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书刊

成昆铁路大会战【纪实连载】之六十六

  第八章 成昆通车,盖世无双

 

  第五节、大会战中的一批大学生义务兵
 


 

  一、义无反顾地投笔从戎,坚定理想信念
 

  在成昆铁路大会战中,有一道风景线,那就是有一批大学生义务兵,与广大来自农村的战士们一起,参加了成昆铁路大会战。他们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锻炼了自己,并为部队建设作出了贡献,也成就了自己的人生丰功伟绩——成为人类战胜自然伟大工程成昆铁路的缔造者。

  义务兵役制又称“征兵制”。“保卫祖国、抵抗侵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每一个公民的神圣职责、光荣义务。”

  铁道兵是一支铁路工程性质的部队,历来兵源的文化程度较低。往年征兵对象以农村青年为主,连队有一个高中生就成了“宝贝疙瘩”,个别连队的士兵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铁道兵1962年首次在上海市复旦大学、交通大学的预科班征收高中学生,引起震动,人们以为只是粉碎蒋介石反攻大陆的特殊需要。

  1963年的春季招兵,铁道兵第一师一团在昆明市人民政府的支持下,征集一百多名在校大学生。这一批大学生忠诚履行公民的义务,冲破各种世俗旧习,义无反顾地投笔从戎。

  一百多名在校大学生都被特别关照安排到连队参加一线施工。当时在宣威县羊场支线施工。头一回参加土石方施工,不出两天就“缴获八门血炮(泡)”、被磨破流血的双肩肿得老高。农村兵笑他们细皮嫩肉经不起磨练。班长每天忙着督促他们,用垫肩、手套防护,请连队卫生员抹酒精、红汞和碘酒防感染。这些,还是无法抵挡住艰苦繁重劳作所累积的伤痛。大多数人以《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当做崇高信仰坚守。“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叫痛”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咬紧牙关坚持到任务完成。

  三个月的新训经历,让大家深切感受到了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感。回归与劳动相结合的道路,让理想与实践结合才是正确的方向。

  入伍当年,云南大学生物系的戴文在艰苦的施工中锻炼成长,一篇《白族大学生戴文》的人物通讯,崭露了新中国大学生士兵吃大苦耐大劳的风采。从昆明工学院入伍的杨德新参与云南日报“建树正确的幸福观”的大讨论,稿件被1964年5月19日的《云南日报》摘要发表,进而激励大学生义务兵们进一步坚定理想信念。
 

  二、在成昆铁路会战中锤炼成长
 

  这批大学生义务兵入伍第二年就投入了成昆铁路大会战。

  每天0.432元的伙食费,每月51斤粮,一个月6元的津贴费,扛着八磅大锤、拎着钢钎、举着马灯就不管不顾地开进了白虎山隧道。

  这些知识分子士兵一旦过了劳动关,就如春笋般地成长。入伍不到二年的杨德新已是二营七连一排的副排长。在排长缺位的情况下他带领50来名战友,参加了全长2347米的白虎山隧道出口的掘进任务。

  进入隧道施工后餐标调升为每天0.52元,风枪手享受每工班一个煮鸡蛋的特殊待遇。肚里沒油水,常常一天要工作16个小时,超负荷的繁重体力劳动,使体力透支严重。

  为了与帝国主义争速度抢时间,每次爆破后,还未等炸药烟味消尽,战士们就迫不及待地扑向掌子面。旋即,大锤敲打钢钎的“叮当”声,人工出碴的嘈杂声,组成一支新的劳动交响曲。进隧道时个个像小老虎,回到宿舍身子软成一团泥。战士们饿着肚子打隧道,谁要是叫苦是丢人的事。

  空压机和风枪等隧道施工的机具到了连队后,大家不会使用,手忙脚乱。气压式支架,不该升时猛一下升到了顶,不该降时猛一下降到了底;钻杆钻进岩层30公分以上时发生了折断钻杆事故。杨德新运用《实践论》指导,组织大家干中学、官兵互教,很快摸索出一些规律。物理学原理在实践中也发挥了作用。听声音就能把脉风枪是否正常:低沉匀整的冲击声,表明风枪在正常运转;脆响的钢音,表明风枪在磨洋工。他还教会大家二个窍门:一是在钻头钻进过程中,风枪和支架要及时跟进并校正钻进方向;二是不要将钻头死死顶住岩壁,避免夹断钻杆、打废炮眼。

