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战场与阵地

2023-05-17 作者：袁中银浏览：

作者袁中银

五十五年前，我们在哪里？几乎不用思索，一个个清晰的画面就呈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战火纷飞的越南。那里是我们曾经用青春和热血战斗过的战场；那里曾经有我们架起12点7毫米单管高射机枪的阵地。
1968年的炎夏，结束了新训，我们从桂林奇峰镇向越南前线开拔。下午5时集结到友谊关前面对祖国庄严宣誓后，乘军卡沿一号公路向南进发，到谅山时已是夜幕降临。谅山在我们面前己是一片焦土，整个城市已无一栋完整的建筑。穿城而过的奇穷河上唯一的桥樑已被炸毁，只有河的上游有一座临时搭建的长约200米的吊桥。为了过河安全，只好人车分离，空车先过吊桥，乘员随后步行过桥，然后乘车继续南进。

过了谅山，为了防止美机突然空袭，车队再也没走一号公路，一直行进在河滩或者简易的沙土公路上。还记得我坐在后墙板边，好几次都被颠波腾起，被战友拉住才沒掉下车。
第二天天亮，我们已穿行到了3号公路，只见路两边直径30米左右的弹坑一个挨一个连成了串。老兵说大的坑有篮球场大，积满水放上鱼苗就是个精养鱼塘。
上午10点，我们历经18个小时的长途颠波终于到了老连队一一二师七团三营高机连驻地一河内东英区鲁溪村。
连队驻地在鲁溪村里的一片竹林中，营房是用带刺的南竹和芭焦叶搭建起来的简易棚子，四面皆通。竹林外是村里打谷晒谷的稻场，也是我们出操训练和进行体育活动的场所。每当我们出现在稻场，场边就围满了妇女和儿童。稻场的四周是人工垒起的土坎，土坎中挖出一个个的猫耳洞。
有一次，我们正在打球，空袭警报突然响起，穿着短裤，打着赤膊的战士们迅速冲出球场、冲向阵地。而球场边的妇女儿童们一声不响的都躲进了土坎上的猫耳洞。令我至今难忘的是刚会走路的小娃娃，也象大人一样，毫不惊慌，赤着小脚丫，步态蹒姗的也都躲进了猫耳洞。殘酷的战争，美帝疯狂的狂轰烂炸不光考验人，也锻炼人哪！它让娃娃们也变得如此的坚强丶无惧！

河内是越南的二大平原之一，可以说平到有如我国的江汉平原寸水淹丈地的程度，在平原上选择对空作战的阵地的难度可想而知。经地方政府和村民同意，我连的阵地安排建在距离鲁溪村1点5公里的一个坟场，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乱葬岗。不能不说，越南人民为了抗击美帝国主义，为了民族的解放，国家的统一，这种大义之举真乃是憾天恸地。
崗地最高处高于周围田地也就4一5米，但它的最大好处是下雨不积水，而积水是严重影响战情和弹药存放的。我们连九挺高射机枪成品字形布置，高机架在直径约3米的掩体内，机枪掩体由一沟壕与用枕木搭建的半地下掩体连接，平时战士们就在里面休息和学习。
都知道越南处于雨林气候带，毒虫毒蛇多。我曾在挖一阵地时细数过，共挖出毒蛇37条。
适逢炊事班班长送饭到阵地，他是1966年的广西兵，他看到有一条长达两米的蛇，不舍得放生，于是我们将蛇交给他，未曾想，他顺手将蛇挂在立起的枕木上，一刀剖出蛇胆，张口就生吞了。还高兴地对一脸惊讶的我们说：晚上回连队吃蛇肉，那天晚上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蛇肉。这件事让我对广西战友敬佩不已，并畄下了永久的记忆。
坟岗上的阵地，还有一关难过，记得1968年9月初，太阳很大，矫阳似火，通往阵地的土路上，灰尘的厚度都盖过了脚背，人在路上走，揚起的灰尘有如腾雲架雾。
我们正在阵地进行实战操练，碰到当地老乡起坟，越南人的习俗是人死要埋两次，第一次是埋葬肉身，半年后起坟，去掉腐烂的部分，留下屍骨再埋一次。阳光下，现场恶臭熏天，令人窒息。那天在阵地上的新兵中午都没吃下饭。
当新兵那年，我是机枪手。记得第一次经历敌情警报是在1968年8月中旬的一天上午9时，当警报声响彻河内上空时，我的任务是挑上四箱弹药跑向阵地，每箱子弹35斤共140斤，所谓扁担其实就是结实的竹棍，一口气，我担着4箱弹药跑到阵地并给高射机枪挂上子弹。直到警报解除，一屁股坐到地上才发现肩膀已磨掉一层皮，才感觉到皮掉了的钻心的疼。
三营高机连共打下4架美机，每打下一架，连队立集体二等功一次，每班一枪手（副班长）立三等功一次，有时也记在拿指挥旗的班长名下，所以进了高机连，是男人都想当一枪手，都想立功。当然，更多的是想亲手用单管高机干掉现代化的美机，就想能过上这种瘾。那时，战友们没少做打掉美机丶抓美国俘虏的梦。

1969年初，我如愿当了一枪手，可惜在河内东英期间只碰到一次美军的侦察机，而且是晚上超低空飞临的。随后，部队转场到了同班段，在北庆山隧道的山顶上驻守了近一年，再也没听到空袭警报的声音了。1970年6月我部班师回朝。我和我的高射机枪一同到了西安，在西安我们分手了。
战场归来，一幌55年了。忘不了的是阵地上的日日夜夜，忘不了的是同期在场的那邦生死兄弟！
战场一永遠是男人的兴奋剂，
阵地一永远是锤炼男人胆气和灵魂的大熔炉！
我们怀念这段历史，是因为在那里，检驗了我们对祖国的忠诚！
在那里，我们由稚嫩变得无比的坚忍；
在那里，我们从小资变成了铮铮铁汉；
在那里，我们奠定了终生的信仰丶人生的根基。
在战场上丶在阵地中那看似平凡的毎一天，那场景那画面确如尖刀镌刻在我们的心里，永远不会消失，也永远不会被磨灭。

谨以此文献给我亲爱的战友们，愿与你们同忆共享。
铁二师七团三营高机连袁中银
2023年5月12日于寒舍（鄂州华容）

照片由作者提供
（本版编辑：老粥）

上一篇：连队在沙坨子上安营扎寨
下一篇：【原创】关角往事一一战友牺牲终生悲

铁道兵文苑

战场与阵地

慈善与公益

信息聚焦

铁道兵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