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不 可 救 药(小小说) 

  
 

不 可 救 药(小小说)  
 

  魏国星又四天三夜没回来了,妻子仪朵梅气得牙根痛。你姓魏的,当年你“考公”回来在镇上当个“跑腿儿的”,你来找俺求婚,咱虽然是同班同学,俺知道“一条腿”家庭的难处,没等俺说出口,你说,现在都有地了。你在家种好地,我有点儿工资,小家日子好对付。俺有了女儿欣欣的前几年,你还真是对俺娘俩算是知热知冷的。自从当上民政所长后,你的工资“一路小跑”,现在都拿四五千了,可你却变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欣欣念大学连一套体面的衣服都没有,你却要求女儿:要艰苦奋斗,要自强,要学会创造。哼!让孩子也跟你学里里外外一张皮?

  这……他的钱究竟弄哪儿去了?人说,现在的女人,不等男人的红票子露头,自己的裤腰带就松开了。仪朵梅打了个寒颤,他看看魏国星死死紧锁的三斗桌,这里面一定会找出蛛丝马迹。她怒气冲冲,翻出锤子,嘭嘭嘭几下,锁被砸开了。她找出一个笔记本,掀开一看,愣了。

  雷村残疾老人史锣锅生活费2000元;

  夏村寡妇王花妮孙子上大学学费5000元;

  尚村侯子敬建鸡场扶助10000元;

  ……

  厚厚的本子,密密麻麻又条目清楚。

  仪朵梅抹鼻尖上沁出了汗珠,粗算一下,竟达11万之多。她崩溃了,胡乱撕扯着长长的披肩发。

  市精神病医院里,头发花白的刘主任看完魏国星的厚厚的笔记本,对两眼红肿的仪朵梅叹气道:“病。绝对的病!并且很严重。”他扶了扶眼镜,“在过去的那个时代是有过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么一说。现在,……哦,对这种病人,我们医院是不会主动去接诊的。”仪朵梅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天已黑透,魏国星蹬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还未到村口,见前面有两束强亮的车灯,车是停着的。他从这里经过时,突然,几个大汉摁住了他,二话不说,塞住他的嘴,蒙住他的头,掏出他的手机,紧接着把两只胳膊也拴了个紧。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了,魏国星被扶下车来,身上的绳子一解掉,魏国星撕掉头套、拽出口中棉絮一看,押他的人原来是仪朵梅娘家的几个弟弟和侄子。这是医院的门诊,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挎着听诊器的刘主任和一帮身强力壮的保安站在他面前。他朝着仪朵梅及娘家人大吼:“你们——,你们怎么了?你们是疯了?”刘主任指着他,笑着对仪朵梅他们:“神经病就是这个特征,他们都说别人有病。”他用一根小指在脸上挠了挠,“你们放心,我们会用最科学的治疗方案,用最好的药,争取让他早日康复。”说着一挥手,几个保安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魏国星丢进了“心理疏导室”。

  我怎么了?我干了什么?为啥不明不白把我关进这打着人道主义旗号的“牢笼”里?他拍着门嚎啕大哭:“放我出去!马大脚胃癌化疗的钱还没揍够呢!”门开了,在护士带领下,几个保安“刚性”地对他“疏导”一通,咣当,门又关得死死的。痛定思痛,他明白了,这种抗争是徒劳的,得学会笑,将计就计。

  年关到了。仪朵梅正在屋里独自流泪,手机响了,她接过来,脸色阴阴睛睛的。这是镇党委书记打来的。他说,他们多次到市精神病医院,想看看魏所长,但医院拒绝了他们的求见。他对魏国星在扶贫工作中夜以继日地工作、因压力重而患病感到深表不安,并准备最近几天来慰问慰问仪朵梅。

  唉!再好的慰问也不胜魏国星赶快治愈啊。

  这时,手机又响了:“朵梅女士,恭喜你啊!通过我们医疗团队的共同努力。魏的病情迅速好转,现已基本痊愈,明天就可以出院啦!”医院刘主任的声音很自豪。

  仪朵梅一夜未眠。她搭了头班车,早上八点多就来到了医院门口。魏国星被刘主任他们送了出来,仪朵梅对刘主任说了一大堆千恩万谢的话,然后,扯下魏国星的旧棉袄,换上她刚在医院对门服装店买的新大衣,拉着魏国星向不远处的长途车站走去。

  魏国星问:“我听说这次住院花了三万多块,这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仪朵梅苦笑:“都是俺抺着脸皮到俺娘家那头借的。”她缓了一下口气,“你是俺的天,只要你病好了,比啥都值!”

  魏国星猛地甩开她拽住的胳膊,黑着脸看了她一眼:“有病的是你!”

  仪朵梅不敢跟他理论,怕惹着了病,便去找回程的车。此时,魏国星见一身着单薄的清洁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二话不说,便把新大衣一脱,硬是披在了他的身上。这一幕让仪朵梅看个真真切切。她飞奔跑回医院,拉着刘主任的手,气喘吁吁,结结巴巴把大衣事件说了一遍:“这……病,是又犯了。俺的……天哪,这可咋……咋办啊?”

  刘主任为难地道:“我们已经尽心了。这种状况,无药可救了。”

  仪朵梅下了车,跌跌撞撞地跑到家门口,门口围满了人,魏国星在人圈中,眼前站着史锣锅、王花妮、侯子敬等等许多的人,还有一些人在急急慌慌地往这里赶。门前摆满了各种当地土特产礼品,他们苦苦地哀求魏国星收下。见魏国星不表态,王花妮弯下腰来扑通跪下:“魏所长,我替俺孙子给你跪下了。您不收,俺就不起来!”其余的人也都弯下了腰,魏国星赶忙向他们深深地作了一辑,泪眼汪汪、声音哽咽地道:“乡亲们,你们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我值了,我高兴!礼品我全都收下了,不过您们得帮我一个忙。”

  “魏所长,只要您吱一声,没有我们不听的。”人们激动地喊。

  魏国星:“好吧。那您们跟我一起,把这些礼品送到镇敬老院去。”说着,骑着自行车走在了前面,众人摇摇头,只得带着礼品跟了上去。

  几个月后,当魏国星出现在省模范党员颁奖典礼上,全场欢呼一片。主持人含着热泪宣读对他的颁奖词:“一个普普通通的共产党员,一个最基层的民政工作者,在自己工资仅能维持生活的情况下,爱他的贫苦百姓,其情深,竟不可救药。这,就是我们千千万万普通党员中的一位,如果有更多这样的党员,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党的事业就一定能无往而不胜!”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台下的仪朵梅用魏国星那厚厚的笔记本掩住了羞愧又无比激动的面容。

  当晚,在他们入住的宾馆里,仪朵梅红着脸儿对魏国星:“你的病,真的好!俺……,是病了,小我的病,……”

  魏国星拉她坐在床头,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承认自己有病,这病,就好了一半。好起来吧,我当年的小校花。”

  仪朵梅头埋在他的怀里,他感觉又热又湿,他扶起她的脸儿:“梅,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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