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相忆久远

梅梓祥

       小平战友昨天晚上近11点给我发来缅怀李宗英的文章。

       我与李宗英有过一次见面，电话、微信有很多回，对于她因新冠猝逝而感到特别痛惜，至今想起来有挥之不去的伤感和想念。

       我记得在一个晚上，李宗英——且以宗英姐姐相称吧——关注了我的公众号，加我微信，与我通话，内容是喜欢我的作品。

       我得知她就住我家附近的鲁谷，骑自行车10分钟内的车程。之后不久，她想同我一起到潘家园旧书市场逛逛。那时候还在疫情期间，天大亮市场才开门。她在玉泉路地铁站台上等我。她个头不高，衣裳整洁，比较鲜艳。戴着口罩，我从没有见过她整个的面孔。她是上海人，下放知青到云南，爱人曾是军人。她也退休了。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我逛市场，她也跟着看地摊。疫情之故，市场萧条，我没有花钱购物，我们又一同坐地铁回家。在玉泉路地铁出口，她突然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装着的硕大面包，对我说：“您写作累了，晚上可以当夜宵，也可以做早点吃。”我上下打量她一下，说了句终生后悔的话：“您是上海人，爱干净，我敢吃，——我不吃不熟悉的人做的东西。”

       多日以后，她打电话问我对面包的评价。她做的面包味道、口感及形状都像俄罗斯的大列巴，香、微甜，有点筋道，我很喜欢食用。我不愿意平白享受他人的无私与好心，也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她还要给我做面包，我婉言谢绝了。

       她还曾邀请我到她家吃饭，品尝她的烹饪手艺。我有罪的“提防”，没有成行。

       我的生活相当糟糕，以“惨绝人寰”形容也不为过。她在电话中表现着急、爱莫能助，有感同身受的苦痛，还帮我出主意、想办法。

       她朗诵我公众号的作品《铁道兵女兵》，以微信语音发给我，让我指导。我讲解作品的要点及朗诵时需把握的感情分寸。她还请一位比较专业的男性朗诵者制作了《铁道兵女兵》视频，发给我听；她借鉴、学习。我永远地记得，她信心满满地说：“我从现在开始练习，明年三八节，一定能够达到发表视频的好效果。”

       我收藏了海量的图书资料，规划中有一部分要开网店销售。我对她说：“我以后开网上书店，您帮我做些上传图片工作，有报酬——给您发工资。”她态度异常明确：“没问题，我随时帮帮您，但不要工资；我退休工资够花了，要是拿工资我就不自由了。人生没有多少年，我要好好享受生活了……”

       她对社会与人性着较深刻的洞穿力，俗话说“看透了”。

       她转发了我很多很多公众号文章，以及其他作者大量铁道兵内容的视频、文章。

       这就是我与宗英姐姐所有的交往。

       今年元旦，我突然看到朋友圈庄重战友制作、转发祭奠宗英姐姐的视频，惊悉她没有扛过新冠病毒而离世。我转发视频时，以短文表达不尽的哀思。

       大概是上个月了，小平与一位朗诵爱好者相约聚餐。席间，小平说到宗英姐姐，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小平还说经常与宗英姐姐交流，两人赞扬我的作品。小平当场从微信聊天中选了评论我文章的部分，截图发给我。

       昨天晚上，看小平写的纪念宗英姐姐的作品，对宗英姐姐有了更全面、丰富的了解。

       她心地善良：像关心我一样关心、惦记着小平战友、赵队长；她爱人病故，却时常对也有丧夫之痛的小平嘘寒问暖，且从不计较对方的“怠慢”（也从没有在意我的冷淡）；她邀请小平一起去探视做了手术的铁道兵业余艺术团舞蹈队赵队长。

       她热爱生活：参加舞蹈队、越剧演唱队；衣着清洁、光鲜；饮食考究，给我烤制色香味俱佳的面包；转发朋友圈视频、文章很勤。

       她的业余爱好选项的背后是爱：她的爱人是铁道兵，她热衷铁道兵的活动，到哈尔滨参加铁道兵启航塔启动仪式，做义工；她喜欢读我写的铁道兵的文章和其他战友写的铁道兵内容的作品；她参加越剧演唱团体，她出生、成长在上海……她甚至是一位比较鲜见的富有正义感、责任感的女士：我再一次浏览她的朋友圈，她发的视频多数是音乐，也有为数不少关于民生、批判社会不良现象的文章、影像；去世前4天转发朋友圈的一篇文章被平台“屏蔽”……

