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我曾经在301医院进修了10个月的体疗。体疗是患者通过被动的肢体活动,来促进身体机能恢复的疗法。45年过去了,所学的体疗知识已经模糊不清,但在301医院与两位部队首长相处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1、大胖子
1974年5月12日,我受师医院领导委派,由附诊所口腔科医生陈文宜大姐带着,乘公共汽车从周口店出发,到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301医院)进修体疗。陈文宜家就在301,其父亲是著名的骨科专家,因此,对301医院比较熟悉。她首先把我带到体疗室主任办公室,见过体疗室黄主任。短暂寒暄之后,黄主任把我们领进隔壁的体疗室,同几个医护人员见面。这时,一个年约50来岁、身体魁伟的大胖子走了进来。他先是来到门口的一张桌子前面,让护士进行登记。陈文宜见后马上迎上前去向他敬礼:“靖政委好!”同他握手后把我拉过来:“这是咱们医院派来进修体疗的刘波”,然后对我道:这是咱们师的靖政委,住院后就在这儿作体疗”。我听后给他敬礼:“政委好!”对靖政委我早有所闻,听到最多的就是“靖政委是个大胖子”这句话。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只见他大光头,大个子,粗胳膊粗腿腆着个大肚子,浓黑的眉毛,面带微笑,活像个弥勒佛,话一出口浓浓的山东腔:“小刘波?今年多大了?”第一次看到靖政委,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忙答道:“政委,俺今年快17啦”。陈文宜说:“刘波是我们医院理疗室的,73年的山东兵”。政委听后大胖手往我肩上一拍:“哦,小老乡!”然后对陈文宜说:“这个小刘波就交给我了!你回去吧。”然后他把粗大的胳膊往我背上一搭,我立刻感到好像一条大腿似的那么重。他把我推到那几个女医护面前,这个小张那个小李的给我介绍一遍。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金发碧眼高个子老外,政委说:“他是阿尔巴尼亚驻华使馆武官,名字太长我叫不上来”。那武官说了一声变调的“你好”,伸出毛绒绒的大手,抓着我的右手用力握了两下。看来靖政委在这儿很熟,那几个女护士都喜欢和他搭讪。后来看了他的诊疗登记,我才知道,两个多月前他是来这里治疗肥胖症的。我初见师政委,开始是比较拘谨,但见他除了读书看报时一脸的凝重和认真,平时说起话来却非常幽默风趣,常常逗得大家笑声不断,慢慢地我也随便了。一次我把体重秤搬到他面前:“政委来称一下体重,看这个疗程结束后你掉膘吗?”他嘿嘿一笑:“这个秤如果踩坏了,可不能赖我!大家就认为是你小子故意破坏公物。”大家听后笑声一片。还有一次,我在兵部招待所楼梯上不慎跌了一跤,左面颊碰红了一块。来到体疗室后谁见谁问,害得我见谁就要解释一番。靖政委进来看到后吃惊地问我:“刘波这是跟谁打架了?”我跟他说了原委。他听后还是少不了幽默:“你脸上只有左边一片红不好,回去后把你的脸右边也磕红了,那就对称了,看着也挺美观。”把大家全逗乐了。他说这是受四川一个女理发员的启发。他讲一次他在成都理发,刮脸时睡着了,等起来时一照镜子,就感觉到哪儿有些不对劲,后来才发现左边眉毛短了一小截,问女理发员怎么回事。谁知她听后还不耐烦:“不能怪我噻,刮脸时你动了噻”,“你怕啥子吆?右边眉毛我再给你去短点,两边不就对称了噻?”听他绘声绘色地学着四川调,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我与靖政委在301医院体疗室共处了一个多月,他没有一点官架子,始终像长辈一样和蔼可亲。后来,他一连几天没来体疗室,我到他的病房找他,才得知他已经出院了。记得1976年在太原火车站欢送老兵退伍的现场,我远远的见到一次靖政委的身影,但是他很快就乘车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位敬爱的师首长。
2、小老头
来体疗室不久的一天,上班后黄主任让我坐在门口的桌前,负责病员的诊疗登记。我觉得干这活很轻松,就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等人上门。这时,一个60来岁老头进门后来到桌前:“上班啦?登记一下吧!”
“姓名?”我拿出登记本,翻了他一眼。只见这个老头个头不高,红红的脸颊,慈眉善目,鼻子微翘,稀疏微黄的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身着白色衬衣,下穿褐色军裤,显的干净利落,气度不凡。听到我的问话,他微笑着说了一句“张翼翔”。我脑海里即出现了“张义祥”三个字,随手翻了几页笔迹了 草的记录,可没有看到“张义祥”的字样。”
“以前来过吗?”
