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关东文化鲜明的区域特征之我见


       要说“关东文化”,虽然我们不是理论研究的行家里手,但有幸的是,我们就生长、生活在这个文化区域的圈子里,受滋养、受教益,而且伴随着关东文化的繁荣与发展一起携手同行。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是随同父亲背景离乡跨过山海关闯到关东来的。从那时起,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深刻印记,原来山海关就是一个“关内”与“关东”的地理分界。今天看来,山海关不仅是一个地理分界,还相对是一个文化的分界。
       据资料记载,在民国时期的“闯关东”移民潮就强化了关东与关内这一概念。历史上肃慎、秽貊、东胡三大族系衍生出满、蒙、朝鲜、鄂伦春等民族,共同奠定了文化基底。特别是“闯关东”运动,即山东、河北等地移民的迁入,带来了中原农耕技术、儒家伦理,与关外——东北渔猎游牧文化的融合,形成了多元复合体。
       因此,应该说今天的关东文化,是中华文化多元一体格局中的重要地域分支,特指以山海关以东的东北地区(今辽宁、吉林、黑龙江及内蒙古东部)为核心形成的独特文化体系。其发展历程与多民族融合、移民迁徙及自然环境影响紧密交织,呈现出鲜明的区域特征。
       在这辽阔的关东大地上,值得骄傲的是:我们松原如一颗镶嵌在松嫩平原南端的明珠,坐拥松花江与嫩江交汇的黄金水道,怀抱“三江一河一湖”的丰饶水系。这片土地承载着千百年的人类活动史,从“查干淖尔人”的渔猎篝火,到辽金捺钵的帝王旌旗,再到闯关东移民的拓荒犁铧,最终沉淀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中独具特色的文化板块。
       作为关东文化的重要区域,松原文化在历史长河中展现出多元共生、活态流变的鲜明特质,既体现了边疆文明的生态适应性,又彰显了多民族碰撞融合的文化创造力。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中将松原前身构想为东北枢纽“东镇”,正是在地理与文化双重因素影响下提出的理论。
       纵观松原文化的形成,并非单一的发展,而是多层文化特征沉积与融合的结果。
       辽金捺钵文化:契丹王朝创立的“四时捺钵”制度在松原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尤以“春捺钵”最为壮观。辽帝每年春季率文武百官驻跸长春州,在查干湖、鸭子河流域开展凿冰捕鱼、猎雁祭天等仪式活动。表面看是游牧民族的渔猎传统,实则蕴含着流动的政治智慧——通过游动统治强化边疆控制,通过“头鱼宴”等仪式接受女真诸部朝觐。这种“行走的皇城”模式体现了“因俗而治”的治理哲学:既保留了契丹传统,又吸收了汉制精华。你看,我们熟知的松原塔虎城遗址,至今那深深的壕壑,就一直印证着其作为捺钵政治中心与军事要塞的双重功能。
       移民融合文化:从清代至民国再到建国初期,“闯关东”的浪潮重塑了松原人口的结构。山东、河北移民带来的儒家伦理、农耕技术,与本地渔猎游牧文化碰撞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复合型生计系统。汉族的精耕农业、前郭灌区朝鲜族的水稻种植、蒙古族的牧业技术互补共生。是移民精神催生了“搭伙种地”等跨民族生产的协作模式,更铸就了在松原文化里敢为人先、兼容并蓄的核心气质。做为松原人,今天我们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已经成为历史壮举的引松工程,就是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各族人民团结协作迸发形成了“引松精神”,它犹如奋进的号角,至今,一直激励着一代一代的松原人发奋图强,不断进取。
