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
(连载 3、排弹英雄谱)
【纪念援越抗美六十周年】
《西线烽火——铁道兵二团援越抗美纪实》(连载)
第三章排弹英雄谱
二 一位“大炮”连长的自述
孙作位，十四连连长。一位典型的山东大汉。他办事果断，作战勇敢。走路特快，说话像洪钟，一是一，二是二，不拐弯。人们给他个绰号叫“大炮”连长。他在回忆援越抗美的这段经历时，感慨万千。他说：我们十四连在援越抗美战争中作出了一些成绩，党和人民给了我们很多荣誉。回顾那血和火的战斗生活，我觉得成绩的取得主要归功于连队有一个坚强的党支部和过硬的干部队伍。从而在全连指战员中，树立了“宁愿站着死，决不跪着生”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积极投入到抢修、排弹任务中去，为“五个伟大”增添了光彩。
指导员徐守俊同志模范带头执行上级的指示，善于团结一班人，是我们的好“班长”，思想工作做在前，爱护战士亲如兄弟，带领全连创“四好”，争“五好”。他身先士卒，为全连作出了表率。1966年3月3日，定时弹爆炸时身受重伤，爆炸的气浪把他抛到空中，又落到弹坑内，腿、背、头脸被弹片炸伤，负伤后忍痛不叫喊，还坚持向副排长交代三条指示，带头把止痛针让给战士。入院后组织伤员学习毛主席著作，教育战士遵守院规，积极配合医护治疗。出院后积极投入马良的抢修，时刻想着连队的工作，为连队树立了好榜样。我入伍后没有蹲过机关，一直在基层带兵，和战士摸、爬、滚、打在一起，如何带兵，有点经验。当连长三年里和段全林、徐守俊、倪长友三位指导员配合的都很好。我积极学习他们的长处，主动配合指导员工作。指导员徐守俊调三营任副教导员后，近一年内没有指导员，我是连长又兼党支部书记，还是营党委委员。由于指导员在位时，基础打得好，加之自己的努力，连队工作做的很出色，被团里誉为“政治连长”。在工作上我不甘落后，处处以身作则，身先士卒。肩上压着全连近200人的生命安全担子，工作压力很大。我当连长3年里很少睡个安稳觉，1.76米的个头体重只有60公斤，带领战士多少次险情都化险为夷。1967年的一天，敌机袭击我驻地山头上的高炮部队的雷达车，由于雷达关机及时，靠电波导航的百舌鸟导弹偏离雷达车，打到我连一排驻地，由于平时对防空教育的深入，及时进入马蹄形防空洞，人员无一伤亡。房子却被炸了一幢，床上的被子、被单、脸盆等被弹片颗粒炸了很多洞，电话线、营区的小路也被炸断。爆炸时我正在“三用堂”处，距离炸点只有四五十米。入越后进入战争环境，生死观是考验每个人的试金石，摆在每个干部、战士的面前，平时教育战士不怕死，当连长的就得带头不怕死。入越前把多余的物品寄回家，作好了牺牲的准备。入越后在几次紧要关头都能挺得住，敢于在战士面前立标杆，做样子，死了算，活着干，这样才能带好兵。有次到团里开会，会后留下十六连连长刘树滋，二十五连连长刘廷久和我。这是三个排弹多的连队的连长。第二天开个排弹座谈会，交流完经验，各自回到自己的连队。让人想不到的是，一个月之内，刘树滋、刘廷久先后牺牲了。当时我想：“不知什么时候该轮到我了。”思想有所斗争。通过学习，再看看战士们不怕死的劲头，认识到真正不怕死的还是战士们。再进一步想：怕死有什么用?怕死就死不了啦?在越南战场不管白天黑夜，随时都有美机轰炸，处处都有定时弹。四营副教导员周年春同志，在敌机夜晚空袭营部时遭到袭击，气浪弹激起的狂风把他从床铺上吹到地下，掀起一块大泥坯，把房子砸穿，落到铺板上，将铺板砸断，幸免一死。哪个地方也不安全。八连集合全连开会时，遭到敌机空袭，牺牲、负伤很多人。消极怕死，行吗?不行!只有横下一条心，活着干，死了算!抬起头，挺起腰，带领战士们积极投入战斗。
我是1960年3月结婚的。婚后爱人王延俊留在山东老家，跟着年近70岁、弯腰驼背的母亲，还有一个憨子二哥及13岁的侄女一起生活(大哥1949年病死，嫂子改嫁留下一个未满3岁的侄女)，一家老、病、憨、小4口，靠每天二两红薯干面、树皮、草根、薯藤叶艰难度日。1961年母亲去世后，我爱人成为一家之主。1965年因入越备战，没有探成家，直到1967年9月，连队干部都探完家归队后，我才探家。由于文革闹派性，交通中断，从越南到山东滕县走了17天，到家后女儿不认爸爸，还往门外赶。这也难怪，我1964年探家时她不到半岁，到1967年女儿都四岁多了才第二次见面。