       小平昨天写完了文章，问询舞蹈队赵队长宗英姐姐逝世的具体时间，赵队回复：今天是李宗英逝世1周年忌日啊。莫非宗英姐姐“托梦”于我们，别忘了她，朋友一场。舞文弄墨写几个字化作纸钱祭奠她，她想我们了？！

       对的！在宗英姐姐和我们的眼中，这个现实不如意事常八九，但还是有好人，如宗英姐姐，对生活，对朋友，倾注着满腔的热情、爱意，“世界以疼吻我，我仍愿报之以歌”正是宗英姐姐。宗英姐姐2022年12月19日病故，她辞世前“一二十个小时”的12月18日10：38分，发了此生最后一个视频是苏永康的歌曲《从来没有发生》，视频是远山近水，一碧如洗，宛如天堂一样的风景；歌词中有对生命的感叹，“令我跌进黑暗”、“如临末日般被困”，是不是宗英姐姐已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就要终结？歌词的头两句“请珍惜能够相遇的缘分，浮浮沉沉里太多路过人”，便是她对世界的告别了；惜别与不舍的分分秒秒，她将最好也是最后的祝福送给所有的人，视频字幕是——

       祈福诸位：愿疫后重生，愿所有遇见，不论悲喜，皆感恩……

       宗英姐姐走了。一个平凡的人，她的战友赵队长、庄重都先后在她离世后各做过视频以示怀念。我和小平撰写这篇文章，不曾相约，却有共同的心愿，既是祭奠宗英姐姐，也是在批评自己的冷漠；而这种对他人给予自己的关爱之钝感，报之漠然，是当今社会的一种大面积存在。设若我不因社会的负面而长时间身处恶境，又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心腹”的陈腐思维，回报宗英姐关心自己的几分之几，哪怕回复一个电话、一个微信的问候，或是传递更实惠的药物……这些举手之劳，或许能够挽救宗英姐姐与我们至今在一起，从而“关心别人就是关心自己”——我们依然能够沐浴她点点滴滴的爱。

       让世界充满爱，这是所有人的心愿，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从我做起，写这篇文章纪念宗英姐姐，也是祈祷我们的社会……
 

前为作者小平，中间是李宗英。

我和军嫂李宗英

——祭奠军嫂李宗英去世一周年

小 平

       李宗英是我们铁道兵的一位军嫂。上海人。她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特别善良的人。

       认识宗英姐是在2018年春天。北京铁道兵战友艺术团成立后的一次舞蹈队排练时，我负责让大家签艺术团报名表，她比较善谈，填表后主动跟我说，她没当过兵，爱人是铁道兵。她还说，爱人去世一年了，自己跟铁道兵有很深的感情，也愿意在艺术团充实自己的生活。她人长得很漂亮，小巧玲珑，报了舞蹈队和模特队。

       后来，我这“艺术编外”经常观看大家排练，跟宗英姐也就熟悉了。因了我的一脸沧桑，她一直叫我小平姐，我也粗心，没记住填表时她的年龄，她看上去又那么年轻，我也就答应得爽快。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爱人去世了，内心的一份同情心吧，我很关注这个宗英妹。她学习舞蹈，练习模特步，都非常认真，一丝不苟。最初艺术团成立是为了鼓励战友们共度夕阳，自娱自乐。所以，大家愿意报什么都可以。她不足一米六的个子，居然敢报模特队，且在一米六五以上的模特人群中，那么自信地认真练习。那时，我对她的关注，已经转为敬佩了，追随她的目光，也由模特步伐上转而在她那自信的神情上了。她曾对我说，她不参加演出，知道自己不是模特的料，就是为了体验这个过程，和大家一起快乐，锻炼身体，练气质。后来她觉得和我有话说，主动加了微信。之后一次细聊，才知道她大我几岁，她是姐姐。

       2018年7月5日，她自费随模特队参加了哈尔滨铁道兵启航纪念塔“庆祝铁道兵成立七十周年”庆典。主动做模特队随队服务员，帮大家拿东西看管衣服包包等。我从中感受到她心底那份浓浓的铁道兵情结，并为之感动。