       松原作为满、蒙、汉、朝鲜多民族聚居地,形成了“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文化生态。如满族有国家级非遗新城戏;蒙古族有那达慕大会及祭湖醒网仪式;朝鲜族有农乐舞等非遗项目展现稻作文明特质;汉族也有关东民俗如“窗户纸糊在外”等三大怪习俗,以及秧歌、剪纸等民间艺术。
       因而,松原的关东文化就展现着多重的本质属性。
       生态适应性:严酷的自然环境催生出寒地文明极具地域特色的生存策略与物质文化。
       在生产形态方面,2006年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作为国家级非遗的查干湖冬捕习俗就是生态适应的典范。渔民采用冰下大眼网捕鱼法保障鱼类繁殖,形成了“取而不竭,用而不尽”的可持续发展局面。这种智慧还类比至建筑领域,如“地窨子”保温防风、土坯火炕高效取暖等等。
       在饮食文化方面,酸菜、粘豆包、冻豆腐等发酵与冷冻食品,猪肉炖粉条等高热炖菜,既能满足人的热量需求,又体现了储藏技术的创造力。蒙古族牛肉干、朝鲜族泡菜则体现了游牧与农耕的不同保存智慧。
边塞流动性:作为中原与东北亚的过渡带,松原始终处于文化流动的前沿。
       关于制度的流动,从捺钵制的“移动都城”开创“行国政治”的先河,到近代中东铁路带来的以红肠、东正教堂等元素为代表的俄式文化,再到闯关东形成的流动社群,空间的流动始终能带来制度的创新,而制度的创新又始终伴随着空间的流动。
       关于艺术的流动,满族新城戏以满族八角鼓曲牌为基底,融入京剧板式、东北民歌,表演融合萨满舞步与汉地身段,是文化杂交的典范。
       关于语言的流动,方言中保留满语“噶哈”(干什么)、蒙古语“浩特”(城市)等词汇,形成的生动直白的表达风格,为二人转、小品等艺术提供了特殊的养分。
       民俗包容性:松原对关东文化的独特贡献在于其对文化属性间的整合力。
       婚丧嫁娶中,有非遗馆展示的蒙古族婚俗中“母亲梳头”的温情场景又有汉族的“拜天地”,丧葬仪式中有萨满送魂又有佛教超度;祭祖仪式上藏传佛教哈达与汉族纸钱共奉;还有上一段说到的语言的流动又能对艺术的流动产生影响;甚至在大方向上,作为天然条件的地理因素又能充分影响文化的发展方向。
       如今,我们高兴地看到,面对现代发展的冲击,松原文化不断传承发展、文明创新,关东文化气息日趋浓厚。
       上个月查干湖一游,那里的文化传承与发展、文明与创新让我感受颇多。曾经的215采油区,一片死水油渍,还有黑碳排污,自然环境污染严重。如今再看,也就是十年的功夫,这里变成了文明立体开发、卫生环保的美丽景区。地下深层,有原油开采,且是改过去单井为丛式井。不是亲临想象不到,有一个井场平台集中开发了72口油水井。过去,这么多口油水井,需要一个采油队的几十人去经营管理。据了解,现在这里仅有三个人负责日常生产。
       再看这里,水中碧水荷花,鲤鱼卧莲。水上曲径游廊,文人游客纷至沓来,多有赞叹之声,令人诗兴大发。
       在查干湖畔,顺势而建的鸭子岛,比之过去的鸭子河观鸭戏水、捕鱼更加直观真切。这里野鸭的养放更具文明的人性化,在人的保护和优待下野鸭种类繁多,数量不断增加。成群、成片、成对的野鸭自由来去飞翔,享受自然,与游人亲近,毫无惊恐之状,优哉游哉。
       再看引松尾闸南北两湖,竹排、游轮载着欢歌笑语在蒲苇莲荷间畅游穿梭。身在其中,己然忘记了这里本是关东北疆,误认为此地便是淮河江南。
       最值得一提的是,松原还探索出了一条传统与前卫并行的非遗传承之路,使关东文化在新时代焕发了生机。
       二〇二五年六月开馆的鼎润文化创意产业园——松原关东文化非遗馆成为关东文化复兴的引擎。
