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北上延安走绥米


  

北上延安走绥米
 

  一九六九年天寒地冰的腊月中旬,“四大协会"的斗批改运动已进入强弩之末。

  陕西省"斗批改领导小组"的造反派们开始制定千部们的下放地点。当他们"征求意见"时,劫后余生的父母一致要求全家去陕北落户,他们俩都是从延安过来的,共同在陕北生活多年,对那里有着深厚的感情。可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也未获批准。无奈之下,我妈带着十三岁的妹妹被下放到子长县杨家园子公社吴家寨子村,一个岔瘠的小山村她们去陕北的时候,我和父亲陪着她们与其他几名下放干部,穿上臃肿的棉大衣,坐着租来的从钟楼开往徐家庄的六路汽车,顶看刺骨的寒风,在光溜溜、凉飕飕的硬板凳上颠婆着。第一天到延安,第二天住洛川第三天才来到目的地。考虑到路上加油不便,车厢里放了一只装满汽油的大油桶,溢出来的油在桶面上荡来荡去。司机师傅还不停地抽烟,一路上让人提心吊胆。如果着火,那我们一家男女老少会全部葬身火海。只留一个弟弟。(幸亏平安无事,幸存下来)同车的干部们,都在延安呆过,有不少人还是上生士长的延安人。离开了令人窒息的"斗批改“的现场,人们精神上似乎得以暂时的解脱,虽然前面的路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但在眼下是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在车上他们共同回忆起战争年代在陕北的经历,直罗镇战役、青化泛战斗、蟠龙战斗、沙家店战役;鲁艺、西工团,如数家珍。
       有人说起了陕北的风味小吃:洛川的苹果清润的枣;延安的黄靡子枣糕、延河桥头的羊杂碎,榆林的养面疙坨、洋芋擦清师羊肉麻辣旺说得从奋时,有人还低声唱起信天游:"荞面疙坨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听得人肚子里翻江倒海馋虫涌动。去陕北前,家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家具了,最主要的行李我父亲收藏的十几箱子图书已在两年前运回山西老家,放在父亲当年出生的房子里,由我的叔叔代为保管。这也是我们家最珍贵的收藏了。给我和弟弟留下生活必需品之后,一口樟木箱子已经能放下所有必须带去陕北的"细软",包括那十几本马恩列斯著作。为了应对即将来临的艰苦的农村生活,临走前父母亲借了亲戚和邻居们的粮本,买了两袋面粉和二十包挂面,给我妈带去陕北应急。由于装车人的马虎潦草,卸车时我们赫然发现,箱壁被放在一起的铁炉磨出一个大坑,几近洞穿。

  休息了三四天,当窑洞里收拾停当后,父母同意我去母亲的老家米脂县看看,那里有从小把我带大的我的外曾祖母。我带着从西安拿来的几包挂面和父母给外曾祖母的几十元钱。在杨家园子等了半天,终于搭上一辆开往绥德的敞篷卡车坐在一群陕北老乡当中,过了清涧,下午到了绥德。去米脂的车已经没有了。深冬的绥德县,当年的"天下名州"。此时街上冷冷清清,寒风刺骨,西斜的太阳也像冻透的一片树叶,只有白光,而无一丝热气。无定河冻得瓷瓷实实冰面上散落看砖头石块和炉灰垃圾。对岸的高音喇叭在播放看雄壮的"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在一家“地方国营"饭馆前,看到招牌上着“素粉汤、冻羊肉、两面馍",我心里纳闷:"冻羊肉"岂能当饭食出售?抬头看看,饭馆儿的标牌上明明写着“绥德县地方国营某某饭馆",没有什么"蔬菜门市部”的字样,当是饭馆无疑。于是进去买了一份素粉汤和两个两面馍。坐在饭馆里就着素粉汤把两个馍馍吃了下去。粗糙难咽的俩面馍顶多掺了四分之一的小麦粉。好容易吃完一回头却看到身后邻桌的老乡却吃着热气腾腾的炖羊肉!我明白了,承蒙饭馆大厨榆林级识文断字的水平,以及他那极具穿透力的陕北方言,把炖羊肉写成冻羊肉了!算了,和他们也没法辩论语法的错对,找住宿的地方才是眼前的要务。转了几条街,几家旅馆要么要介绍信,要么是客满,最后来到一家车马店,一问,还有空房子,赶紧订了一间。为安全计,花了0.25元,订了一个单间。在勉强能转身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炕啥也没有,摸摸炕,还好,是热的。院子里的骡马粪冻得石头一样,能把人绊个跟头,厕所更成一座座冰山,没了臭气。睡下不长时间,身上奇痒难忍,掀起毡垫一看一层小动物,只好脱了内衣裸身睡下。刚躺下,听见有人轻轻地敲门,披衣开门一看,是一位老汉,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原来是卖炒花生。他关门前

伸头左右看了看,就和“地下党接头一般,是害怕别人来“割资本主义尾巴",聊了几句,原来定米目城天公仕的便花了0.10元,老汉很慷慨地在炕头倒了一小堆花生,刚好解了没吃好的缺憾。第二天上午,搭乘去榆林的班车到了米脂。进了县城拐进正街,按照母亲说的路线走,一个个门跺数了过去,顺利地来到东街18号,看到小院子里一个姑娘正在磨盘前忙碌。我向她打听高家是否在这里?她边回答我的问话,突然间反映过来什么,捏着手里的扫帚冲进北房,嘴里喊着:“倪nia,风风(汾汾)来了!

