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投】我的岳父(八) (九)
我的岳父(八)
千禧年过去了。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岁月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轻轻地,悄悄地,向前流淌、流淌……
清晨,依旧是上班族车水马龙般的滚动、滚动......
夜晚,都市钢筋水泥堆砌成的,整齐的或不规则的,低矮的或高耸如森林的,夜晚闪烁着万家灯火……
岳父病了,住进了铁路职工医院,他这一病不要紧,惊动了所有的亲朋好友……
平日里,老爷子知道自己病的严重,性情犟,心气高的他,从不愿给亲人添一点点麻烦,自己给自己当上医生了,退休都二十年了,他的床头上堆满了和医疗有关联的书籍。有中医的,有西医的,还有一些我也看不懂的千药方。
墙上挂了两条长长的木板板,板上置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这可都是岳父他自学成材的见证么。不是有这么一句老话“久病成医”,用在老泰山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他静静的躺在病榻上,窗外的阳光轻轻的晒在他那削瘦又刚毅的脸上,让我不忍看的不忍看,我扭过头,用牙紧紧咬住了嘴唇……
女护士进门打针了,岳父他也醒了过来,见到我,他眼睛一亮,俺翁婿俩眼睛对在一起了,早已默契的眼神把两颗心紧紧联结在一起,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啊!也许是精神力量的促使吧,老岳父病好了,出院了。而我心里很清楚,老岳父的日子不多了——拳拳的孝心让我做了一个这样的决定:我要陪老人家到北京城逛逛,那可是咱国人百姓的首都哇!私底下说:也是圆我情未了的一个梦……
我亲生母亲一辈子也没走出这四四方方的西安古城,她好想到皇城根下那北京城逛逛,可我呢,当时有此心却无此力,让她老人家临终了也没有实现这个小小的心愿,每想这,我懊悔极了,不孝的儿子啊,愧对天上的母亲……
岳父欣然答应了,也替我了了对母亲一种赎罪感,我心释然了……
绿皮火车在原野上驰骋——坐在软卧车箱里的老岳父眼睛盯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凝住了神色;也许他想起在铁路上干了一辈子的往事,两条闪闪的铁轨,让他思绪万千……
北京到了,坐了一夜的火车,下车后都来不及“打尖”,老岳父就让司机把车径直开到了天安门前,下车后,他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向前走着,抚摸着金水桥旁矗立的华表,望着城楼中央毛主席的巨幅画像,伫立了很久很久……
老岳父终于登上了天安门,又在开国大典上毛主席向全世界宣告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的位置上伫立了很久很久……
朋友们热心,把我们一行人安排在前门大栅栏旅店居住,这里的北京小吃荟萃,啥都有,可饱了我这大肚汉的口福。王府井的馄饨侯中外有名,我穿插在人群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大声嚷嚷着:小心,小心,油溅上了……在人缝缝中穿梭,桌子旁的老岳父笑的前俯后仰……
女儿蓓蓓北京的战友真好!又是搀扶老岳父进故宫里珍宝馆看那人世间奇珍异宝,又看那皇帝的龙床,那床可真大呀!到北京后,一定要吃“全聚德”的烤鸭,我带着老岳父老岳母进了最正宗的烤鸭店,新鲜出炉的烤鸭让人念念不忘。北海公园里的“御香阁”皇气冲天,连座椅都是皇家气派。扮成太监模样的服务员手握“拂尘”,频频给老岳父斟酒,杯子里九龙活灵活现摇头摆尾,把俺老岳父看傻了,连酒都忘了喝了……
人说不到长城非好汉,老岳父也登上了八达岭,还一直坚持爬到峰火台上垛口,俺老岳父可真真成了长城顶上的好汉了!天津文化宫的朋友很热心打通了北戴河工人疗养院的电话,我又带着老岳父来到毛主席诗篇里的北戴河,浊浪滔滔,一片汪洋不见……
这里的沙滩金黄色的,这里的大海,蓝格盈盈的蓝,真是一塊“人间福地”哟。在我老岳父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体尝到最最温馨的亲情,大孝大爱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延续,再延续着……
我的岳父(九)
