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冰雪无声
原创 |铁道兵张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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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J师的历史,特别是在部队组建之初那一段,很少被人提及。
这个话题,要从我当兵时的二十年前说起,从国民党军的一个王牌军长在长沙率部起义说起一一
1949年8月,我第四野战军进军中南,势如破竹,兵锋直指潇湘。在大势所趋之下,当时担任国民党湖南省主席的程潜,联合当时担任国民党军第一兵团司令官的陈明仁,率领部队在长沙发动了起义。
当时,程潜和陈明仁手下有第一兵团部和所属三个军部、九个师,以及湖南绥靖公署三个保安师,总兵力约有十多万人。不过后来由于发生叛逃事件,实际起义的兵力约有七万多人。
国民党军的这次起义和其他起义不同,组织的不能算特别成功:原本一个国民党军兵团内的十多万人,竟在宣布起义后不久,又跑回去五万余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起义的领导者是国民党军中将兵团司令陈明仁,以及他背后的国民党元老、国民党军一级上将程潜。陈将军本来是一个思想比较顽固的国民党军职业军人,如果要评国民党军在内战时期战绩显赫的五名指挥官,其中毫无疑问包括这位陈将军。作为一员猛将,他曾经因四平战役“撒豆成兵”得手,获得蒋介石亲自颁发的“青天白日勋章“。孰料世事无常,陈明仁在1947年遭人构陷,心灰意冷。1949年的陈明仁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不要命的国民党军猛将,而是和湖南的程老一起密谋,策划带领十余万官兵投诚。
暗中准备一个月后,在这两个人的主导下,1949年8月4日,国民党军第一兵团宣布起义。此举,为我第四野战军进攻湖南打开大门。那为什么十余万官兵却又有五万多跑了回去呢?
陈将军是个做事极其缜密的人,有时侯谨慎过头也会产生相反效果。原来在1948年7月的长沙守军中,仅有陈、程二人知晓接下来的行动方案,这两人没有将起义计划事先告诉任何人。副司令刘进曾私下请求长官替弟兄们早谋出路。陈怕刘进有诈,还是决定不在此时就告诉这位副手。于是,陈厉声训斥,叫他不要有非份之想。刘进只能灰溜溜退下……
由此可见,陈的组织确实很严密,两位副司令都不知晓内情。但这样一来,也不免出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上下沟通失灵,受众不广。这些人无论立场还是判断力,都比较欠缺。陈事先把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再突然向十几万部下宣布起义,怎能保证不出纰漏?前后反差太大,部下缺乏思想基础和必要的准备,十余万人很难迅速保证统一行动。
在这种情况下,士兵并非一门心思跟着陈司令走。再加上白崇禧知道情况后,马上散布谣言,声称不久前湖北起义的国军都被解放军当成了俘虏,待遇很差,叫大家赶紧回去,他一概不予追究。这样一来,竟然真的有五万多人反悔,调头又返回国民党军阵营。这件事当然是1949年长沙起义的一大遗憾。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带领的部队虽然不怎么听他的话,白崇禧一撺掇就逃走约一半,但我军看重的是陈明仁这员猛将和程潜这个德高望重的国民党元老级人物。这两个人对国民党军的瓦解是有很大作用的。
陈明仁手下之一部一一原国民党军100军197师,1949年8月4日,随陈明仁将军长沙起义,自称为中国国民党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第一军第一师,随后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52军214师。先后参加了广西剿匪和荆江分洪。在荊江分洪期间,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工程第九师。后开进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在战争期间划归铁道兵团,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九师。
部队回国后,先后参加了黑龙江汤原营建、包兰线、大连543专用线、嫩林线、沟海线、辽西线、沙通线、通霍线等国家重点项目建设。现师部设在辽阳……
关于铁J师的前身,还有一种说法:除了国民党军长沙起义部队,还有回民支队和来自草原的一支骑兵部队,三股合一,组建了铁J师……这种说法,目前还未见到确切资料记载,没有得到充分印证。
正史也好,野史也罢,目的无非两个:一是崇尚光荣,二是证明自己。
一支部队的历史,就像一个人的出身。谁都羡慕荣耀的过往,谁都憧憬光彩的身世。但事物很难十全十美。向前走时,偶尔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原本就分成两岔:一边是高贵,一边是卑微。这两样东西,虽然让你很介意,但你终不能将其带走,因为这东西已经留在那里了,你挪动不得……
师政治部宣传科和文化科,历史上曾经几分几合,而且恐怕以后还将继续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分分合合,皆因精简整编。势头一紧,就必须合;风头一过,该分还分。
我到师里来时,正处于“合”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师里还举办这么个“文艺创作学习班”,而且已经明确:一俟学习班结束后,留下精华,在此基础上成立文学创作组和美术创作组……
一一这就有点和精简整编逆行了。不过,既然是逆行,身后一定有驱动……
一一是什么产生了如此强大的驱动作用?
