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资料,看到一位闻先生的个人档案,他的履历中有近一年国民政府国民革命军(即国军)“铁道兵”的生涯。我借此介绍“国军铁道兵”,以及闻先生写的自传中的铁道兵部分、国军铁道兵奚庆其参加抗日等内容。
国军铁道兵的史料很少,这与国军铁道兵在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以及贡献较之作战部队稍逊等因素有关。
国军1925年由国民党创设领导,1928年成立交通兵团,下辖铁道大队,直到抗日战争前夕的1936年铁道大队改编为铁道兵团,1946年增编为3个团。
军队的组建、扩编与精简、撤销,皆与战争与国家安全的需要相关。1936年,抗战爆发前一年,日军侵华配属铁道兵部队,国军成立铁道兵团。1946年,国共内战,国军铁道兵增员;1948年7月,辽沈战役前夕,我军铁道兵诞生。战争需要铁道兵。
国民党军炸毁淮河铁路桥,日军进攻受阻,李宗仁部合围台儿庄,歼敌万余大捷。
不论是国军铁道兵,还是我军铁道兵,以及外军的铁道部队,其性质、任务都是担负战时铁路抢修、抢建任务,保障军队的机动和作战物资、兵员的输送,对弃守地域的铁路实施战术遮断,以阻滞敌方行动。
如果将国军铁道兵与我军铁道兵对比,从兵员看,国军铁道兵最鼎盛时编制仅有3个团,我军铁道兵一经组建便是隶属四野的一个纵队,下辖四个支队(相当于师团级)。
两支铁道兵的任务也各有侧重。国军存续时期,行使的职能,更多的是防御作战、战略转移(撤退)时遮断铁路,以遏制对方的进攻。抗战时期,敌强我弱,地域一个个弃守;国共内战,由盛而衰,也是从一个个战区撤离。为了阻延日军、我军的进攻,国军铁道兵多是对铁路实施破坏,炸毁路桥,即遮断。最具影响的是杭州沦陷之前,为了迟滞日军进犯,工兵炸毁钱塘江大桥。与我军交战,常常“过一桥,炸一桥”,以阻延我军追击。
我军铁道兵在解放战争进入重大转折时诞生,主要任务是配合势如破竹的野战部队作战,更多的是担负铁路的抢修任务,即我们常说的“前方打到哪里铁路修到哪里”。在战争条件下,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援越抗美等,共抢修铁路3600多公里。遮断铁路,仅在铁道兵前身护路军时期,以及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凯旋时实施,后者在越南境内遮断铁路56.6公里。
顺便一说,国共军队的战争,胜败的原因固然很多。1945年国共和谈失败,大兵团作战即将开始,我军与时俱进组建铁道兵,在解放战争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而内战初期,国军各方面占据优势,属于“进攻”一方,却错失增编更庞大的铁道兵部队的时机,对江山的迅疾失守,或多或少有一定影响吧。提出此观点,供军史研究者们参考吧。
日军抢修山西雁门关铁路(明信片)。
关于国军铁道兵的史迹,我从网上搜索,2015年浙江省金华市一家官方媒体发表了一篇采访抗战国军铁道兵的文章《奚庆其:中越边境炸铁桥》。
奚庆其是国军铁道兵团一名军官,文章讲述了国军铁道兵在抗战中参加的战役。奚庆其说,铁道兵是技术兵种,他1939年通过考试,力挫群雄,考进湖南冷水滩铁道兵学校,学技术1年,军训半年,毕业后到衡阳铁路局实习一年半。因技术和军事都比较优秀,毕业分配到铁道兵团十三连三排当排长。日本侵略中国16个铁道联队(团级编制)。国军只有1个铁道兵团,任务是根据战区司令部命令,要求某地铁路桥在什么时候炸毁,就必须按时炸毁,否则,日本鬼子冲过来,贻误战机。他经历最危险的一次战斗,是清晰地看到日军骑兵到了桥头,铁路桥才爆破成功。他曾参加过浙赣会战、长沙会战、衡阳会战等战役。1940年9月,为防止日军假道越南进攻中国抗战大后方,他参加了轰炸滇越铁路河口铁桥的行动(白云苍狗,39年后的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开始之前,越军溃败前也炸毁了河口大桥。我军铁道兵依然行使抢修职能,连续4个昼夜奋战,提前39小时通车,为支援前线作战立下赫赫战功)。
