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绿色记忆(七)

　　原12师/李治邦




 

　　四天后，奶奶出院，阳光一朵朵的晒下来。

　　于栋爷爷突然带着他的小学同学茜茜来了，费丽娜找个借口走了。于栋知道这两天奶奶一直在给爷爷打电话，而且都是神神秘秘的。爷爷对于栋说，茜茜的父亲已经是你父亲生前那个公司的老总，特意叮嘱我带她过来看看你奶奶。于栋发现，费丽娜的母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好多年没有见到茜茜了，长得不如小时候好看，只是眼睫毛还那么长，眼睛还是那么大大的。茜茜很傲气，冲着于栋点点就不再理他。于栋感到事情不妙，爷爷对他说，你带着茜茜到医院外面走走，我和你奶奶说点话。于栋看看茜茜，她站起身。两人走出医院在小西天的商场闲逛。于栋问茜茜，学大气了?茜茜抱怨着，是你先不理我的，哪有女孩子主动。于栋笑了，你那么矫情。茜茜说，我口渴了，你给我买瓶汽水。于栋去买汽水，在人群中看到费丽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手里拎着一兜子荔枝，肯定是准备给奶奶买的。于栋想走过去，费丽娜迅速消失在商场门口，于栋心里空落落的。他和茜茜一路再无话，走进病房。奶奶一脸的笑容，指着茜茜对于栋说，我跟你爷爷商量了，你岁数也不小了，你跟茜茜又是朋友，今天就算是正式见面。于栋纳闷的问，什么叫正式见面?爷爷不耐烦的说，你他娘的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茜茜就是你的正式女朋友了!于栋见茜茜很是平静，嘴角拉出一丝惬意的笑靥。于栋觉得自己很悲哀，终身大事就在两个老人谈笑风生之间定了乾坤，费丽娜拎着那兜子荔枝进来，恭恭敬敬放在奶奶跟前。奶奶笑着，对爷爷说，这就是我干闺女费丽娜，照顾我八个月啊。爷爷笑着，干什么干闺女，就是亲闺女啊。说着从挎包里拿出来枣糕，还有煮熟的鸡蛋就往费丽娜的手里塞。于栋看见茜茜手里利落地给奶奶剥着荔枝，然后把白生生的荔枝舒服的塞进奶奶嘴里。她不住的盯着费丽娜，费丽娜慌乱的接着东西逃离出病房。

　　奶奶被爷爷还有茜茜接走了，天色就这么暗淡下来，但是那轮落日依旧在西山顶上迟迟不走。突然起雾了，黄昏的风怎么也吹不散那漫天的雾，一辆卡车与一辆公共汽车在雾里相撞。于栋把费丽娜走出医院，在寂寞的街上如迷航的小舟毫无目标地行走着。费丽娜问，你爷爷和你奶奶回绝了我，怕你和我不死心，就提前设局，把你不知道的女朋友带来，做到既成事实。于栋点点头。费丽娜问，你不能反对是吗?于栋说，我想反对，但我不知道怎么反对，或者反对能不能成功。费丽娜抽泣着，你就不能试试?于栋看见一团团雾在脚下在眼前在空中翻滚着，织成一个个模糊的网。费丽娜没再逼问，于栋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窝囊，我不能跟说什么海誓山盟?费丽娜摇摇头，说，我当初听那个人的海誓山盟多了，说的我热泪涟涟的，到后来听说我怀孕了还不是跑了。于栋疑惑了，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来?费丽娜坚定的说，那是我孕育的生命，我不能抛弃我的孩子!于栋心中一动，暖暖的，酥酥的。费丽娜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对你奶奶好，不是为了你。因为她是你奶奶，就是我奶奶。你在跟不在都没有任何关系，我在乎的是一种投入。费丽娜亲吻于栋，于栋的脸顿时烧起来，像是远处从雾里破出的落日，纯粹的红，红得一点儿晕色都没有。这是于栋平生第一次跟女人接吻，感觉到连脚趾头都哆哆嗦嗦。于栋也亲吻着费丽娜，说，我选择你!费丽娜笑了，那般的灿烂如花，她说，我知道你会很艰难，我等着你，一年两年三年，我就这么等着。于栋被费丽娜情绪打动，始终揽住她的腰肢箍在身上，感觉她丰满的胸脯在自己怀里澎湃着。

