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怀念母亲
窗外，星光灿烂，万家灯火。客厅里的电视里，中央一台每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在热播，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而此时的我，却无心欣赏这赏心悦目、精彩绝伦的节目，独自一人呆坐在卧室里，久久地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母亲遗像，浮想联翩，心情是说不出的忧伤，眼泪也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万家团圆、阖家欢乐的除夕之夜，我却再也不能像往年那样，围坐在母亲的身边，享受那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了。只能是以泪洗面，用自己深深的哀思，默默的祝福，来慰籍并祈祷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了。
去年的十二月三十日，是令我痛不欲生，终生难忘的日子。当我突然接到母亲瘁然辞世的噩耗，我一下子惊呆了，脑子一片空白，顿感天旋地转，不能自持……我强忍悲痛，放下手中的工作，驱车近七十里，急匆匆地赶到家时，我最敬爱的母亲，早已永远地闭上了她那双慈祥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她的儿女们的悲伤面庞，再也听不见她的儿女们的千呼万唤了。我踉踉跄跄，一下子扑倒在母亲的身边，声嘶力竭地放声恸哭……
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一个月多前的一个周末，我与爱人、孩子一起回老家去看望老人。与二老在一起吃了顿午饭，度过了欢乐的大半天。临行时，母亲拄着手杖，硬是坚持把我们送到了胡同口外（平时回家时，母亲大都是送出大门为止）。而当我们告别二老，已经走出四、五十米远时，听到了身后母亲“群他妈”的呼喊声，回头看到，在凛凛冷风中，母亲正与我们招着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和爱人急忙跑回去，在胡同外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又陪着她老人家说了一阵子话，她才依依不舍地催我们上路。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了与母亲的最后诉说和诀别。当时，她老人家意犹未尽、欲言又止的面部神情，使我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却。难道，这其中是否已经预示着什么，着实令人费解？
母亲走时八十有三，四世同堂，全家老少达四十多口人。然而，在她老人家故去时，除父亲一人外，儿女子孙们竟无一人在场陪伴。虽说，老人无疾而终，走的匆忙，没有受罪，不痛苦；但是，作为她的儿女们，没能够守在床前尽一天孝，甚至到走都没能再见上一面，说上最后一句话，这个残酷的现实，实在是令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难以接受，这对我们的感情打击的确是太大了。“百善孝为先”，这也正是我们这些儿女们深感内疚、惭愧，对不住母亲的地方，而且是再也无法弥补、挽回的了。平时，自己工作繁忙，琐事缠身，而很少顾及家中老人。尽管离家不算太远，却不能经常回家看看，与老人说说话，拉拉家常，洗洗衣服刷刷碗。即使抽空回去一趟，也是走也匆匆，来也匆匆，极少能在家过夜陪陪老人。算起来，能与老人在一起的时光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每每想到此，自己的内心总是感到无比的羞愧和自责。“忠孝不能两全”，为了事业和工作，母亲啊，您是否能理解儿子的所作所为，是否能原谅您儿子的不孝吗？
母亲离开我们永远地走了，她走的是那么匆忙而安祥，那么无怨无悔，无牵无挂。但是，她留给我们儿女子孙们的，却是无尽的思念和眷恋。她的一生，是极平凡的一生，默默无闻的一生。在她所走过的八十多个春秋里，与绝大多数普普通通的中国广大的农村妇女一样，既没有做出过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也没有做出过可圈可点，令人仰慕的模范事迹，甚至没能在人生的道路上留下闪光发亮的生命火花。只是终生劳作，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尽到了自己为人妻，为人母所应尽的责任与义务。然而，在她的身上，却集中具备和体现了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女性勤劳、善良、勇敢和正直等传统美德，更具有我们鲁西南农村妇女所特有的淳厚、质朴及憨直的优秀品德。这些就是她老人家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遗产和精神财富，是我们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这比留下任何物质遗产要弥足珍贵的多。在我的心目中，母亲堪称为我们的楷模，不愧为一位伟大的母亲！我能有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而由衷地感到骄傲、自豪和欣慰。