在她的印象里，家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现在女儿已过40，40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当面、特别是人多时张口叫过爸爸。但背后却很孝顺。在4年的援越抗美期间，因保密近一年与家人不通信，后来允许了，只写广西11号信箱一支队一大队十三中队十四分队。就是1967年探家期间，亲友们问我在哪里?也没有说在越南。我觉得，军人保密，是党和国家、民族利益的最高体现。记得一次从团里带一份文件回连队，半路上装文件的挎包丢了，急得我走路几十里赶回团部，到处寻找，终于找到。立功喜报寄回家，上面写的是在边界执行任务受奖。4年多的时间里家中出了不少事情，都是爱人独自承担，从未告诉我，她还不断鼓励我安心干好工作。1966年3月6日，我还在带领战士们排除定时弹，连队文书周俊电话告诉我：家乡大队来信了。我没时间拿，让文书把信拆开，在电话里念给我听吧：是大队架电缺钱要求支援。我随即叫文书替我寄150元回去。那时我的工资是75.9元。我爱人一直把侄女带到21岁，帮她找对象，带她去相亲，直到出嫁，生了两个孩子，送完贺礼，1976年才随军到了陕西。回想这些年来，欠爱人和孩子们的太多。4年又没有与家人见面，想念时，只有在抢修间隙的晚上熄灯后，拿出随身带的照片看看，安慰安慰自己吧!
要想做好工作，就必须团结好一班人。在我担任连长期间，几个副职都能维护我的工作，他们积极主动，同时能够帮助我调动起全连战士们的积极性。副连长陈文学是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人物，还是有名的大力士。工作一贯积极肯干，处处以身作则。排弹时，战士们换班他不换，在外合抢建迂回线被炸时，临危不惧，积极组织抢救伤员，做好善后工作，带领大家继续完成任务。副指导员汪成贵、副连长黄立云维护集体利益，做好分管的工作。二排副排长孙良官同志，在较长时间没有排长的情况下，把排里的工作做的很出色。营部技术员肖俭生同志负责连队的技术工作，在抢修抢建中大胆泼辣，埋头实干。我把他当副连长使用，教育战士尊重、服从他的领导。肖俭生和战士们打成一片，成绩突出，我还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二团分编后，肖俭生去了十团。兵改工后，肖俭生在铁道部十二局当计划处处长。
通过几年的援越抗美战斗，连队在战火中得到了锻炼，养成了良好的战斗作风。只要听到敌机轰炸，各班、排求战的劲头就来了。请战书、决心书马上送到连部，同时做好抢修、排弹的准备，只等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投入战斗。战士们在战场上没有一个人表现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他们带着饱满的热情，勇敢地投入战斗，好象习以为常了。据统计，安员以北二百七十多公里的西线，我们十四连所辖管区抢修的工程量居第一，抢修的次数居第二。连队成为先进的“四好连队”，直到终止四好评比活动。出国后第一个荣立集体三等功。我和指导员及多名战士荣记三等功，有的还立了二等功。指导员徐守俊代表连队到北京参加了1966年的国庆观礼。我代表连队参加了支队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上了主席台，并介绍了连队活学活用的经验。还参加了支队召开的用毛泽东思想统帅军事训练、行政管理大会，并作了典型发言，连队被支队树为“四好标兵连”，我被树为支队的“标兵连长”。1968年初，我和指导员一同去北京参加六兵种(炮兵、装甲兵、工程兵、铁道兵、防化兵、通信兵)两学院(政治学院、军事学院)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受到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会后调我去二营任副营长，继续执行援越抗美任务。
战争中血与火的经历，使我刻骨铭心。战场上的惨烈情景，使我终身难忘。几十年过去了，我脑海里经常浮现出那些长眠于异国他乡的战友的脸庞，我深深的怀念着他们。