  开始,打炮眼要按营部技术组在掌子面上标布好的四层炮眼图。他们按照标号打,打最上面一排时,就很难打。脚下碴土已被运出一大半,风枪手站在低处,够不上炮眼位置,需要一个战友双手托举着风枪,像高射机枪一样仰攻。杨德新亲自上去当人体支架,1.78米的个子托举着风枪,从风枪中喷出的岩尘直接喷到脑袋上,连眼都睁不开。他与技术员商讨解决办法,原来,炮眼图的顺序,是爆破顺序,二、三排先爆,再爗一、四排,制造凌空面可扩大出碴率。而打炮眼顺序与爆破顺序是不同性质的矛盾。之后,杨德新改变了打炮眼顺序,先上后下,既省力,进度又快。
 


 

  (人体作支架钻炮眼·选自铁道兵网络)
 

  隧道施工作业是个系统工程,有多道工序需要平行作业。隧道分部开挖危险最大、伤亡事故最多。导坑掌子面1.5米以内的地方,排架防护还没有跟上,是“五面石头夹一块肉”的地方。不出事便罢,一出事就是大事。

  这个排,仅一个人打过隧道。为确保安全、避免相互干扰进度,必须安排好操作规程。尤其是下导坑掘进的掌子面,要协调好风枪手、爆破工、出碴工、运碴工、安全员、木工、工班长的工作,努力避免相互干扰,进行协调、配合、搞好平行作业,确保进度、质量、安全。

  实践中,他和爆破工们摸索总结出了一套因时因地制宜办法,掌控炮眼数、炮眼深浅、炮眼走向、装填药量、导火线长短、点炮顺序,力争爆破效果最优化的好办法。减少和避免了曾经出现过的超挖、欠挖过多,瞎炮炸倒排架,等有害情况。

  一次,杨德新正在打风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回头一看,顶坂上落下的石块砸在一个正在弯腰出碴战友的安全帽上。

  众战友惊慌地抬头盯着杨德新,掌子面立即沉浸在恐惧气氛中。杨德新心想:战友们肯定在等着我的行动。

  他镇定地放下风枪,查看了被砸的战士,确认无大碍,就和安全员一起检查、清理了头顶上的危石。然后,背靠掌子面,向战友们招了招手,从喉咙深处发出威严的号令:“上!” 掌子面前立刻奏响了风枪、十字镐、铁锹、钉耙、板锄、条锄的合奏曲。果然验证了战士的诺言:“你当副排长的不怕被石头砸死,哪个龟儿子才怕死!”

  经历这次险情后,他总结了一套以掌握塌方预兆为中心,以安全员为主、人人主动预防、群防群治的办法。

  白虎山隧道出口1965年创造了单口月成洞150米两次、205.26米一次,为确保成昆线南段提前铺轨、实现“三高一低”总目标,作出了贡献。

  在2000多米的白虎山隧道攻坚战中,先后有三位战友将生命定格在隧道里。他们是王善全、胡朝、贾学贵。他们为打通白虎山奉献了血肉之躯。

  人类向大自然索取,也必然受到大自然的抵抗。流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但流血牺牲也是可以减少的。重要的是认识自然、运用规律、改造自然。

  大学生义务兵杨德新能做到这一点。他带着这个排在白虎山隧道出口担负导坑掘进近一年,取得了无伤亡的佳绩。杨德新入伍不满三年,就提拔为团政治处干事。

  铁一师除一团外,其他几个团也招收过大学生,甚至还征招有大学毕业后已经就职的教师入伍。这些“大知识分子”到了部队,受到广大指战员的欢迎,并得到扬长避短的使用。

  唐绍华是1963年从重庆市入伍的中学教师。入伍后在连队锻炼不久就调师政治部搞宣传报道。在提干前,又将他下放到一团登高英雄杨连第生前所在连锻炼。连队分配他当班长当时正在修建密马龙大桥。在捆扎桥墩脚手架过程中,他发挥数学特长,计算用杆数量,提高了工作效率。战士们信服这位“大知识分子”班长。在河中进行基础施工时,需将水下的大块卵石清除掉。虽然已是初春,但山区寒邪不退,水上结着薄冰。唐绍华带头跳入冰水中排除石块,身上皮肤上像被冰割的一样痛。他就与炊事班长一起自治防护油,将肥猪油切成小方块,装在清凉油的小盒中,每人发一块,下冰河前先在身上涂抹。尽管浑身上下被冰得红红的,疼痛感却大大减少。铁道兵副司令员郭维城、政治部副主任张治安在《万水千山只等闲》一文中写道:“第一师第一团登高英雄杨连第生前所在的连队,负责修筑的密马龙大桥比当年杨连第登高的陇海路八号桥还高14米。当大桥基础开挖时,江水湍急,卵石累累,战士们潜入水中,把一包包炸药塞进卵石底下爆破,完成了基础工程。接着,发扬英雄杨连第登高精神,奋勇攀高作业,筑起高矗的大桥桥墩。”

