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当我指尖一触手机方寸荧屏,瞬间,绵绵思念传递大洋彼岸的至亲时,我忽然想起了往昔古老而传统的电报通讯。曾经“滴滴嗒嗒”的韵律,带着空灵的节拍,迸发出一串串电波,宛若一抹抹流星,在历史的天空闪烁百年之久,又悄然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那份历史文化元素与记忆,仍如昨日灯火,在我心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悠悠电波,一部溢彩流动的诗篇。
我的思绪,伴着151年前中国第一台电报机、第一部汉字电码本的漫漫岁月而清晰;我的梦境,在距今113年中国远程无线电报通信的历史长河中徜徉。我仿佛看见那个时代通讯技术的独特魅力与风采,它如同夜空中最亮丽的星,点亮了远方的心路历程,将思念与信息轻轻送达,遥遥千里不遥远。
从记事起,我与大多数人一样,对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英雄儿女》《黑炮事件》印象深刻,至今回味无穷,那一幕幕神秘的画面,好像又生动了起来。无论是谍战密报,还是战争时期军情通报,乃至人们日常生活中传递的急、难、愁、盼信息。无疑,在那个电话不普及、一封平信也要走几天的年代,无线电报发挥了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可以说,时空信使,早已深深地根植于人们心中。
不知何故?电波轻吟声声,让我十分好奇。当年,人小胆儿大,我几次趁着赶场的机会跑去邮局,尚未走近电报室,就被营业人员发现赶了出来。终于,在一个人多的时候,我猫腰偷偷溜进了最里头那间小屋,从门缝中得以窥探。但见,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向那斑驳的地板上,泛起一缕缕金色的光束,给人以朦胧的美和温馨的氛围;两台黑色发报机,稳稳地安放在桌上,旁边各有一盏简易台灯,摇曳着白炽的光亮,与发报机一闪一闪的指示灯交相辉映,又充满了宁谧与遐想;头戴耳机的电报员阿姨,双眼专注而深邃,纤纤玉指轻盈地握住按键上下跳动,不时响起长短不一的“滴滴嗒嗒”清脆声,那一行行无形的密码,恍如一道绚烂夺目的光彩,划过天际,璀璨而神秘……如此沉浸式体验,满眼都是惊叹,令人心驰神往。
一段电波,成就了一个时代的底色;一段时光,见证了历史文化的底蕴。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邮电局是最热闹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拍电报、买报刊,可以取稿费、寄包裹……在我眼里,件件都是开心事儿。每一个走进那里的人,都怀揣着一份期盼。有的在长时间排队,只因等候一份佳音;有的在字斟句酌,惜字如金,只因字里行间尽量流淌着最深沉的情愫。整个营业大厅,喧器之下,皆是无尽的挂念。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刚走出邮局门口。一位急匆匆赶来的老伯对我说:“毛儿(方言指小伙子),我儿子在外地工作,久无音讯,他妈妈身体也不好,想拍个电报,叫儿子回来一趟!”说罢,将皱褶发黄的一张字条给我看。“老伯,别急哈,字数太多了,应该简洁明了一些”,我安慰他。要知道,当时拍电报,按1角钱1个字收费,包括标点符号,稍不注意,发一封电报就要几块十几块钱。那时,一般干部月薪才30几元,农村一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劳作一天才挣10个工分,好的年景也仅值几角钱呀。当我将填好的其“父母思儿归”的电报单递给营业员时,老伯向我频频点头,抑或是满意,抑或是谢忱吧。望着老人转身离去的怅然,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愿大娘安康、儿子早回!
是啊,电波细语,带着时光的温润与岁月的沉香,多么悠长而厚重。年长的人们,对电报并不陌生。常见邮递员身着绿色制服忙碌的身影,他们骑着一辆绿色的自行车,后架上驮着“人民邮电”字样的绿色大邮包,奔波在大街小巷或乡村小道。不管风雨交加还是烈日炎炎,使命必达,少有延误(当然,发至农村的电报,也偶有顺路的村干部、村民带回转交收报人)。每每行近收报人家,就会听见邮递员大声召唤道:“×××,您的电报!”接着还叮嘱一句:“拿章子来哟”。一封电报,一片真情。收件人在签收本上盖上私章,便接过电报,笑盈盈地看了起来。难怪人们都说,“绿衣使者”送来的也许是吉祥,也许是忧伤,但更多的还是喜讯。
回想我在部队那些日子,有太多触动心灵的情感瞬间和美好印记。每当启程回老家探亲,发一封“×日9次抵渝”电报,就会出现与亲人紧紧相拥于站台的情景,那一刻,长久的等待与思念,都化作了无声的热泪;每当我立功受奖,捷报当天就会飞到老家,引来全村人喝彩。家人们更是以暖暖的电报载体,让远方游子及时分享“二弟高考录取”“新房建成”“幺爸结婚”等一波又一波的喜悦与浪漫。
无论时光过去了多少年,那些电波追忆的景象从未走远。
那是1976年7月28日凌晨,一个看似平静的夏夜。北方工业重镇唐山,“人们正在沉睡之际,突然天崩地裂,整个城市顷刻间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生命停止了呼吸”。毛泽东主席惊悉后,悲痛欲绝,强撑着极度虚弱的身体,给徐向前元帅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封电报:“全国军民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保持稳定。”短短18个字,字字千钧,它承载着万分沉重的使命和国家大事,仿佛整个世界都因这一纸电报而为之动容、为之行动。一声令下,全国军民伸出援手,短短几年建设,唐山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如此难忘的记忆,已深深地镌刻在历史的长卷中。
近阅一份陈旧资料,一组闪光的数字呈现在我眼前: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的电报业务曾创下年发报量3.21亿份,居世界之首,我心中也有那份悠然的喜悦。
时光流转,过往已远。细心的人们发现,随着2001年新世纪的钟声敲响,“东方红,太阳升”的优美乐曲,在北京电报大楼上空不再回荡,那最后一抹电波,便渐渐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从此,跨越一个多世纪的无线电报,彻底与人们告别。如今,现代化通讯方式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无线畅联更加快捷,更加精彩,依然充满着一片光明与希望。
唯有记忆,永不消逝!
[作者简介: 袁 勇,笔名远鹰,高级职称,曾投笔从戎,有过记者、宣传、行政、企业负责人等经历。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作家文学联盟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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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