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战友作品:大院中的情缘

 

  《铁道兵》史话暂停一期,下周继续。

  是两年前了,我在《中国铁道建筑报》连载了13篇《铁道兵大院的前世今生》,博客、微博也同期发布,中国铁建官微制作了音频,《人民铁道》报也编写了其中一部分。一时间,这个“系列”被中国铁建大院的同志热议。有的领导热情表扬、鼓励,有的给我出题写《铁道兵文工团》《大路画展》等,有的让我建“铁道兵大院”微信群,更有被“大院系列”激发灵感的作者,也开始写“大院”,朱莲芬大姐便是其中的一位。

  《铁道兵大院的前世今生》,明眼人一看,只写了“前世”,今生呢?浅尝辄止,因故没有接续。青山在,有柴烧。现在的大院,还有许多故事,比如鸟语花香的环境,亲密无间的“院风”等等,都应当记录,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日月轮回的“院史”存照。

  再说朱莲芬大姐的《大院中的情缘》吧。

  朱莲芬大姐的爱人沈掌荣是《铁道兵》的编辑,兵改工后担任《铁道工程报》总编辑,后来调到全国人大新闻局工作。我刚调到报社,就是跟沈老师学习编稿、设计版面,是“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也因还有“同乡”的关系,他离开报社后,我们也热络地保持着往来,直到5年前在八宝山向他鞠躬,为沈老师送行。

  朱莲芬大姐的文章写得多好啊!

  乡愁,是指对故土的时间与空间远离后的感情和思念,这种眷恋是人类共同而永恒的美好情感。铁道兵大院,一代代人诞生了,一代代人离去了;土地与建筑、花木依旧么?“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感谢文字,留住了“大院”往昔的工作、生活及居家邻里的风俗,拜年吃糖果、看露天电影、为战友洗被子……感谢作者,真情、朴素、细腻、生动的文风,让我们重回旧时光,做“铁道兵大院”一夜游。
 


 

  大院中的情缘

  朱莲芬


  北京复兴路四十号,早年的铁道兵大院,留给我无尽的记忆……

  一

  1971年3月,爱人沈掌荣刚从陕西安康十师调入《铁道兵》报任副刊编辑。我7月去铁道兵大院探亲,25岁第一次出远门,手拿着当地政府岀具购北京火车票证明,从杭州到上海快车4小时,再转21次特快的硬座火车。一路上听着轰隆轰隆金属车轮碰撞声,看着车头滚滚浓烟,似一条黑色飘带,引领十几节车厢奔驰,前后30多个小时的劳顿,心中向往的北京站到了。

  按照爱人信中告知的路线图,乘转二次公交车。因听不清北京售票员带“儿音”的报站,车上很多军人在永定路站下车,心想差不离了,我也跟着下车,一问铁道兵大院,还有一站。于是,两个旅行袋往肩上一甩,一前一后,边走边找。四十号院北大门面对复兴路,寻觅不到“铁道兵”字样的牌子,只见持枪战士分列两边站着岗,高高的大楼正对大门,右边一排平房作围墙,左边一间平房写着“传达室”字样,接待我的是个年轻战士,看我的打扮和浑身的汗渍、煤灰,能猜测是远道而来未见过世面的姑娘,调皮地问沈掌荣是你什么人?我羞涩地答:“是爱人。”他拿起电话机,摇了三下。一会儿,爱人已来到眼前说:刚收到你上海发的电报,估摸到北京站,来不及去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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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莲芬全家
 