我当时一无所知,可以说是懵懵懂懂。
听天由命!
但是,不管怎样,这对我是一次机遇,甚至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对未来的图景,想象得特别美好,仿佛在我眼前,已是一片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季节包围着我一一花香、鸟语、莺歌燕舞;举目望去,更有高山流水,飞虹流霞,无尽醉人景象……
一一其实,这都是梦,让我一觉醒来什么也找不见抓不住的梦!
眼前,还是一张白纸。似冬天的雪地,白茫茫一片……
也像这雪一样,白纸盖住的,是无声的等待,是等待下的无声。
白雪还盖住了什么?
也许有残枝,也许有败叶,但肯定还会有生机,有对春天到来的期待……
师政治部文化科合并到师政治部宣传科,每次都带着两个“活标本”一一起义部队留下来的,亓梓轩和莫楫樯,他们都是从湘江边上走过来的。五十年代,他们可能已经当干事了;六十年代,他们还当干事;七十年代第二年了,他们仍然当干事一一全师最老的干事。
我认识他们时,他们也都不过四十多岁,正当中年,身体开始发福,完全看不出当年穿国民党军军服时是什么样子。二十年前,他们那时候也都是新兵,却与那些从农村抓壮丁来的新兵不同,他们都有文化。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们家境并非贫寒,起码能供得起他们上学读书。对于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在国民党军里时候的那些事,他们从来都是绝口不提,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习文练字,品画吟诗,是文化人的嗜好。他们习文练字倒是常有,品画罕见,吟诗更是少闻。不是不喜欢诗,而是诗这东西,常常伴志而生,诗言志,话不假。他们不写诗的原因,猜不透。未见他们对酒的迷恋程度如何,亓老干事喜欢喝点,脸上总是带着微醺的模样,红云初泛,笑容可掬。莫老干事是个老烟民,常常是一根接一根地抽,中间不留空档,不是什么好烟,大前门算最好的。这二位,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不仅见多识广,而且百炼成钢。在我眼里,亓老干事算得上才高八斗,莫老干事也堪称满腹经纶。
一一成没成“钢”,那要组织上说了才算。
所以,有些事儿,够较真的。比如:家庭历史出身和阶级成分问题。那个年代,很讲究这些。
那个时侯,部队有一句话,叫“参谋干事没大小”。所以,像亓老干事和莫老干事这种情况,也属正常。
话又说回来,从我个人的际遇上来讲,我很幸运遇到这两位老干事。虽然他们不能像车轮,一左一右地安在我这辆挂着非正式车牌的“毛驴车”上,让我扬鞭,催车“加快”。但他们起码像两面后视镜,尽管有些不伦不类地安在我的车辕两侧,显得似乎多余了,而且在行进中容易剐蹭,但我还是觉得对我有益。虽然我不是陈大毛,有时候我也看不清方向,找不见路标,但我没停下。管它路在何方,我全然不顾,只管一路绝尘、驱车上路了……
除了他俩,还有马力,还有“老走”,都是我在铁J师遇见的良师益友。后面,我将重点提到,故事才刚刚开始。
未 完 待 续
编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