  不久,唐绍华提拔为师政治部宣教干事,后调任长沙铁道兵政治学院,任社科教研室教授、副主任。

  李汉生是1963年入伍的四川美术学院的学生。一开始就被分配到杨连第连,连队干部充分发挥他的特长,让他办黑板报、写通讯报道,选送他去学习文艺创作。他不断写出了贴近连队生活的作品。罗华生副司令员到连队视察后,他写成了诗朗诵《将军来到我们连》,参加汇演获奖。1964年底,他作为连队五人演唱组成员去北京参加全军调演,曾三进中南海为中央首长汇报演出,获得首都各界广泛好评。1965年11月又选派去北京出席了“全国青年业余学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提干后,任师政治部文化干事,曾举办文学、美术创作培训班,将一批基层战士领进了文学、艺术的大门,有的后来成为著名的作家与画家。

  三、成为成昆铁路的缔造者,青春无悔

  这批大会战中的大学生义务兵,在部队发挥了特长,对部队建设作出了贡献,先后有20多人提干。

  入伍次年,全军推广“郭兴福教学法”掀起大练兵、大比武高潮,一团杨连第连奉命组成以云大生物系、昆明工学院采矿系的马忠元、殷学贵等三人为骨干的小分队,参加了8月18日在山东泰安举行的铁道兵比武大会。

  1964年11月云南大学生物系戴文又和云大外语系周天泉、政治系阮家豪出席了铁道兵首届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

  1965年起周天泉先后担任一师宣传科干事、铁道兵报编辑。昆明工学院地质系李增亮任一团宣传股股长。昆明农林学院农学系寸时德任一团司令部政治协理员。云大外语系张世雄任一团司令部军务股参谋、师军务科科长。昆明农林学院林学系胡朝淦任一团宣传股干事,回地方后担任过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委书记等厅局级领导职务。

  从大学应征入伍的大学生战友,绝大多数都在超期服役的1968年前后,以士兵身份从成昆线上复员回了昆明。有的复学,有的在工作岗位上奋发有为。绝大多数在各自工作岗位上都先后取得了中级以上职称或行政、业务骨干等身份。

 


 

  (杨德新〈左〉周天泉〈右〉近影·罗忠碧摄)
 

  2017年12月18日,一团部分老兵在昆明市书林街牛菜馆聚会,其中有大学生义务兵8人。

  77岁的张执经回忆说:“白虎山隧道进口大多是横断层,加之隧道内水资源丰富,进隧道衣服就没干过”,“脚泡得像鸡爪一样”,“我们当年在洞里,太热了,不通风,衣服都脱掉了,就穿一条内裤施工。”,“基本上每天出来除了牙齿和眼睛,全身都是泥浆。”

  朱克宽说,“最危险的是塌方。有一次断层塌了,我们班的3个兵就这样没了,我对不起他们。每每提起这段往事我就坐在那里掉泪。”

  李能说:“当年,我们平时就像打仗,伤亡在所难免。但是,当时战友牺牲后,就只有一块白布加上一个小包袱,小包袱里放的是战友牺牲时身上穿的有血有泥巴的衣服,家属看到这样的衣服,是什么心情!后来,我向领导提出,把带着血和泥巴的衣服换成崭新的军装,将这个小包袱送到牺牲的战友家中。”“一位战友脚被打得稀烂,昏迷了整整半年才醒过来;昆明农林学院农学系张崙,在执行成昆线海螺二号隧道爆破任务中,炸瞎了双眼。”

 


 

  (部分大学生义务兵在昆明聚会座谈的情景·截屏)
 

  参加聚会的古稀老人一致认为,当年有幸与30余万筑路大军参加了成昆铁路大会战,共创被联合国称之为二十世纪人类征服大自然奇迹的成昆铁路,无论作出多么巨大的牺牲都值了!

  一百多名大学生义务兵,成为举世闻名的成昆铁路的缔造者。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洪承惠,1944年7月出生。1962年入伍。铁道兵一师历任战士、班长、干事,参加成昆铁路大会战。1978年转业。历任科员、镇长、街道办主任等职。2004年8月退休后,立志全力写好《成昆铁路大会战》。

 


 


 



 

首发:铁道兵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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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