母亲正直、质朴，心地善良。她的为人处世，与街坊邻居的人际关系特好，是无可挑剔的。她老人家宽厚待人，与人为善，与事无争。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她从不高喉咙大嗓说话；也从不东家长，西家短，搬弄是非，偏听偏信。在她的一生中，从未与人打骂吵架，甚至红过脸。对此，左邻右舍，至爱亲朋，在所有认识她的人中间，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恐怕无一人能说出她的不是，有众口一词的赞誉，是个公认的大好人。从母亲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上，无不透视着中国广大女性的慈母形象。
母亲忠厚仁慈，善解人意。不光在外面，在家里更是如此。几十年来，五个儿媳妇中，从无一人与她红过脸，吵过嘴，更不用说打架了。在当今这个社会，尤其是在农村家庭中，婆媳之间能够做到这样的，的确是很少见，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千里挑一。在我们众多的儿孙们中，这些年来，在我的记忆里，从无一人挨过她的打骂，甚至是呵斥。即使有人淘气、调皮或做错了事，母亲也是宽容、大度地笑一笑，至多善意地说上几句算完。对于母亲的仁慈和包容心，我们做儿女的是深有体会，最有发言权的了。她稳重大方，和蔼可亲，说话办事不急不躁，有条不紊。听二哥讲，就是在临终前的头天晚上，与母亲在一起说话时，她老人家还一点不糊涂，思路敏捷，说话很有条理性。通过平常这些平凡小事，也可凸现出母亲的良好素质和高尚品德。
母亲一生勤劳，可谓含辛茹苦，呕心呖血。在她的年青时代，正值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由于家境贫寒，为养家糊口，哺育儿女，母亲付出的心血和代价是不言而喻的，可说是无私的奉献出了她的青春年华。听母亲讲，为维持全家人的生计，解放前我们家做了个小本面饭生意。在爷爷的带领下，全家人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勉强能够度日。在我的三个兄长相继出生后仅三、四天，母亲就要爬起来帮着筛面。过“月子”时尚且如此，其他时候就可想而知了。可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起五更睡半夜，日夜操劳。而当她的腿上长了大疮，因无钱医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流血化脓，直至溃烂成了几个大洞，令人惨不忍睹，还差点为此送了性命。到了中年以后，因父亲一直工作在外，母亲却始终挑着家庭的重担，里里外外一把手，在田间劳作，洗衣做饭和喂养家禽的同时，又相继看大了近二十多个孙子孙女及曾孙等。这不能不说是母亲的又一巨大贡献，我们儿女子孙们是会铭记终生的。
母亲平时省吃俭用，生活极为俭朴。从我记事起，她老人家一直是粗茶淡饭，粗布衣杉，从不乱花一分钱，就连逢年过节也不舍得添置新衣服。她不但自己如此，对子女们要求亦然，始终保持着克勤克俭的良好习惯。记得我上高二那一年，还穿着黑粗布裤子。当我回到家里想要件新的时，母亲啥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母亲的眼神中，我分明读懂了这其中的全部含义。还有，在我参军离开家的那天清晨，北风呼啸，天上正飘着雪花，母亲掂着一双小脚，拄着手杖，硬是坚持着把我送到村头，再一次掏出了家中仅有的五元钱，塞到了我的手中，让我带着上路。当我回头看到站在风雪中母亲那单薄的身影时，顿时，我的双眼湿润模糊了，自己的心简直都要破碎了。到这时，我才真真切切地理解到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深刻含义。
说来也巧，也许是母亲的英灵惊天地，泣鬼神，感动了上苍吧？就在举行母亲葬礼的那天早上，天公作美，开始飘起了雪花，而且是越下越大（而在前一天却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当中午时分，母亲的灵柩上墓地时，已是大雪纷飞，整个大地银装素裹，成了银白色的世界。令人称奇的是，举行完葬礼，从墓地归来吃饭时，纷纷扬扬的大雪却又嘎然而止，到了下午，天上又是万里无云了。难怪，就连吹唢呐的老师傅也说：“这老太太真是福大，能赶上这样的天气出殡，确实是十年九不遇啊。”俗话说：雪压坟，出贵人，意指吉利之兆。我从小不迷信，对这一套历来是不屑一顾。然而，这也许是天公对母亲她老人家的格外恩赐吧，也未可知？若果真如此，母亲地下有知，也当含笑于九泉了。
“当，当，当……”零点的钟声已经敲响。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礼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预示着我们祖国的又一个春天到来了。此时，自己的思绪也从这无尽的遐想中回到了现实，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向母亲送上我最诚挚的问候与祝福了：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此时是否也听到了这报春的钟声？是否也听到了您儿子情真意切地祈祷？愿您老人家多加保重，一路走好，儿子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母亲，请安息吧！
原铁道兵第六师司令部管理科
巨野县人民医院 徐龙芝
（本版编辑： 老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