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夜 话(小小说)

       

           

几天前,米米接到外出干建筑丈夫小狼的电话,说今天晚上到家。分别一年了,过来人都知道这时候心里是啥滋味。哎!这一年,家里弄得……,该怎样面对他?她把一岁多的儿子阳阳抱得紧紧的。

几声狗叫,小狼拎着脏兮兮的破行李回来了。

他和她对望了一会儿。

米米:吃没?

走集上饭馆里吃了一碗素面条。他答。

那——,咱睡吧?

睡。他心里很不自在。

他躺下了,她跟他一头也躺下了。

他咳一声转过脸去。

她翻了几个身,终于把不住劲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小狼一骨碌坐起来:米,你叫俺当畜生了是吧?有你和阳阳,我能会那样……,再说,就俺这熊酸样儿,连谁家的老母狗也不招俺呐。

米米一只胳膊支着身子,脸几分羞涩:你以前像是北方的狼,天不黑就哼哼唧唧地闹。现在咋就变成了病羊?你走时订的计划还算不算数?

小狼拨拉拨拉头发,脸色变得像个坏倭瓜。

他心里很苦。与米米前年结婚,去年喜得阳阳。小两口憧憬着小家庭幸福的未来,担心阳阳独苗孤单,再说,国家也允许生育二胎了。他们计划着小狼今年年底回来,就开始“动工”。可谁能想到在建筑工地上,热热冷冷、生生死死干了大长一年,香港建筑老板一拍屁股,领着小情人跑美国去了。政府说,这得通过外交程序处理。就这样,每人给个路费算是小结了。至于将来能否追到工钱,鬼知道?好者每次打电话,米米都说家里庄稼长势喜人。哎,苦了米米了。一路上小狼想,该是小舅子命一辈子不能当姐夫,咱农民就该是土里刨食的主儿。现在,空空而回,无颜面对米米,哪里还有那心思啊。

听到这里,米米脸埋进枕头,哭得小肩膀发抖。

小狼把她扳过脸来,愧疚地:米米,别哭了,我知道你一个女人家,照养着阳阳,今年大旱天,你还把咱三亩多地拾掇得不赖。要不是你,咱这日子就……,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家给你一起种咱的地。

米米像泄了气的皮球:我还以为你能带一大把钱回来呢,这下,完了,啥事都落空了,……。她几乎是哭腔告诉他,今年秋季,咱……地里绝收了。

小狼懵了:你不是打电话说,庄稼咋好咋好嘛?

我那是骗你的。为了让你在外安心挣钱。米米抺着眼泪。

今年夏秋的搦脖子旱,人们都想着争水浇地。还是兴生产队时,村里打了一眼机井。分地以后,打井队又来打井,农户们谁都不让在自己地里打,怕别人浇地时机器碾坏了井边的庄稼。只有桂老精喊着打井队在他自己家地头打了一眼井。井成之后,桂老精就在全村蹶着屁股喊,井是他自家的,谁要用井里水得先交费。往年天旱点儿,人们就忍忍,少打点粮食也不愿求他。可今年旱得火着,没办法,只得去找桂老精说拜年话。桂老精狮子大开口,用井每小时二百元,先交现钱再排号,爱用不用。一些人虽然心里骂着“认钱不认爷”,但还是扛着笑脸去找桂老精。米米不去求他,因为手里真没那“硬货”。原生产队那口井更是被人争破头,抽水机排得一个挨一个,为了抢井,很多人掂条被子踡到地头等着。米米得照护孩子,自己家又没抽水机具,再说,一个小媳妇家整夜整夜跟男人们混在一起也怕人说闲话,想想娘家有一台水泵,就去请娘家爹来帮忙,可娘家弟媳却甩着脸子说,用人也得分个时候,俺几口人吃风屙沫呀?

小狼在米米背上揉了一下:你也真傻啊!咋不去找大虎哥呀?咱不讲他模范不模范,他是和我吃一个奶穗长大的。关键时候,亲顾亲顾。

米米忽地坐起来,嗐了一声:别提了。

米米去找过大虎,说,哥,你家的地早浇完了,小狼不在家,你看,我们家那点地,也不知道能到啥时候才能浇上。大虎吭吭叽叽没说个长圆。没办法,米米只有火烧火燎地等,终于等别人全都浇过了一遍,米米给机手商量后,水管刚摆到大虎地头的时候,大虎骑扛着铁锹奔过来,往地上一躺,要求必须给他家地浇二遍水。要不然,他就砍断水管。

米米气得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大虎哥,你能跳到河里救一个不相识的孩子,还被县上评为模范。你今儿个咋……?

大虎哼一声:救小孩我就湿了一身衣服,那孩子家人给我一万块钱,我地里不收成,你给我拿多少养家糊口?

米米被噎晕了。

机手惹不起大虎,只有给他家浇。之后,各家又争着浇二遍水,就这样一误再误,最终,米米只能看着自己的庄稼一棵不剩地活活旱死。

哎!咱这命……。米米又摇了摇头。

小狼抱住了米米,抚摸着,亲着她的头发。很久,突然兴奋道:今年兔年,明年龙年。听手机上说,龙见龙,百事成。咱俩都属龙啊!兴许快转运了。

米米两眼突然闪出亮光:手机上说的不一定准,巫家湾你表大爷不是有名的巫半仙吗?你明天去请他给你算一卦。

嗯嗯。小狼把米米搂紧了:我想……,咱那计划是不是今晚可以……?

米米伸手拿一棍子放在两人之间的被子上。

小狼疑惑道:你这是……

楚河汉界!她推了小狼一下:明天,等你卦后再定。

两个人睡下了,米米一手搂着阳阳,一手放在棍子上。小狼也伸过去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米米的手。

谁也没眨眼,相互看着。等着天亮。




(本版编辑: 老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