奚庆其引以为自豪的事是日本投降后,他奉命到长沙接收武汉的日本铁道联队。他是少尉排长,日方是大校团长,日军因职务不对等不满,暗地将接收的十几辆汽车火花塞拔掉。他严厉训斥日本联队长,拒不签字。日军连连鞠躬,称呼“太君太君”,并及时修复了汽车。
再说说我收藏的国军铁道兵闻先生的资料。
闻先生的档案,系他1958年所填写,包括《职工登记表》,《自传》《职工历史调查表》,以及别人写的证明材料等。他小城市商人家庭出身,高中毕业,1948年3月—1949年1月在铁道兵团学校学习,毕业后刚参战就被我军铁道兵收编。因为不愿当兵,回乡后曾在银行、学校、机械厂工作。
他的自传是特殊年代的产物,因为有“国军”生涯,自然受到歧视,便严格检讨自己,控诉国军部队,歌颂共产党和新中国。我全文转录其在“国军铁道兵”的一段经历:学习的科目,受到的体罚,迷茫,痛苦……内容有符合事实的成分,也有为“减罪”而夸大的部分。语言很生动,引人入胜。他毕业的1949年1月,我军铁道兵为平津战役抢修北宁线,领命为渡江作战抢修津浦线。闻先生被我军铁道兵收编的第二天就“悄悄回家”,这在当时我军铁道兵也是经常发生的事。闻先生系科班出身,只可惜我军铁道兵部队少了一名工程技术人员。
以下是闻先生自传中“铁道兵”部分:
四八年三月,考入了“铁道兵第三团干部教练队”学习(该队地点在:河北省宛平县南厂;同年末又被移到北京市象鼻子中玩小学院内)。
阶级:上等兵。职务:学兵。学习时间:四八年三月至四九年一月。
该团队,上受团直接领导。下属三个分队,每个分队有三个班,每班共有12人(除了由各地招来的失学、失业的学生之外,还有部分学兵是由连里派来的)。队长、分队长、班长计19名之多,都是由团里派来的骨干分子。
该团主要有四个任务:即“抢修”“破坏”(以下两个就记不清了)。
具体到该队来说,主要的任务是:为各营、连培养具有一般的军事常识、业务技能的技术兵。因此,在培养的阶段上,共分两个:一、学习一般的军事知识。如从“立正”开始,到“班攻击”“排防御”和“夜间教育”“内务”等知识。二、学习一般的业务。如站务、内燃机驾驶、筑路、测量、爆破、抢修等。
在队期间的思想情况:
一、报考该团的思想动机。当时,因我在家失学,又因为年龄小(仅16岁)找不到赚钱的工作,就叫我去报考,其目的有三:①带出一张嘴去,减轻爸爸的生活负担;②爸爸受了招生简章“毕业后,成绩优良者,可保送铁道学院学习……”等无耻谎言的欺骗。而我呢,想得更简单:①爸爸叫我报考,我不敢不去(爸爸对于我,一向是绝对的);②不能上学,老待在家里,爸爸对我的过分严厉,继母对我的过分刻薄,使我实在无法再生活下去了;③万一要考上,摆脱这个万恶的家,可到北京溜达也不错。
我就这样,离开了失去了希望和温暖的家,开始踏入到处布满陷坑的旧社会。
天啊!这对一个愚昧无知的孩子,将是个多大的不幸呵!对于后生来讲,将是个多大的遗憾呵!
我恨,我非常地恨,恨旧社会,恨对我不负责任的爸爸;同时,也恨我自己。入队后,因为年龄小,身体弱,对于那些个机械地、过分严谨的非人生活,当然是接受不了的。常常因为“立正”等不够标准,“内务”整理得不好,天知道,我吃了多少嘴巴,我受了多少个“两腿半分弯”的“处罚”?有多少个星期日的白天,我见不到阳光,而把我关禁在黑洞洞的“禁闭室”里。我说的这些,没有半点不是事实,让以后的了解来证实吧!
这种遭受法西斯统治的非人生活,我实在接受不了,因此,几度地想要“开小差”——回家宁可叫爸爸打我,我也不愿意死在这里!然而,一当遇到了机会,思想又产生了矛盾情绪:往哪跑?往家跑?不行,爸爸非打我不可!往别处跑?也不行。要是被他们抓回来,那不就没命了吗?这是个多么可怕、可恨的思想统治啊!没有出路,就等着活生生地闷死吧!
四九年一月,北京和平解放了,把“铁道兵第三团”整编为“人民铁道兵第三团”,而我们的“教干队”也开到青县(天津南)陈官屯,进行改编。当时,我对共产党不认识,再加上这一年来所受的罪,使我对“兵”的生活,产生了一种痛恨厌倦的思想。在这种主流思想的支配下,就在整编后的第二天早晨,我与铁树恒冒着小雨,悄悄地跑回来了。
证明人(三人)省略。
我军铁道兵兵徽,红五星、锤子、钳子、飞机两翼、铁锚组成,浓缩了铁道兵性质、任务。
国军铁道兵的徽章,蓝白红颜色的组合让人到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