我特别怀念班长、大学生孙桐章，他为人朴实，朴实得不像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却像电影《钢铁战士》中的张志坚连长，在敌人面前宁死不屈。古铜色的脸膛，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中等身材，组织能力很好，工作扎实认真。他1940年出生在云南景东彝族自治县，其父孙老先生有点手艺，会做点小生意，生活稍宽余，土改时定为中农。在那个以阶级成分划界限的时代，当了班长，他还是一名党外“民主”人士。为此，党支部还派了一名党员加强领导，谓之“班政委”，现在回想起来深感遗憾。他1960年高中毕业后，考入昆明师范学院生物系，为响应祖国号召，放弃了再读一年大学就可以毕业的机会，于1962年底入伍，成了一名铁道兵战士。他入伍后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做一个普通士兵。他从上大学到牺牲的7年，只在上“大一”时回过一次家。他被炸牺牲后，清理现场收拾残肢时，班里的战士认出了他的花帆布腰带，遗体身份就以腰带为准，拣了一些残体洗净装入棺材，盖棺定论了。当他的家人收到这不幸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何等的悲伤?我当连长的心里十分难受。他和许多牺牲的战友就这样走了。他生前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几十年来一直这样，我深深地疼惜他——我可爱的战友!
我也十分想念贵州籍战友代寸全。他是我学习的榜样。
共产党员、副排长代寸全自全军开展“四五好运动”以来，年年是“五好战士”。因是铁工，全连都喊他“老铁”。他是贵州普安人。在大山沟里长大，1938年出生，1958年底入伍。当了9年兵，因没有文化、年龄偏大，副排长干了五六年，未提成干部。平时从不闹思想情绪。工作一贯积极，主动协助排长工作。打铁的技术十分过硬，多次获得“技术能手”称号。入越后，排除定时弹是第一个参加，制造卸定时弹工具是他，拆卸定时弹有他。王太明牺牲后满身血迹、泥土，他怀着深厚的阶级感情，为王太明擦身、整容、穿衣服、入棺、掩埋。他个人家庭问题不少，却能正确对待，成天乐哈哈，是个乐天派。平时做战士的思想工作特别有力，战士们特别佩服。有时连、排干部做不通的，经他一做就通了。他入伍9年来连续超期服役，到1968年退役时，已经29岁了，连个对象也没有谈上。在国外四五年中，探了一次家。家中只有一位七十多岁、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住在漏了半边天的破房子里。在20天的假期内，抓紧时间修补好房子，备好了柴、粮，提前归队。直到退伍后，三十多岁了才找到对象结了婚。他在连队是一面旗帜。他先后出席了支队、大队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上了主席台。被树为大队的标兵。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到了1968年连队不能再留了，只好退伍。安排在贵州普安食品公司，当了一名普通工人。我可爱可敬的寸全战友，你现在好吗?
十四连连长孙作位在越南留影
我也十分想念连队所有的战友，十分想念团、营首长和机关的战友们。他们那种勇敢战斗，为国争光的精神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我是战争中的幸存者，我的生命，我的今天，是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们把生的希望让给了我，把死亡留给了自己，没有他们的献身，就没有我的现在。每当想起往事，想起连队的荣誉，我感到自豪。我1936年8月生，今年已经70岁了。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和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友再聚一聚。如果条件允许，战地重游，看望安息在那里的战友们。
编辑：开门见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