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绿色记忆(八)
 

　　原12师/李治邦



 

　　三天后在北京站，按规定，宣布转业以后，转业者便集中在一起吃住，允许穿便装随便上街。不少战友迫不及待地脱下了军装， 穿着各式各样的便服在北京疯狂采购。 一些交女朋友的也纷纷邀至北京，于是成双成对地出入繁华的街头，享受离开军营最后时光。于栋这时竟舍不得脱下军装，愈发感觉到军装的魅力，其实他觉得军装就是费丽娜。费丽娜以前说过他，我爱看你穿军装的样子，你穿上军装就有了魂儿。最后那天，于栋哪也不愿意去，他电话告诉费丽娜不要去车站送他，他怕自己崩溃了。最后几个小时闷在营房，周围转业的见他这样很奇怪，都说，你这身军装还没穿腻啊。去车站，他是拎着行李坐着地铁，其实部队是派车送的，可于栋对派车的说，我愿意坐坐地铁，以前在里边干过活儿，拍过片子，也获过奖。我奶奶在地铁也受过病，这是我的终生不忘。在大院站岗的是一个新兵，从江苏徐州来的，他文化程度不高，于栋曾替他照过几次相。他朝于栋敬礼，脸上带着春天的微笑。于栋含着泪，回首用眼光和部队告别。

　　于栋在独自候车室坐着，脑子里回忆起费丽娜那座动人心魄的山峦，他的手就不住地颤抖。想着突然见费丽娜站在他眼前，他觉得是幻觉，就使劲儿揉着眼窝。费丽娜静静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厅里传来于栋要走的那辆列车的呼号。费丽娜拿出照相机给于栋拍着，连续好几张。于栋想起什么也掏出照相机给费丽娜拍着，费丽娜笑了，笑的很光彩，像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费丽娜说，为你，我学会了照相。于栋也笑着回答，为你，我会照一辈子相，让你定格在我镜头里边。于栋说着，下意识的伸出手到她胸前，费丽娜挡住了，眼角凝固着一滴晶莹的泪水，就是不掉下来。开车的铃声响了，于栋只得离开费丽娜，她默默看着于栋。于栋上车的时候，费丽娜就顽强的跟着列车跑，边跑边冲着他使劲儿喊着，你记住了，我是北京人叫费丽娜，你是河北省唐山人。你是最爱我的男人，我是最爱你的女人。你要是辜负了我，我咒你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于栋半拉身子探出车厢，费丽娜已经消失在茫茫人群里。

　　于栋独自坐火车回到唐山，进了家门冲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感觉是绿色的生命彻底结束了。回到家没几天，于栋到煤矿报到，看见了茜茜的父亲。茜茜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我是你父亲的徒弟，我也是懂得报恩的人。你就好好干，将来你比你父亲会有出息。于栋把给费丽娜在车站的照片洗出来，在公司工会有一个暗室，听说是茜茜父亲专门给他准备的，说他是摄影专家，就得有好的实施。于栋发现了其中一张竟然是在紫竹院拍摄的，那一层层的树叶很有色彩，红色的，橘黄色，绿色的，真可谓层林尽染。他把远处的西山拍得很遥远很真实，几乎能看到山尽头那边的景色。费丽娜穿着军装站在这张树林的前面，显得很开阔，人也很秀美。他寄给了费丽娜，没两天，费丽娜也给他寄来了在车站的照片，于栋坐在那，后面是乱哄哄的乘客，他的面容桃花绽开。在费丽娜寄来的照片后面都写着，我等你，我等你，等你到我死!

　　一个多月后，清明就要到了，天气开始转阴。

　　于栋爷爷和奶奶带着他，约着茜茜的父亲和茜茜来了墓地，给于栋的父母扫墓。于栋觉得奶奶突然老了，思维也不如过去敏锐，尤其是说话节奏，原先那风风火火快言快语的感觉彻底没了。她总是沉默，说出话来也断断续续，很迟钝，前言不搭后语。看奶奶这样，于栋心里不是滋味。问爷爷，奶奶怎么会这样?爷爷悻悻回答，还不是去北京看你那场大病闹的结果。于栋不好说话了，几个人站在墓碑前，爷爷对于栋说，今天当着你父母面，我和茜茜父亲商定完了，你和茜茜的婚事就定了。你老大不小，茜茜也不是小姑娘了。今年五月挑个日子就登记结婚，我和你奶奶就算了完一件大事。茜茜父亲说，我知道于栋父母还有一套旧房子，太小了，不如住我原先的那套，离公司也近。爷爷摆着手，说，不合适，是我孙子娶媳妇，怎么能让你花费呢。茜茜父亲说，于栋父母去世了，我就是于栋的父亲。奶奶流泪一个劲儿抹着，茜茜过去拿手绢给她擦，越擦越多。爷爷对于栋和茜茜说，你们俩给于栋父母磕三个头吧，就算是给父母的告慰。茜茜看着于栋，于栋木偶般的走过去，茜茜拉着于栋的手。于栋觉得茜茜手有些生硬，不如费丽娜的手软乎。两个人跪下，于栋骤然知道自己和费丽娜完了，那根心弦被撕断了，活生生的听了一声“咔吧”响。几个人走出墓地，茜茜父亲拿出来一种照相机递给了于栋，说，这是尼康，比你那个好。里边有给你按了胶卷，你现在可以给我和你爷爷奶奶拍一张。于栋拍了一张，茜茜父亲接过来娴熟摆弄着，对于栋说，给你和茜茜拍一张。于栋知道就是一个木偶，后面牵线的就是茜茜父亲。

　　五月下旬，于栋和茜茜结了婚。在街办事处办理结婚证的时候，于栋突然觉得气氛恐怖起来。看着笑容可掬的办事员，看着旁边若无其是的茜茜，想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这么轻率地决定。他对茜茜说，上趟厕所。于栋逃出办事处，在附近的小南湖公园长椅上呆坐着，看着一大群老人在唱京剧，敲锣打鼓地好是热闹。大家无拘无束地唱戏。生旦净末丑，锣鼓家什敲着山响，把唱戏的和看戏的积压得情感都宣泄了出来。于栋挤在人群里为演唱人鼓掌，高兴了还学那些戏迷的样子，扯上嗓子，喝几声采。喊着喊着，他觉得面颊热乎乎的，一摸知道流泪了。他想费丽娜，想她跟着火车跑的样子，想他半个月前给费丽娜那封告知信，想费丽娜接到这封信的场面。后来，他接到了费丽娜的信，信封里有是他照片的碎片，撕得像是纸屑。于栋听见茜茜在大声呼唤，那声音很凄厉很无奈。他打个激灵，匆匆跑回办事处，老远见茜茜在门口戳着，看见他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嘤嘤地哭泣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于栋推诿着说，厕所太远了，太远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李治邦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天津非遗保护协会会长，原天津群众艺术馆馆长，研究馆员，中央文化干部管理学院客座教授，全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专家。原铁道兵12师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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