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元素:靖江宝卷的灵魂与血肉
——以《药王宝卷》为例
现今流传于世的靖江宝卷,四十多种以叙事见长的圣卷丶草卷,无不以民俗文化元素蕴藏丰富著称于世。笔者不揣鄙陋,曾出版专著《宝卷民俗》,内容涉及物质生产丶物质生活丶社会组织丶江湖民俗丶人生仪礼丶信仰民俗丶民间语言等方面,“对宝卷展现出的‘民俗’进行了全面描述” 。(台北《汉学研究通讯》第40卷第3期(2021年),第1-12页)但也仅仅停留于素材的梳理,缺乏更为深刻的理性思考。本文试图深入剖析《药王宝卷》,探究民俗元素与靖江宝卷的联系。
相对于《三茅宝卷》《大圣宝卷》《梓潼宝卷》等长篇圣卷,《药王宝卷》篇幅短小,仅21168字;结构简单,单线铺叙;情节单一,专写泰和堂药店。但民俗文化元素藏量和品位,不逊于其它任何圣卷。更兼之主人翁药王神格独特,有助于深化民俗与宝卷的意义和价值的认识,虽为个案,实为典型。
一丶药王的双重神格和文本重构
《药王宝卷》由《十王宝卷》“九殿卖药” 的故事改编而成。
九殿阎君都市王,当年原是卖药郎。
西沙叫他卢功茂,东沙人讲张九郎。
其父名叫卢奎德,慈母郑氏老高堂。
家住山东蓬莱县,鸠桥镇上开药房。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65页)
开卷偈表明,九殿卖药的传说在靖江宝卷信仰圈流传甚广,而且东沙丶西沙各有其名。作为民间口头文学,同名卷本的“贤人”(主人翁)在不同的流行地域有不同的名字,纯属正常。而令人诧异的是,卢功茂修行成圣玉皇封他为药王,“掌管九殿地狱门” 。赋予其双重神格和双重执掌:治病救人的药王丶惩罚罪鬼的阎王。将决定人生与死的大权集于一身。
无论在真实的世俗人间,还是在虚幻的阎罗十殿。生与死都是一对矛盾,而且是尖锐对立的矛盾。从贩夫走卒到王侯将相,谁不希冀长命百岁,当病魔缠身,生命垂危,哪个不巴望天降神医,将自己或亲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而阎王掌管生死轮回,阳寿一到,立马派鬼使捉拿,所谓“阎王让你三更死,不得留命到五更” ,且针对阳日三间的种种罪恶,设立十殿刑罚,铁面无私,毫不留情。显然,人也好,神也好,谁也无法在生与死之间调和丶平衡,必然有所顷斜。于是,药仙童子转世泰和堂老板卢功茂毫不犹豫地选择治病救人,以至鬼使捉人的票子失效。
古往今来,有医如卢功茂者,必然受追捧丶崇敬。从而不滿足于一般化的讲唱,而是顺理成章地将《十王宝卷》的相关情节抽出来独立成卷。而且不是简单地抽取丶増广,而是文本的重构,来一番脱胎换骨的改造。
(一)设定民俗环境
神,其实就是神格化了的人。药王兼九殿阎王成圣前,也曾像凡夫俗子那样生活。因而,必须有一定地域空间丶民俗环境。《十王宝卷》仅笼统交待霍氏住“天汉桥”。(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454页) 而《药王宝卷》开卷便十分明确,卢功茂家住山东蓬莱鸠桥镇。此镇虽是虚构的,但所设定的自然人文空间则是“具体的”。依山而建,可进山樵柴丶釆药。后院种菜,临街开店。瞎先生走街串巷,城隍庙人流如潮……
(二)从头说起。九殿卖药乃《十王宝卷》的一个情节单元,未经铺叙便直接切入开店, “相公,我看你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家无营生做,吃尽斗量金。” 夫妇俩商定“祖上开药店,还做老营生” ,打把锹子上山挖药材,“家来就好开店过”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450页)虽然突兀,却也说得过去。而《药王宝卷》既然独立成卷,就得从头说起。药仙童子转世丶九天仙女下界结为夫妇,婚后父母先后归天,小两口“不会当家过光阴” 。药店倒闭,想种菜为生。书生卖菜,闹笑话丶受委屈。频临绝境,神讪相助,樵柴得药材,老店新开。