  早晨六点军号一吹,整个大院活跃起来,操场上“一二一”洪亮口令和官兵整齐划一的步子声在空中回荡。院内人行道遮蔽在参天白槐和绿松树荫之下。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高音喇叭播放《铁道兵志在四方》歌曲,机关干部出楼来伸伸手,弯弯腰,抽抽烟。晚上十点熄灯军号一吹,整个院子沉静。但在《铁道兵》报工作的同志,没按时下班,办公室的灯光还通亮。爱人是不到十一点不回宿舍,有一次竟然是次日凌晨两点,我也不敢生气,委屈地说:本来就聚少离多,很不易来一趟,你让我白天、晚上等了又等。爱人说:我刚进报社,要学排版、版面设计等知识,报纸又是新闻性很强,第一版随时会改变,值班等候新指示。我释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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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时来部队的家属,约定俗成,周六晚上等候首长和战友前来拜访。留给我印象深刻的是报社张登魁副社长。他个子不高,身材敦实,名如其人。爱人给我介绍,社长是儿童文学作家,著有《南瓜生蛋的秘密》连环画一书,还收载小学课本。张社长接着说:小沈是我看中,从师里上调来报社的,很有才华,问我在老家干什么的。我回答,民办小学教师,眼下在师范学校进修中文,毕业后可能任初中语文老师,并说喜欢看你们报的社论,找找论点、论据、结论,本学期正好学分析论说文。社长很高兴地说:小沈,咱们报社有《铁道兵通讯》每期后面有写作和语文知识,多找几期让爱人带回学校去。

  大院有个传统,来部队探亲的家属,都会帮助单身战士和干部洗缝被子。爱人一早捧来三床黄色粗布被,让帮拆洗,那年代“洗衣机”一名还未在中国问世,又找不到擦衣板,幸好借住的18号楼的住房内有个浴缸,把笨重的军被套用双脚踩踏洗净、晒干、缝毕后当天晚上送还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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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稽表演艺术家刘全利、刘全和
 

  在院中还新奇地看到两个十岁刚出头的小战士,每当下午四点去锅炉房打开水,总是见到两个小男孩,骑着独轮车,两手伸展,身子左一扭右一扭,独轮车九十度地连续转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毋庸置疑是一对双胞胎。问爱人后知道名叫刘全利、刘全和,刚入伍一年,是铁道兵文工团杂技小演员,他说将来军龄可长呢。

  1971至1981十年间,虽只探亲四次,但书写“北京复兴路四十号铁道兵报社”的信封却有四百多次。
 

  

  1981年4月,带着母亲领着五岁的孩子,终于从家乡随军到北京,入住铁道兵大院24号楼,一年后住西院5号楼,五年后搬进新盖14层的10号楼,这是大院最早建造带电梯的高层建筑,紧挨着兵部办公大楼。三次搬家,都是院中战友帮忙,每次只半天搞定,床柜桌椅公家配置,家具简单,全院家家都一个样。

  院中大广场有块大白墙,是周末放映露天电影的宽银幕,官兵家属孩子共欣赏。身临其景,不由得告诉坐在身边孩子父亲,这白墙银幕有我们的故事。儿子三岁时在院中白墙下看过电影,回老家后的一天晚上,他拉着我的手说:妈妈去看电影,拉进单位的一间空房,房中排满了几排排矮凳子和高凳子。我疑惑?转身过来,那里有一面白墙,明白了,孩子把铁道兵大院白墙银幕烙在心里,搬到了家乡。


 

  对铁道兵礼堂更难忘却,它高大宽敞,人们凭着印有礼堂图案的入场券,拾级而上,分左右两门,由战士收券进场,领取节目单,从高走向低,秩序井然对号入座。当铃声响起,场内鸦雀无声,报幕小姐在圆形的灯光照射下出现在幕前。此时,一层层帷幕自动开启,灯光舞美展示曼妙的风景。是啊,八十年代初,在县城的剧场是看不到这一幕的。在这里,一家人观看过铁道兵文工团演出的样板戏、歌舞、相声、杂技,最初认识的双胞胎刘全利、刘全和在舞台上表演《椅子顶》和《钻圈》杂技。