       2018年9月，我爱人去世后，我在战友中“消隐”了几年。上天赐缘，2021年夏天，几个好朋友，执意约我一起出去走走，我便提议到房山战友隗合印的“铁道兵十渡农家乐”，请他指导在十渡游玩。住下后，居然遇到了李宗英姐姐和她的越剧团姐妹们。好久没见，又那么巧合相见，我们都非常高兴。经过隗庄主推荐，我们一起去了孤山寨。宗英姐那天打扮得特别漂亮，在孤山寨景区，成了最靓丽的一景。同游的朋友猜测她的年龄，都猜得太小了，我说她已经70岁了，朋友们大惊，太不像了，怎么这么年轻啊！

       这次偶遇回来，我们联系多了些。不过大都是她主动联系我。她由妹妹变为姐，加上我爱人也去世了，她加倍关心我，经常发微信，嘱咐我爱护自己，发一些开心的视频等。我都是以照看孩子为由，简单回复，惜字如金。妹妹的自私无礼，姐姐善良的爱，留在了微信留言中。

       2022年7月6日，宗英姐语音联系我，得知艺术团舞蹈队队长赵老师做了大手术，她约我去探望赵老师，一个人去不方便。当时，我家正在搞房屋内外装修，我说去不了。她有点失望，跟我讲赵老师如何如何好的话。从这件事，我进一步感受到了她的善良，特别地关心别人。

       2022年7月30日，宗英姐给我发来她朗读梅梓祥战友的作品《铁道兵女兵》的视频，并谦虚地说自己没有朗读基础，只是八一节到了，为了表达一份心意。她蛮有信心地说：明年这个时候，一定会拿出更高水平的朗读。她表示决心学习朗读，而且还说，特别喜欢梅梓祥的文章，是梅主任的“钢丝”读者，等自己学好了朗读，要大量朗读梅主任的作品……

       通过这一番交流，我感觉到，她是那么热爱生活，不仅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精致，还参加艺术团、越剧团，并开始为了朗读梅主任的作品学习朗读。她对铁道兵的感情深厚。对这个姐姐，我真是佩服敬仰了。

       后来我们的话题，大多是围绕梅主任作品谈读后感。

       去年12月，肆虐的新冠疫情横扫中华大地，北京进入高发期。我们每一个人，都被病毒疯狂地热吻，竭尽全力抵抗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经受住这场免疫力“大考”的人，也大都被后遗症搅扰得精疲力竭，尤其是我们这奔七奔八的人。12月后，大家各自沉默、康复着自己。期间，我们没有联系。我自认为我能走过这一劫难，宗英姐肯定没问题，我一点都没担心她。

       新冠后遗症加上自私懒惰，我几个月没有和姐联系。然而，几个月后的一天，战友陈慧玲大姐与我聊天时说：李宗英患新冠时走了。我惊讶不已，好心痛，死亡与告别总是来得那样猝不及防。我非常自责、后悔，很久没有跟她联系，没有关心她。她走了那么久，我竟然不知道。

       人怕比，比起宗英姐的关爱他人，我无地自容。

       逝去的人，已经踏上了茫茫远游之路，活着的人却无法摆脱悲哀的情绪，只要一想起往日的交往，就会感到深切的痛苦。我经常翻看与她的聊天记录，回忆她的音容笑貌，也总想写写堵在心里的歉疚，但也许是愧疚感太重，害怕解剖自己的自私无情，始终没有落笔。

       今日突然想到，也许她去世快到周年了，写写我和她，以文做祭吧，遂给艺术团赵老师打电话，询问是否知道宗英姐去世的日期。没想到，赵老师说：“就是去年的今天，2022年12月19日啊！”并发给她当时制作的祭奠影音。

宗英姐，您的在天之灵，请接收我这个自私懒惰的妹妹的一颗真诚思念的心，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李宗英遗照。
 

李宗英逝世前3天发的微信朋友圈。
 

2022年11月14日，李宗英发了朋友圈4篇“铁道兵”内容的文章、视频。

11月19—22日，连续3天各发一篇有关我的文章及公众号。

李宗英与小平微信交流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