老岳父又住进了医院。这一回好像病更严重了,从主治医生凝重的脸上透露出老岳父他已灯枯油尽的神色,这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要经历的“坎”啊!又有谁能避过呢?!要说我的老岳父是个明白人再合适不过了,他用淡定的眼神瞅瞅围在他身旁众多的儿女亲人,皱了皱眉头,轻声说到: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我的病我知道,躺上两天就好了。没想到这话还真灵验了,住了半月之久的老岳父竟出院了,这也许是老天爷对他的特别眷顾吧,好人有好报么。不能让老人家再回东八路那个铁路窝棚了,我把老丈人接到我的家里,当然了,还有我那个丈母娘,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么。我把客厅隔成了二间,朝阳的房间里住进了我的岳父岳母,我要陪老人家走完最后的里程……
我十四岁时侯,亲生父亲就离我而去,那时的我刚刚上完小学,每天来往在医院和回家的路上……父亲患的是肺癌,每天都要透射,母亲还要上班挣钱,十二岁的我担起了看护父亲的重担。在我眼里,我父亲是一个高大伟岸的汉子,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跟电影《英雄儿女》王芳的父亲一样一样的。可就让这可恶的癌症折磨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临终时,他的体重还不到八十斤呀!近二年住院时间,真真地榨骨熬油哇!殡仪馆告别那一幕惨不忍睹,惨不忍暏啊……好不容易在老岳父身上找回那久逝地父爱,又要转瞬而去,让我的心,疼哇,痛哇……
能在岳父面前做点儿子该做的事么,我想起为岳父洗澡;我包了小寨饭店一间豪华客房,那里有盆浴,放滿热腾腾的洗澡水,我扶着老岳父躺进了浴盆里,老岳父像一个老小孩似滴任我随意摆佈着他,他滿足的眯上了眼睛,额头上无数点汗珠子滾滾落下,落下……我为父亲般的岳父轻轻地揩起背来,一下,二下,三下,四下,直擦地岳父他脊梁上发光发亮,我还不罢手,恨不能把岳父身上的病菌一擦而光……
我要出差了,要到汕头参加全国工人歌手大赛。我是副领队,不能不去,老爷子知道这事后,楞是一下午没言语一声,只是到了晚上把我一个人叫进他的屋里,把门栓锁紧了,才坐在我的面前,神色很庄重的说:建成,从你做女婿第一天开始,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儿子了,爸托你一个事,就咱爷儿俩知道,好吗?我连连点头:爸,您说,您说。老岳父轻轻的从他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郑重的放在我的手心里,紧紧盯住了我的眼睛:这是我这些年私下积蓄的一点钱,八万元钱存折,二千元现金,全交给你了。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我就是放不下心来呀!你那不争气的小舅子建国他离了婚,带了个娃娃二宝,日子且得熬呀。我疼我的孙子呀!可好这~唉!爸只能托孤于你了。说完这话,我那岳父仰面长叹,早已老泪横流的满衣襟了……
我跪在老岳父面前,心如刀割,呐呐的说: 爸,您的病不打紧,不打紧么,我,我,我都不知道我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了。这时侯,我老婆和岳母进屋了,我硬硬把那一叠东西重新塞进老岳父口袋里,在老岳父那失望的眼神下,慌乱的逃了出去……
在汕头的那几天,我都不知道是咋样度过的,老是心神不定,坐卧不安。好不容易盼到会议闭幕,我立即坐上返归的火车上……
特快列车在飞驰着;我的心在翻滚着,快,快,再快点呀!手机响了,是女儿曹蓓的声音,她哭着说:爸,我姥爷他,他走了……
他在临终前还在呼唤着你的名字,建成,建成,建成……
我傻了,我楞了,手上的手机无声的跌落在地上,我也跌倒在长长地列车走廊地上,眼前,像天塌下来一样黒暗……
回到西安,我像发了疯一样直奔医院太平间,冰冷的铁柜里,老岳父静静躺着,身上还是那套褪了色的铁路服,这是他生前特意交待过的。我扑了上去,轻轻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跪倒在那冰冷的铁柜前……我呀我,让老人家太失望了,连父亲般的岳父最后的一面都未见着,枉做您的儿子了~我的岳父-我的父亲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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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