　　落日终于下山了，街灯亮开了，一串串的像是星星掉下来。

　　两个人手拉手走着，不知道是在哪里走着。后头一辆自行车没刹住闸，把于栋撞倒。于栋后腰好像裂了一下，不由自主叫了一声。那骑自行车的也不道歉，指着爬起来的于栋和费丽娜喊着，你们走到马路中间了，还想走哪儿!费丽娜和于栋支吾着，骑自行车的走了。于栋被撞得腰在剧烈地疼痛，他的心也在急剧抽搐着。想来思去，是不是不能违背爷爷奶奶的意志，被撞了就是对他的惩罚。父母地震死了，自己就是爷爷奶奶传宗接代的人。他想起于家每次春节都是几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爷爷对他痛苦的说，我的兄弟们都是好几个儿子，谁都挺着胸脯比我高。我就你父亲一个儿子，你父亲也就你一个儿子，两辈子单传，我是做过孽吗。费丽娜搀扶着于栋继续朝前走，她没有看出于栋的情绪的变化，她只听到于栋喃喃着一句话，我是于家的最后血脉，最后血脉。费丽娜停住脚，她感觉出什么，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于栋耷拉着脑袋，说，于家给了我生命啊。费丽娜的血在朝上涌，她说，你有了生命，没有了爱情，那生命还算是生命吗!

　　于栋怔住了。

　　一个礼拜后就进入了腊月，部队发生重大变化要缩编。于栋接到通知转业回唐山，他一时接受不了，那夜就找到了费丽娜。两个人在北太平庄的一个饭馆吃饭，费丽娜一声不吭情绪不高，于栋就一劲儿给她夹菜。于栋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唐山，你在北京，可我们俩的爱情没有分开。费丽娜摇摇头，说，你不用说这些话，那个人说这些话比你动听，也比你说的更真诚。于栋说，我跟他不一样，要不掏出我的心给你看看。费丽娜趴在桌上，就这么埋着脑袋。于栋劝着，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就越难受。费丽娜抬起头，问，你爷爷奶奶知道你转业的事吗?于栋说，我爷爷给我找好了接收单位，就是我父亲那个煤矿公司，我在公司当工会新闻干事。费丽娜笑了笑，笑得有些让于栋毛骨悚然，她说，这几天是不是也接到你那女同学的信啊?于栋老实的说，写过两封，我都没有回。费丽娜问，写了什么?于栋把两封信掏出来给费丽娜看，被费丽娜退回来，说，我只是问问写了什么，写给你的信，我是不会看的。于栋说，就是写了上小学的事。费丽娜说，呵，捯了这么远啊。两个人都喝了点儿啤酒，其实两个人都不能喝。于栋结账的时候知道费丽娜已经结完了，他想起来这家饭店是费丽娜选的。

　　两个人从北太平庄一直走到西单，足有十几里地。那天特别的冷，费丽娜穿着棉猴，只露着两只眼睛，就这眼睛烫得于栋脸颊通红。夜深到了马路上没人的程度，风卷着口哨划过清冷的夜空。有人在放炮，给寂静的夜有了点动静。费丽娜握着于栋的手说，分手了就不要再联系了，给彼此留个感情空间。于栋愕然，问，分什么手啊，你不说你等我吗?费丽娜笑了笑，我等你，我可以等你，问题是你值得让我等吗?于栋紧紧抱住费丽娜嗓子眼发酸，什么话也没有。费丽娜就任凭他这么抱着，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我等你一年，你一年不娶我，那以后就不再见面了。于栋问，你能不能再亲亲我?费丽娜坚决地，不能，我亲了你只能让我更想你，让我更痛苦!我曾经痛苦一次了，我不想再受二茬儿罪!于栋固执的，你不让我亲你，我就给你跪下，让大家都看。费丽娜冷笑着，那你跪下。于栋看看周围没人就单腿跪下，没料到他这么一跪，周围有了看热闹的人，尽管夜深了，冷风瑟瑟。于栋跪了好一会，费丽娜依然板着脸，旁边有位大爷替于栋说话，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女人，男人都对你这样了，你怎么跟木桩子一样啊。费丽娜看看大爷把于栋扶起来，踮起了脚尖儿，在他脸颊上舔了舔，在他嘴唇上沾了沾。忽然，她泪如雨下，两条胳膊像箍筲似的缠紧于栋曾经撞过的后腰，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永远爱你，你不爱我也会爱着你!于栋说，你记住了我是河北省唐山人叫于栋。费丽娜随着说，我是北京人叫费丽娜。于栋又说，我是爱你的人叫于栋!费丽娜动情的说，我是爱你的人叫费丽娜!周围人渐渐离开，惟独大爷还在那看着，费丽娜说，大爷您不冷啊。(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李治邦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天津非遗保护协会会长，原天津群众艺术馆馆长，研究馆员，中央文化干部管理学院客座教授，全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专家。原铁道兵12师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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