       在鼎润文化创意产业园,你可以近距离接触并体验14项非遗项目的独特魅力,查干湖鱼皮画精美绝伦、郭尔罗斯布艺质朴温暖,还有马头琴的悠扬旋律和渔猎文化的深厚底蕴。每一项非遗技艺都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记忆与独特的文化韵味,让你在赞叹之余更能深刻体会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非遗馆系统展出了松原市全部十一项国家级非遗项目:
       满族新城戏(传统戏剧):以八角鼓音乐为基础,融合满族民歌与萨满元素,代表剧目《洪皓》获国家级奖项。
       查干淖尔冬捕习俗(民俗):包含祭湖醒网、凿冰布网等完整仪式链,体现渔猎民族的生态智慧。
       博舞(传统舞蹈):蒙古族祭祀舞蹈,开馆仪式中传承人以雄健舞步祈愿草原生生不息。
       蒙古族马头琴音乐(传统音乐):以马头琴为乐器,演奏风格深沉宛转,是蒙古族音乐的核心代表。
       蒙古族四胡音乐(传统音乐):四胡伴奏的蒙古族说唱艺术,常与好来宝结合演绎。
       郭尔罗斯蒙古族民歌(传统音乐):豪情奔放的蒙古族民歌,反映草原生活与情感。
       乌力格尔(曲艺):一人一琴的说唱形式,讲述历史故事和英雄史诗,二〇〇六年列入首批国家级非遗。
       蒙古族婚俗(民俗):包含提亲、梳头礼等完整仪式,传递民族情感与礼俗。
       查干萨日(民俗):新年庆典中融合祭火、歌舞等活动,儿童舞蹈《新年好!赛音拜努》实现代际传承。
       马头琴制作技艺(传统技艺):手工制作马头琴的工艺,涉及选材、雕刻、蒙皮等精细步骤。
       陶克陶胡(民间文学):歌颂民族英雄陶克陶胡的叙事长诗,口传心授延续至今。
       这些国家级非遗项目以动态方式呈现,参观者从“旁观者”变为“参与者”。
非遗馆还采用了新的科技与机制对传承模式进行了创新。
      运用计算机增强现实技术重现冬捕场景,让游客可以亲身参与“祭湖醒网”,并通过数字化巡演使马头琴声传遍场馆;
建立了非遗市集、民族产品展销,进行生产性保护;
      设计时尚服饰、儿童互动,吸引年轻群体,缓解传承压力等。
       东方朝贡体系下治国理政的创新思维奠定了捺钵的基因智慧,关东少数民族的生存技能与八旗子弟的军事传统塑造了“闯关东”文化敢闯敢创、互助共生的尚武精神,渔猎、游牧和农耕民族的交汇融合展示了关东文化愈发蓬勃的发展空间。
当代松原以非遗馆为“文化容器”,将捺钵的流动基因、闯关东的开拓精神、多民族的审美创造熔铸为可持续发展的软实力。冰封捺钵王朝的骑射箭影与闯关血泪的凛冽寒风,吹不熄民族共舞的篝焰,吹不暗青春创新的光芒,更吹不灭黑土地文明涅槃的薪火。正如查干湖冬捕那响彻冰面的号子,既是先民发出的强音与回响,也是未来的召唤与传承。松原人传承关东文脉的脚步,正在跨越向前。
       如今,作协墨客们都在进行关东文化的理论研究,在他们的笔端是一篇篇关东文化发展的宏伟华章。在我们这片关东黑土地上,文化从未淹没于历史,精神未曾凝滞于时间,而是始终如马背上扬起的长鞭般迎风舒展,北塞边疆已不再被定义为文化的边缘。我们相信,在每一次传承与创新中,松原——这座因油而建、因油而兴的城市一定会逐渐打造成关东文化的一把既能打开历史封印、又能解锁未来前景的魅力之钥。
 
作者简介:徐宝泉,男,汉族,笔名群舆。一九五三年出生。一九七0年十二月入伍铁三师十四团,一九七三年八月入党,曾两次荣立三等功,三次受到团奖励,一九七六年退伍。大学文化程度,高级政工师。吉林省松原市前郭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松原市民间文学协会理事,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一九九八年主编了吉林画报专刊《辉煌的十年》;先后出版了《查干湖畔石油人》、《草原故乡》、《结庐散记》、《乡野偶寄》散文集。


编辑: 周健(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