如此编造,故然是靖江宝卷“有头有尾” 的叙事套路,更是为了突出宝卷惯常的观念,即便天星下凡,也得吃尽苦中苦,方能修行成圣。
(三) 招牌与招告
老店新开,《十王宝卷》在门口挂了个招牌丶写了副对联:
大门: 世代还从古,春光复见新
内门: 阁老牵牛耕熟地,将军打马过长山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451页)
后见生意日见红火,郝氏让“相公”将招牌改写一笔:
卖尽天下药,医好百病恙,少一样来罚一千。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452页)
这已经牛皮哄哄了,到《药王宝卷》,郝氏口授,卢功茂书写招告,更是大话说上天:
泰和堂老店新开,采尽天下珍奇药材,买不着的药到本店来买,治不好的病上我泰和堂来。专治痨鼓膈丶狗咬蛇毒,不但能治疔疮走癀,人死七天还可号脉。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71页)
招牌丶招告的内容一则更比一则具体而有震撼力。目的虽然都为了推动故事发展,但效果招告更胜于招牌。
(四) 吕洞宾下凡
从《十王宝卷》到《药王宝卷》,吕洞宾下凡都是关健情节,但下凡的缘由迥然不同。
《十王宝卷》说,吕洞宾得知招牌的内容,“说:‘等我下凡,试他一试。’”(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452页) 目的是劝夫妇二人修行办道。纯属个人行为。而同是下凡,《药王宝卷》与之有本质区别。
话说“泰和堂药房是药仙童子和九天仙女开的” ,闹得“凡间不死只生,阴阳轮回受阻” ,阎王告到天廷,玉帝命八仙去“破她的法,砸她的店,收伏他们还本修身,以解阴阳之结”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71-372页)吕洞宾自告奋勇下凡。这不仅仅是受命而为,而根本在于“解阴阳之结” 。
正因为事关阴阳生死之大事。一次不成,玉帝命吕洞宾二次下凡,并将“上八仙丶中八仙丶下八仙”“统统召到御宰台前” 。又向“王母娘娘借了一根壁玉金丝带” ,命“二十四位神仙炼成七彩金丝带,交与洞宾下凡尘”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76页) 如此兴师动众,只为起底生死矛盾。
既为重构必有增删加减。围绕凸显生死主题,重塑卢功茂的双重神格的主旨,改编时删除“天汉桥掌故” 等无关紧要,甚至累赘的细节是为去枝蔓,立主脑。
二丶充蕴全卷的民俗元素
“所谓民俗,就是社会生活中传承的生活文化” ,“是一种生活相” 。(陈勤建著《中国民俗学》,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 8月,第22页)重构解决的只是框架结构,而民俗化的叙事才能令文本有血有肉丶生动有趣。《药王宝卷》最令人心醉神迷的,恰恰是洋溢着乡土气息的民俗风情,从开卷到收卷,民俗元素贯穿始终,让人仿佛置身于活泼而灵动的生活流。
(一) 生产生活之俗
1. 宅院种莱
生于小镇丶长于小镇,理当开店为生。而小俩口偏偏不善经营,将父亲留下的药店开倒了。为生存计,只得另谋生路:种莱。
“贤妻,我们开店没本钱,种田少力气,做什么营生呢。”“相公,我家后院里空地多哩,用锄头倒伐倒伐,拿瓦砾拾拾刷刷,做成疄子,种上葱韭大蒜丶黄瓜茄子,我们就靠种菜谋生。俗话说,种菜比种粮好。种粮,忙上一年只收两熟;种菜是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一年四季总有卖” 。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65-366页)