  我爱看政治部内部刊物《铁道兵志在四方》的诗歌和散文,也就慢慢地认知大院中许多作者,他们是李武兵、孙桂贞(后来出诗集笔名伊蕾)、严歌苓、冯复加、吕希杉、朱传雄、张风雷、朱海燕,还有后来任报社副刊编辑的韩耀先、梅梓祥等一批文人,当然自家先生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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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4年底,铁道兵撤销,改制为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隶属铁道部,下属各师改成局。《铁道兵》报改《铁道工程报》,先生任报社总编辑,工作作风,作息时间一如继往,晚上改稿、写文、练书法。院内取消早晚的军号声,午休军号照吹不误,鼓舞士气的“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的歌声还响彻大院每个角落,文体活动照旧,一年一度各局选拔体育健将来院参加篮球、游泳、乒乓球等比赛,都说军魂不散。毎逢春节,还坚持军队团拜活动,相互串个门,不带任何礼品,家中几块糖和瓜子招待,保持着节俭可亲的上下级和邻里关系。年初一旱晨,院中干部、工人带着家属,集中在办公大楼前的小广场,互相问候,领导向大家祝贺新年。夏日里,这小广场成了露天舞场,舞池中对对起舞,四周人群纳凉、观看、欣赏。一次,不会跳舞的姜副指挥夫人,认真、生气地指着先生说:你欺侮人,自己站着不动,光叫老婆转。我过去拉着她的手笑说:阿姨你怎么跟我妈妈说的一样,给解释跳得好的交谊舞是展示女的,男的可以站在不动,按照节拍指挥。

  这十年,家乡的朋友、亲戚来京旅游,老同事和老战友出差来京都想来看望我们,记不清其数,约有数百次地告诉他们,复兴路四十号院在玉泉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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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1年,老沈被调到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新闻局工作,全家仍住大院十号楼整十年,隔不断与院中人的情缘。

  此时,院中临时拉了一根电线,它一头接在院北门外复兴路边的电线杆上,另一头穿过大门,通过三层楼的机关食堂,斜着塞进我家高楼七层的窗户。这是人大常委会办公厅给安装的一部内部电话。这根有坡度的电线,有时刮风,弧度像荡秋千那样晃荡。但它接收多少急事要事,直接传递与新华杜、央视、人民日报等媒体有关人员,指岀稿件的错误及更正国家领导人排名先后等问题。每年两会期间多场新闻发布会,先生分管着中外记者千余名,有几年还随委员长出访,少不了有临时指示,会在深更半夜电话下达。铁建总公司极宽容地让这根不规范的电线,在院内足足挂了十年。

  老沈也经常为老领导老战友出书写序,有刘秉顺、王成忠、周玉松、窦绪华等。为中国铁道建筑报社的同志晋升职称的论文写评议。双胞胎刘全利、刘全和有时也拿着小品脚本来我家,说请沈总编帮修改,哥弟俩见了我总叫一声阿姨。有一次,在大院中见到相声演员姜昆,猜想来找双胞胎的。我不由自主地叫了声“姜昆”,他很礼貌点头答应。边上的同志问,你认识他,我幽默地反问,你不认识?接着说大明星姜昆和气没架子。前一次,我去中央电视台档案室办事,在大楼拐弯处碰上,也直呼其名,姜昆谦卑点头,还说你也来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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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在传统、严肃、文化交融在一起的院子里,潜移默化地熏陶着孩子和我。孩子小学成绩优秀,三年级时作文获北京市优秀奖,班上顽皮学生不服气,说他爸爸是报社编辑。老师主持公道,当场命题,全班同一时间交卷,看谁写得好。从此,孩子的习作,再也不让父亲看,以后坚持学理科,成了洋博士,但人格、担当、责任、儒雅有着这院中前辈的样子。老沈晚年常说,人言可畏,子不承父业,欣慰的是把夫人带出来了,意味我也能写一点文章。是的,此时开始学写论文和散文,草稿岀手,老沈是第一读者,他还风趣说过,唯有指出我文中的错误,算是最服气的一件事。十年间,发表在各报刊的论文和散文三十余篇。记得《和徐志摩近距离接触》的散文刊登在《中国铁道建筑报》获朱海燕总编赞赏,他还特地去海宁寻访徐志摩故居。

  笔触至此,沉痛交待,掌荣于2013年8月谢世,安息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离复兴路四十号院只隔一站路。我含泪编写《从古海塘到陶然亭――图文说人生》一书,把沈掌荣20余年的铁道兵军旅生涯和30多年结缘报纸的文和图编入其中。此书,于2015年赠送家乡海宁市档案馆和铁道兵纪念馆。

  是啊,岁月无声,情缘留痕!

  草于美国马里兰州克拉克斯堡寓舍

  2016年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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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莲芬昨天与孙女在马里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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