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离新年就近了,诗人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在外工作愈久,愈发思念故乡,故乡常在我心里。昨天大姐来电话说农村旧宅国家要确权消息,我听后第二天交待完工作,准备返程。 南方天像少女的心说变就变,上午时分树梢上还挂着一轮太阳,不到吃顿饭功夫就变得阴沉下起小雨,收拾完东西带上行包我急忙赶往机场,两个多小时的航行,飞机徐徐降落到咸阳机场,走出航站楼厅外我长吸一口冷气,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抬头,脸上丝丝凉凉的,哟,飘雪了,真是同天不同地,上午走时南方雨,到了下午北方雪。不远处司机向我招手,透过车窗外,街道两旁高楼林立,车流穿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时不时就出现堵车现象。
当驶过“香王”西蓝高速收费站后,车速明显快起,一小时后我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站在村中一棵百年古槐旁。眼前,曾经依山而建的不知。所剩无几,旧宅变小楼、门前小轿车、平坦水泥路、村中休闲亭、活动娱乐场……往昔之景变了新颜,真是令人欢喜,令人高兴。未变是村后窑背子山上一溜几十年生长的苍柏依然向人们展示它青色的容颜,古槐下捶布石也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我弯腰拂去积雪,石头光滑细溜,好似天然雕饰,那是妇女们纺线浆布在上面翻来覆去磨蚀棒槌敲打的缘故。
再向前走几步,便是我家大小五六口人曾经蜗居的老宅,瓦缝中枯草风中摇曳,两扇木门间挂着铁锁,它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家。打开屋门,散发着霉腥泥土气味,灰白墙壁斑斑驳驳,黝黑的屋梁尘埃落积,陈旧桌凳凹凸裂缝……我瞧瞧这、看看那,一切还像从前模样,这是家的气息,家的味道。突然我眼前一亮,炕头上有个老物件吸引了我的目光,一架纺线车。
啊, 是母亲遗留下的纺车,睹物思亲,我即刻过去,抚摸着纺车上的转轮、支架、摇把、锭子、小油瓶(镐油用),抚摸着母亲纺线坐过的小矮凳,每个构件都有母亲曾留下的痕迹,每个部件都能触动我对母亲深深的思念……瞬间,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儿时。
国家还积贫积弱的年代,我们家一家人穿的、盖的、用的,都是母亲用这架纺车一线线纺,织布机上脚踏手搬一梭梭完成的。
五六岁时,我渐渐记事,寒冬腊月,母亲白天下地劳动挣工分,晚上点油灯纺棉线,特别是临近过年时候母亲要为我们姐弟们赶制过年粗布新衣,更显劳累繁忙,有时我半夜醒来,看到母亲还盘腿坐在纺车前,昏黄的油灯下,她左手捏棉条,右手摇纺车,左手拇指与食指间棉条轻微摆动绞织抽线,接着左手一扬一收,身体随之而动,又细又匀的白线就缠绕在锭子上。
记得一个冬月天,雪花飞舞,大地一片白茫,临近晌午,村里炊烟袅袅,我正在门外玩耍堆雪人,突然看到邻居门外,一妇女带着孩子敲门讨饭,我顿时丢下铁铲往回跑,“咣当”一声把门关上背顶着,正在灶房做午饭的母亲听到响声探出头"你干啥呢,大白天关什么门?"我食指放在嘴上意示不许说话,母亲赶紧走来,我挨着她耳朵轻轻说:"妈,一个女的带着孩子要饭哩,快到咱家了。”母亲一听“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要饭的,不用关门。”说着回厨房了。我还是坚持扛住门,不一会儿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我知道是要饭人,沒吱声,但敲门声不断,母亲从灶房里出来,到我跟前拽住胳膊说:“听话,到一边去哩。”声音不大,但感觉到必须服从,她拉开木闩,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妇女,还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女孩。只听道:“大姐呦,请打发我娘俩吃的吧,行行好。”妇女说。母亲打量她们,毫不犹豫去灶房拿一个杂粮馍,舀勺玉米面,走到跟前就往她面袋里倒,谁知妇女攥着口袋似乎没松。"我们娘俩快一天没吃到一口热饭了,要了几户人家都给的是面和冷馍,能不能把您家饭给舀一碗,孩子饿的不行。”母亲看看瘦弱的妇女,又瞧瞧她身后女孩饥饿的眼神,放下手里的面和馍,赶紧盛了满满一碗面糊糊递了过去,"快趁热吃吧!"妇女没说什么拿起筷子朝嘴里扒,看样子实在饿极了,可她刚吃两口突然停下,母亲说:“大妹子烫了吧,别急,慢慢吃”,她扬起头,一脸的羞窘态,即刻把碗、筷递给了身边女孩,母亲搬过凳子让她们坐下,女孩瞅瞅我们,伸出手接过碗,啧啧…啧啧地吃了起来,她的小手指冻的红肿,不一会儿碗里饭吃的净光。母亲说:“给你们再盛碗饭吧?”妇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了,你们生活也不易,能吃上您的热乎饭,已经很感激了,谢谢大姐啊!”说完拉着女孩就走。“大妹子,等等!”只见母亲把自己手上一双棉袖筒子扯了下来(棉袖筒,圆桶状,两头开口,絮了棉花,用以御寒)给女孩套在双手上。说到:“你们走吧。”妇女见状忙说:“这可要不得,恩人哪。”说着要从女孩手上拽下还给母亲。“你们别嫌旧,给娃带上暖暖手,别再冻坏了。”妇女急忙下跪,“大妹子,不能,不能这样!”母亲赶紧将她扶起“大家都是穷人,有困难相互帮衬帮衬,下雪天你娘俩小心脚下路滑。”母亲目送她们消失在村外,才慢慢回到里屋。
眼前的一切,母亲的言行,让我这个才五六岁孩子感到惊讶,难以理解,母亲待人这么善良。午饭,母亲自然没吃一口,只给我盛起,说自己不饿,留下的饭是给赶集的父亲留下的。
母女俩走后,母亲把我叫到跟前她边纺线边说道:"孩子呀,做人要积德、行善,关爱他人,你想想,如果换成我们去村里讨饭,大雪天人家把我们关在门外,你又饥又饿,心里是啥滋味呀,再说,谁家有饭吃还出来讨饭呢?我把棉袖筒给女孩带上,是看她手冻的红肿,多可怜啊!妈没有棉袖筒,可咱家还有纺线车哩,可以慢慢纺,慢慢织嘛。"我……我……,我回答不上来,母亲的话我听懂了也记住了。
经历了这件事及母亲言传身教,我渐渐明白了做人道理。后来我参军转入企业工作,远在异乡,但是母亲的教诲始终铭记于心,养育之恩难以回报,心中不安,终身愧疚,诗人孟郊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母爱啊,儿深埋心窝。孔子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母亲已经远去,我转动着纺车,潸然泪下,母亲啊,母亲……您是故乡的云,还是夜空的星,还是那流淌的河?不,什么都不是,您就是这架纺车,您摇呀,摇呀,摇醒了黎明辰星,摇来了四季分明,摇来了如蚕丝网络人间温暖,摇醒了我幼小无知心灵,是我人生引路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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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