夫妇俩这段对话,乃乡间集镇种菜之俗的经典表述。与之相联系,砻糠灰培育韭菜丶货多成市丶卖菜要有卖相等相关习俗随之衍生。而后院种菜,则透露出小镇前店后院的居住之俗。
2. 卖药行医
父子相继,经营药店,自然得践行古之卖药行医之俗。
首先,“开药店是一个暗行生意,很能赚钱,所谓神仙不识末药。进货是用簸箕畚畚,卖出是用戥子戥戥,用车推船装的药材不值钱,抓在手掌心里一点点的东西值大钱。”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65页)
其次,店面无论是祖产,还是租赁,家店合一,前店后院。取店名,挂招牌,写招告。
再次,药材或自采丶或购卖,老板得熟知药名丶晓晓药理,遍尝草药。
最后,医丶药兼顾,医重于药。或延聘名医,或由精通医术的老板坐堂行医。
治病必开药方。《药王宝卷》收录民间验方九帖,特抄录三帖:
治哮喘:贝母一钱重,百部加冬天。
橄榄去心火,化痰用橘红。
治痒疮:胡椒共槟榔,研末拌硫磺,
布裹疮上擦。
治流火脚:一束陈稻草,二张青黛皮。
三支芭蕉根,四把井底泥。
要得消肿快,再加冬瓜皮。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70页)
3. 广告宣传
广告者,用种种方式方法广而告之也。与商贸相伴,古已有之。靖江宝卷多有描写,口头广告丶音响广告丶实物广告丶书面广告,形形色色,不一而足。《药王宝卷》里的招告属书面广告。先是一般宣传:“泰和堂老店新开,重挂招牌,精制南北丸散膏丹,广釆各路地道药村,倘蒙识者惠顾,施药三天不取钱财。”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69页) 谁知效果不佳,“开门三天”,“买油盐的钱总不曾寻到” 。于是加大宣传力度,重写招告,出语惊人:“采尽天下珍奇药材”“人死七天还可号脉”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71页)
4. 乡村戏嬉
“智斗吕洞宾”采借自道教故事《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经加工锤炼,极具知识性丶趣味性。倘反朴归真,乃乡村男女戏嬉之俗的翻版。
乡村已婚男女,大多乐观豁达而充滿野性。常常在田间地头丶竹林河边斗嘴戏谑。有时说着说着,几个泼辣的农妇会捉住一粗豪的汉子,作势脱裤子。霍千金只动嘴不动手,算是文雅的。
(二)江湖庙会之俗
有一个算命先生,一手拎一个“报君子”,一手操一根“明杖”,头一昂,眼一闭,“笃丶笃丶笃” 用明杖敲地探路。瞎子不曾摸得准,两脚绊了卢功茂菜担的绳索,“啪禿”一声,连人带捧对菜篮子上一伏,菜篮翻身,韭菜翻落滿地。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66页)
自古江湖社会与主流社会相伴相生,卖菜遇到瞎先生,不足为奇。无巧不成书的是,四月初一,八殿平等王圣诞,城隍庙庙会。卢功茂想去赶热闹市口卖黄瓜。
只听一阵锣鼓响,人像潮水涌起来。
四乡八镇的狮子丶龙灯队来隍庙参会。人跟灯跑,涌起来如潮。这下,一些做卖买的人就忙着搬摊子丶顺车子丶让担子,倒出一条空道让舞狮子丶调龙灯的队伍进庙。哪晓得看热闹的人啊,人与人争先夺路——
龙灯还么转得过身,庙门塞得紧腾腾。
挤得人都没法撑,像油榨箱里加木砧。
卢功茂挨轧得两只手只顾护住黄瓜担子,双脚却被人流踩落一只鞋子,连忙去找鞋子,又被人踩翻了黄瓜担子。只听得“噼叭丶噼叭” 几十声,黄瓜踩得碎纷纷。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67页)
如此形象逼真地描写,仿佛风情画卷。
(三) 方言俚语之俗
靖江宝卷乃口头艺术,不管贤人 是王孙公子,还是秀才举人,除非刻意描摹,特地表现得文皱皱丶酸溜溜,通常都用方言俚语叙事。别看卢功茂熟读医书,行事书生气实足,但一开口便成乡下人。夫妇俩关于种菜的对话,内容丶口气与村夫农妇无异。细细品读《药王宝卷》,其方言俚语颇具特色:
1. 直白质朴。“倒伐倒伐”“拾拾刷刷”“梁响断梁(粮),凳响断凳(顿)”“一回生,二回熟,做了三趟就透熟”“黄狼专拣病鸭子咬,菩萨也揪我落难人” 。……这些朗朗上口的话语,不是修饰,质朴如泥。
2. 幽默自嘲。贫贱夫妻百事哀,面对种种困顿丶委屈丶愁苦,他们往往不是哀声叹气,而是选择幽默自嘲,以泄心头之苦。一担黄瓜成齑粉,卢功茂钻被窝里生闷气,霍氏追问根由。卢功茂“只急得‘哇啦’一声——
贤妻哎!我时不济来运不通,阴沟里航船也失风。
六月里跑路冻坏脚,九天里作酱生蛆虫。”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68页)
3. 机智风趣
吕洞宾要买六味药:顺气散、消毒丸、和气子、养命丹、长生草、义沉香。卢功荗假托账房先生外出收账,不知将药置于何处,要客人明天来取药。吕洞宾临行时发话:若明天交不出这六样药,要砸烂你的店招牌。翌日清晨,霍千金轻而易举便将他打发了,“来呀,要的六样药总有了。”
孝顺父母顺气散,兄弟相亲消毒丸。
妯娌和睦和气子,田中五谷养命丹。
生男育女是长生草,贤良夫妻是义沉香。
(尤红主编《中国靖江宝卷》,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7月,第373页)
吕洞宾明知不是头,还想耍赖,说是平时买东西喜欢饶饶刮刮,还要绕四样东西,于是两个人真像做生意讨价还价那样,围绕“三分白、一点红、悬空挂、锦包龙”和“大如天、软如棉、甜如蜜、苦黄连”,从天上地下,从古人到仙人,从男人到女人,从动物到植物,绕来绕去,都让霍千金机智巧妙地绕了过去……
民间藏龙卧虎,吕洞宾的弯弯绕也好,霍千金巧妙应答也好,无不出自民间的智者之口,是他们将丰富生动的社会生活以机智风趣的方式艺术地表现出来。
(四) 民间信仰之俗
靖江宝卷是民间信仰的载体,所有圣卷均为阐释民间神幻而驳杂的崇拜。《药王宝卷》主要演释以下內容:
1.“三界一统”之说。天廷丶人间丶地府,统归天廷,玉皇大帝为最高主宰。
2.“阴阳轮回”之说。天地之间,有生必有死,生死轮回。
3.“天星下凡”之说。凡修行成圣者,大多天星临凡。
4.“神性弱点”之说。从玉皇大帝到八仙,性格上都有弱点。吕洞宾好色,玉帝公然讥讽。
值得一提的是,通观《药王宝卷》,真正占据核心地位的不是卢功茂,而是霍千金。种菜丶卖菜丶开店丶写招贴,主导权始终掌握在霍氏手里。而自吕洞宾登场,卢功茂暗然失色,霍千金光彩照人。但霍氏并非强势凶悍,而是温柔体贴,相夫持家。倘从民俗的视角观照,此乃民间贤能之妇当家习俗的生动表演。
三丶民俗元素对于《药王宝卷》的意义和价值
(一)卷本的灵魂
在中国神祗谱系中,药王和九殿阎王的凡间名号,并无“卢功荗”。
我国医学年代久远,历史上出现过许多医术高名的神医,被后人敬奉为医王丶药王。最著名的药王除神农外,还有伏羲丶黄帝丶扁鹊丶华佗丶孙思邈丶邳通丶三韦氏丶张仲景丶保生大帝丶眼光娘娘等。
(马书田著《中国俗神》,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年1月第145页)
中国鬼神九殿阎君有两种说法:
都市王:薛
都市王:黄
(马书田著《中国鬼神》,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年1月第77-78页)
在古老的多神崇拜信仰支配下,底层百姓遵奉的往往不是典籍记载,而是民间传说。只要心中有药王丶阎王,管他本生是张三丶李四,都是“真的”“活的”“灵的”。因为,民俗信仰“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民众中自发产生的一套神灵崇拜观念丶行为习惯和相应的仪式制度” 。(钟敬文主编《民俗学概论》,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 9月第182页)不管药王丶九殿阎王在别的地方姓甚名谁,靖江人只认卢功茂(张九郎)。不但虔诚信奉,而且编创宝卷,世代讲唱。一代代人一次次宣演,其实是一遍遍温习丶认同,充分彰显信仰的力量和民俗的陈袭。