“来过。不过我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双臂撑在桌上,探过头来盯着登记本。
“往前翻一翻”。最后他的右手指点一下,“就是这。”我一看,噢!费了半天劲,原来他的姓名是“张翼翔。”
看我登记完后,老头放下双臂直起身来。我以为他马上就过去做体疗,就又躺靠在椅子上,无意中又翘起了二郎腿。可是这老头没动地方。
“小鬼是新来的吧?”
“我是铁道兵四师医院的,来这进修才一个多星期。”
“你是个铁道兵?”老头似乎来了兴趣。
“是啊!知道吧,铁道兵就是专门修铁道的兵,很艰苦的。我们兵部大院就在西边,离这儿不远。不过我是学医的,我们医院在周口店……”看来这老头对我们铁道兵挺好奇,我也就忘乎所以地和他侃起来。
老头听我乱吹一通后狡黠一笑:“你晓得我以前干什么吗?”
没等我答话,这时靖政委走进门来。他转身看了一下桌前的小老头,招呼了一下,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转身一手拧着我的右耳把我提溜起来。
“ 小刘波,你好大胆子!站好!”我捂着被他拽痛的耳朵,看着他强憋着笑、故作恼怒的表情,心里一阵慌张,不知道出了啥事。
“哼!今天我算是开眼了!堂堂一个中央委员、大兵种司令在你这个小新兵面前就这么站着,你小子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躺着,好大的谱啊!成何体统!”
“ 啊!中央委员,兵种司令!”我听后猛然一惊,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小老头原来是个大官啊!可在我眼里,这小老头同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那些威风霸气的司令怎么也联不起来。再说即然是大首长,也没见跟着秘书警卫什么的。但又一想,既便如此他也是大首长啊!刚才我即没敬礼,又没让座,感到在他面前太失礼了,在政委面前太丢人了,等于是闯大祸了!紧张的我心里胡乱揣摩,不知所措。
“ 哈哈哈哈!”小老头仰头大笑:“老靖,你莫把他的耳朵给扯掉了。 我们这是头一次见面,他不认识我,不知者不怪嘛!小家伙挺精神的,是你的兵?”
“张司令,这小家伙是我们师医院送来学习的,叫刘波”。
“小刘波你多大了?哪年兵?” 这个张司令问道。
我答:“73年兵,17岁”。
“哦,16岁当兵。看你年龄就不大 。” 他又问道:“怎么混进来的?”
“ 是我们医院派我来的啊。”
“我是说你怎么混进部队来的。 ”
这时,靖政委答了话:“张司令,像他这种小兵在医院不稀罕!十几岁的小男兵小女兵多得是。”
“是啊!我当年离开家乡参加红军就是他这个年纪。小鬼,你来这里要好好地学啊!在这儿我和老靖都是病号,归你管!哈哈!”
“是,首长!”我稀里糊涂地随口答道。
这时靖政委嘿嘿的笑起来,又把我的耳朵拧了一下:“是什么啊是?你一个小新兵还真打算管我们的老司令啦?”说得那张司令又哈哈的笑起来。我脸又一热,心想今天的洋相算是出大发了。
这时,有护士喊张司令进去做体疗了。我长出一口气,拉住靖政委:“这张司令是干啥的?”
他低声说: “他叫张翼翔。原来就是咱们铁道兵司令,现在是中共中央委员,第二炮兵司令,开国中将!给我记住!”
啊!铁道兵司令!这老头曾是铁道兵最大的官啊!想想真好笑,我作为铁道兵的一个小新兵,竟然在铁道兵司令面前摆谱,还真以为人家没见过铁道兵呢!今天这算是撞枪口上了。现在他是二炮司令,导弹部队的头儿!还是中央委员、解放军中将!真了不起!小老头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即刻变得高大起来,惴惴不安之中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张翼翔司令来体疗室主要是治疗腰腿疼。在这期间,他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对每个医护人员都很亲切。当他看到我的左侧面部碰伤之后,就给我逗乐:“刘波脸上挂彩了,还坚持上班,属轻伤不下火线。还好没有破相,要不以后怎么谈老婆呀?”靖政委听后笑着说:“那天我就说,要磕就把两边都磕红还好看些”。张司令哈哈地笑道:“你们靖政委的主意好!”
在301医院进修10个月,别的事没有记住,唯有与靖树森政委和张翼翔司令员相处的情景使我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2019年8月5日
刘波,1957年8月出生,山东菏泽市人,中共党员。
1973年元月入伍,在铁道兵四师医院先后任卫生员、护士、医士、医务助理员。1985年调回菏泽,先后担任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兼市委研究室主任、市委副秘书长。2017年退休。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