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铁道兵文苑
【散文】 苦 菜 花
去年“七一”期间,我曾在《驻马店日报》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大山》,描写了解放战争时期一位解放军伤员英勇就义的高大形象,有不少网友问我,这故事是真的吗?
我的回答是:真的!不过,真实的情况比我创作中的人物更惨痛。
真实的情节是,刘邓大军南下时,在现在我们村委的巽村,断后排与国民党部队的遭遇战中,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小战士严重受伤后,躲藏在巽村南坡一个秫杆庵子里。当时,也曾有人从庵子后的小路上经过,如果他呻吟一下,就会被路人发现,或许会得到贫苦人家的救助,或许能活下来。但当时还乡团穷凶极恶,为了不殃及乡亲们,他只有孤独地与死神抗争。由于作战中他的两条腿和一只胳膊严重受伤,动弹不得,肿烂的伤口生了一团一团的蛆虫,爬遍了全身,有的甚至于钻进他的耳朵里。饥饿无奈的他只得嚼咽已没水份的秫杆,致使他的肚子胀得像一架鼔。还乡团发现他后,派几个团丁用粪筺把他抬到地头一条小沟坡上,挖了一个不大的坑,要对他活埋时,他用微弱的声音向团丁求情:他是从延安来的,家中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他求他们把他的脚朝西北。……之后,这里就多了个小土包;再之后,就成了一个故事;渐渐地,成为了一个传说。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的一个朋友在距活埋小战士不远的地方建了一个养鸡场,朋友约我去玩参观他的鸡场,我问起那小战士坟的事,他瞄了好一阵子,是是而非地指着一堆略显稍高的地方,对我说:大概就是这儿吧。他想了想,又肯定道:不会错的。因为,附近几个村庄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老人,每路过这儿,总是默默地站一会儿。然后,又是一声长叹。
随着土地联产承包,这沟坡也已被人开垦,种上了庄稼。有一次,我见到几个巽村人,问及此事,他们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释然道:这么多年了,那小战士的阴魂可能早就回延安了。
我想,这话很有道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生前,为了祖国母亲的幸福,他把孤独留给了自己形影相吊的母亲,现在,他已经有机会为母亲尽孝了。即便是母子皆为魂灵,他也可以把韶山毛主席广场激动人心的场面、把首都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雄伟与庄严讲给母亲听。我猜想,母亲一定会抚摸着他的头,骄傲地说:孩子,人生这个轮回,你值了!我更猜想,他一定会荷枪实弹在为延安窰洞站岗,忠守着他的职业和信念;他会给窰洞那盏灯不断地添油,让灯光一直灿烂。
越是心痛的地方越是牵挂人心。农村节祭有个习俗:清明节烧前,寒衣节烧后。几天前,我到了巽村南坡这个让我几十年如一日不得安宁的地方,远远地就望见一群人围在那里,走近一看,这些都是几个邻村的人,肃穆地拢着一个新坟。记忆给我一个清晰的判断——这就是那个小战士的长眠之地。我惊喜地问:你们怎么想起……?他们燃香焚纸忙过之后,泪水汪汪地回我一句:给我们受伤的心建一个家。
那坟头上,有一朵花开得正盛,那是医苦草,俗称苦菜花——根很苦,花芳很香。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