可见,民间信仰不仅仅是《药王宝卷》立卷之本,更是其生生不息的灵魂。
(二) 贤人的“血肉”
靖江宝卷称主人翁为“贤人”,按照“套化叙事”的格套,贤人的命运有大致的模式:天星下凡——托身富户——历尽坎坷——修行成圣。但是,模式不等于千人一面,千卷一律。只要将贤人的人生历程置于不同的民俗场域,于是便涂抹上不同的人生底色。小镇药店丶后院种菜丶卖菜受挫丶民间验方等民俗化叙事(当然得用方言俚语)。将百无一用的书生脱变为世俗崇信的药王丶阎王,刻划得有血有肉丶栩栩如生。
(三) 民俗的记忆
“民俗,即民间风俗,指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创造丶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钟敬文主编《民俗学概论》,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 9月第1页))《药王宝卷》里的民俗要素,是为靖江人的民俗记忆。参照文本,观照当下,人们可清晰地发现古今民俗传承丶变异的轨迹。
四丶靖江宝卷民俗元素探源
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透过《药王宝卷》,不难发现靖江宝卷最为显著的特征: 故事地方化丶叙事民俗化。诚如车锡伦先生所论,“靖江宝卷中故事都已地方化,它们都包含有大量的靖江民俗风情绘形绘色的描写和介绍,诸如民间信仰丶生产贸易丶衣食住行丶人生仪礼丶岁时节令丶观花游春丶斋僧办道丶做艺娱乐等。” 因其包容“丰富的民间文化内涵,使它具有了民俗志功能,为研究民间文化史丶民俗史提供丰富的资料” 。(车锡伦著《中国宝卷研究》,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12月,第314页)
靖江宝卷何以成民俗文化的富矿?探究其源,大致有三:
(一)外来卷本本土化
靖江宝卷原初底本多由外地传入。这些卷本不管来自何方,一经落地,无一例外地彻头彻尾丶彻里彻外地本土化。《三茅宝卷》堪称外来卷本土化的经典范例,前文述说具详,故不赘言。
(二) 独创卷本生活化
《大圣宝卷》《梓潼宝卷》等卷本为靖江独创。编创者无论是落弟秀才,还是民间艺人,甚或二者合作。他们都本着宝卷生活化的心性,不像作家文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而是源于生活移自生活,以活生生的人和事为素材,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搬照抄民俗生活场景。 《大圣宝卷》中张长生满月的仪礼,甭说古代,即便放在当下,依然鲜活。
(三)佛头讲唱脱本化
脱本宣演是靖江佛头独特的艺术风格。学徒时,师傅会给幕表式的抄本,而更多地是坐在师傅身边听,尔后凭记忆自由发挥。他们可依据情节和人物塑造的需要,灵活地现炒现卖种种民俗事像。日久成习,影响听众的审美情趣,讲到某种情景假如不原生态植入相关民俗,会因“失真”而产生心理排斥。窃以为,此为根本缘由。这些生活在底层的民间艺人,对地方民俗熟悉而富有情感,信手拈来,自然而然,久而久之,民俗化叙事便成为艺术特色。
宝卷是一种与生活相融的艺术,而这种相融既体现于动态的宣演,也见之于静态的文本。只有将二者作为有机整体,开展立体而多维的研究,才能总体把握宝卷与民俗的联系。这是一项系统工程,值得关注和研究。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