  我跟着她走进小屋。在西屋炕上几位老太太停止了拉话,转身打量着我。小时候的印象里曾祖母身板挺直,高大伟岸,这几位老太太却没有印象中的外曾祖

母的形象,正不知所措,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太闻声挪下炕来拉着我的手,嘴里喃喃念叨着我的外孙子啊!外孙子啊!”没牙的嘴唇向里瘪着,再什么也说下出来!老人家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使她的头轻轻地摆动,两颗浑浊的老泪从眼

中滴落,被满脸的皱纹吸干。其他几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赶紧走了出去。她拉着我的手坐到坑上,两只手始终攥着我

  的手不停地抖者,就像我小的时候,会一转脸儿就消失了。我的喉头被什么堵住了,啥也说不出来!我仔细地打量者她:头发全白了,身子佝偻着,个子只及我的胸口。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外婆,您老啦!"她裂开设牙的嘴笑了,“你都这么高了我能不老?”坐在暖暖的炕头上,我们婆孙俩有说不完的家常活。

  经介绍,我才明白刚才在院子里推磨的姑娘是我从没见过面的八姨,还有七姨和两个小舅不在家。我来时,穿着草绿色军大衣,戴着父亲的皮棉帽,脚下是棉皮鞋。 家人以为我是搞外调夜深了,外曾祖母安排我睡在她的身边,躺在她的身边,一会儿给我掖披被角,一会问我冷不冷。生怕着凉了我

  回想起往事,我小的时候和大多数男孩一样

  虽没有明火执仗的壮举,但小脑袋遂性而出約小花招却是可圈可点,会在冬夜站在砖台阶上拍着手喊着:"狼来了,狗来了,老虎咬娃腿来咧!

  吓得妹妹手足无措,上台阶时被台阶绊倒,摔破了额头。害得家人手忙脚乱。

  我在幼儿园倒垃圾时发现垃圾堆旁的瓷罐子曾装过果酱,于是把小手伸进罐子里,大快朵颐! 结果吃坏了肚子。被家人规定吃了几天的汤面片!

  也曾悄悄溜到机关的大院里,躲进写字台柜子,还向写字台主人摇手,别告诉曾外婆我在哪。急的曾外婆满院子里焦急地喊我,向人打听:"这猴娃娃跑到哪里去了?后来家人为了防止我的走失,在我的后腰栓上一只铃铛,走哪响哪。

  今天我突然的到来,使得外曾祖母喜出望外。她揭开粮柜,取出专门给她准备的精米细面,亲自动手给我做各种我最爱吃的饭食。先给我做了"一切一搓再饭食。先给我做了"-切一继再扯几下“的扯画,煮热后海上洋芋肉丁臊子。啊!儿时的感觉全找到!她又动员小舅把也同养的兔子"贡献"出来,给我做了一切香喷喷的“红烧免肉”,不程不蘀肉烂汤香!只是因为隆冬的类程买不到茹子,她最拿手的”红烧茹子“只好作罢。

  她叹着气说:"你要是夏天来了最好,就能吃上咱家院子里的葡萄。"家里种了一棵葡萄树,每年夏天都是硕果景景,听我妈说家里人放开了吃也吃不完。

  她的衣襟下像是有着个"聚宝盆”,一会儿掏出一把炒花生,一会又拿出一把委:或看是几颗长时间保存快融化的牛奶糖,糖纸不好剥离。甚至还从衣襟下取出几只苹果!

  她把这些东西堆在我画前,寒到我的怀里,乐滋滋地说:"吃!"她担心我无聊,就陡着我在周围走走。走访了几家也交和我妈的同学家,她上了年好不能爬高上低,就让我的姨姨们陪我逛了位于米脂县中学内的李自成行宫。我到家的人都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全部是校友,文革尚未结束,字校里一片退话,行宫里的木雕彩拉都已捧色。教室门窗缺玻璃掉漆,烂的不像话。

  几天很快过去,我该踏上返程的路了。临走前,她给我的挎包里塞满了当地特产:果馅、干楼、还有我最爱吃的瓜菜,(一种自制的咸菜,把去皮的莴苣经反复腌渍、晾晒,再和肉丁炒在一起。和潼关酱笋类似,味道出奇的好!

       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