延安发出的重大战略决策,当时我们不懂去东北的重要性,现在回头看,这条路走对了!”老爸常这样感慨。
挺进东北的八路军、新四军后来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1948年1月1日又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
刚到东北时,部队打了不少胜仗——毕竟都是山东来的老兵,作战经验丰富。但最窝囊的是攻打四平那仗:由于对敌情预判不足,加上对手抵抗顽强,我军伤亡惨重。“上去一个连,下来只剩30多个人,不少都是山东过去的老八路,还有好多班排长以上的老兵啊!”老爸讲这话时,声音显得沉痛。
一次战斗中,一颗炮弹在老爸身旁爆炸,他脑部受伤当场昏迷,醒来时已在丹东的医院里。后来他又被转送朝鲜新义州治疗,伤一好就立刻赶回老部队。之后他奉命到哈尔滨市军管会接受了新任务,担任警备大队大队长,负责清匪反特、维护治安。
刚解放的哈尔滨物资匮乏,粮食尤其紧张。老爸擅自批准从老乡那里买了二百斤黄豆,上级知道后要给他处分。他不服气:“这么多人没粮吃,饿坏了谁去巡逻抓特务!”但后来他常说:“共产党的群众纪律必须严明,这个教训我记了一辈子。”这也是他给我的深刻教诲。
四、南下华中到武汉
东北解放后,老爸随四野大部队南下。入关后一路势如破竹:打天津、围北平,之后坐着火车唱着军歌直达郑州。因铁路遭破坏,部队徒步急行军往南,追着国民党军队打,破平汉、攻洛阳,一直打到武汉。1949年5月16日,华中重镇武汉解放。
在武汉休整时,老爸接到原地待命的命令。当时他的老首长、师长谢滋群正率领一批四野干部接管国民党伪警察局,成立武汉市公安局军事管制委员会,老爸的名字就在其中。从此,他的戎马生涯便扎根在武汉这片热土上。他参加了武汉市公安局的军事管制工作,被任命为武昌公安局治安科首任科长,由市长王任重签署的任命书,至今仍陈列在湖北省警察博物馆里。
子承父志,红旗接传。1973年我也参了军,在50军160师,随部队参加了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转业后当了武汉市公安局一名人民警察,赓续老爸走过的革命道路,而且特别喜欢唱《八路军军歌》,既是对老爸的怀念,也是老爸精神的传承:
父母亲合影(摄于1950年)
父亲遗物之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章
父亲遗物之东北解放纪念章
父亲遗物之解放华中南纪念章
以上为老爸的相关证件照
作者在公安局晚会上引吭高歌《八路军军歌》现场照
作者本人
2025年8月6日于武昌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