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子—北疆的图瓦
俄罗斯那边有个图瓦共和国,新疆这边有个图瓦族。中国上榜56个民族,图瓦差点儿成为第57个,犹豫间,发现这个民族有语言无文字,语言迹近哈萨克,而宗教同于蒙古,肤色白如中亚人,骨骼眉眼却与蒙古人相似。经多方考证再三斟酌,末了决定把他们列为蒙古族的一个分支。中国的图瓦族目前只有两千多人,聚居在阿勒泰的山林深处,以狩猎、釆集和放牧为生。其中一部初到此地时猎到一头黑熊,熊腰粗肥,他们便将此地命名为“霍木”(今通译“禾木”,晨子觉得还是叫霍木好,禾木算什么?汉字里的偏旁部首嘛),翻译成汉语就是黑熊的肥腰。多少年来,茂密的山林,险峻的山路,峭拔的雪峰和“早穿皮袄午穿纱,晚围火炉啃西瓜”的无常气候,使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外界只能从云雾深处雪山中流淌出的霍木河揣测他们神秘的生活信息。直到一些摄影家探险般地冒胆深入,带着惊艳的风景照片出来,旅游业呼啦一下挤了进去,山门大开,门票大卖。 从南疆之南的帕米尔高原到北疆之北的蒙古高原,中间是塔里木盆地和准噶尔盆地,连起来形似驼背上的双峰。2017年的“六一”儿童节,晨子更愿意把它们想象成“U”形滑梯,从南端的喀什滑下来,三千多公里,借着惯性,悠地一家伙就滑上了北端的阿勒泰。拍拍屁股上干燥的南疆尘土,走进森润逼人的北疆山林,禾木图瓦人的日子已经很世俗很热闹了。 虽为蒙古族的分支,但图瓦人不住蒙古包,而是原木搭垒的小木屋。屋顶是平的,平顶之上又加了个中空的三角形大坡顶,像影视惯用的假景片,其实是真的。好处是冬季不积雪,夏季不存雨,坡陡,雨雪落上去就会滑下来;而中空处冬可储温挡寒,夏则纳凉隔热。图瓦人和蒙古人一样信仰藏传佛教和萨满教,所以敖包(藏族人叫玛尼堆)随处可见。狩猎被禁止,釆集与放牧依然。有趣的是牛羊无人照管,凭它们自己去林中、山坡、河畔随意游走觅食。畜牲们也知趣,吃饱喝足便结伙回村归圈,并不滥用自由,肆意探究诗和远方,知道山深林密处有熊和狼。小偷应该是没有的,因为没看见谁家门上有锁。不过旅游业正在教会图瓦人说汉话,也引导着他们怎么样地把原本不值钱的物事变换成钱:餐饮住宿了,民俗表演了,特产推销了,等等。机心与伎巧对纯朴民风的销蚀一如飞流直下的霍木河,大势所趋,孰可逆转? 旅游业弱化了畜牧业,马匹成为最便捷的赚钱工具。由村子东出,跨过霍木河桥,行至二三里便是拔地而起的高山草原,海拔1200一2000多米。有石阶可上,但是很累。图瓦人便将马装扮起来,驮载游人上山,一上一下一百元(人民币),山上草原跑马价钱另计。马可由游客自骑,不敢不会骑的由出租马匹的驭手陪乘。一匹马驮着两个人,踩着乱石上山,双鼻粗喘,四蹄乱颤,不忍目睹。朋友走到半路累得实在不行,要骑马,一中年图瓦女驭手见机飞马而至。朋友要自骑,女驭手娴熟流畅地掏出手机,嘀哩嘟噜说了一大串,遂有一男驭手驾着两匹马从山下跑上来。虽已半路,要价还是一百。讲价么?他们只会几句关于钱的简单汉语,要想讲通,不会比走上山去更省力。 中午时分,山上的还没下来,山下的不想上去,游客中那些为拍照留念而披红挂绿搔首弄姿聒噪不休的半老徐娘们耗完了力气,人歇了,马也歇了,河畔林中草地上呈现出一派安恬的世外风景。村子里炊烟散淡,烤肉的香味越过霍木河咆哮的激流弥漫过来。饱食后的牛羊心满意足地麇集到清澈如镜的河边饮水,赚了钱的图瓦驭手们也心满意足地歪在草地上,各自卷起一枝粗大的莫合烟(顺便说一句,新疆特产莫合烟即俄苏文学中屡屡提及的马合烟,细草棍儿似的烟末,必须用报纸裁成的烟纸来卷,口味极冲,吸之上瘾,因疑有不良品质,多地禁运禁售)。一位年轻的女驭手不知什么情况,将马鞭挂在手腕上,从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在男驭手们中间走来走去,给这个一张给那个两张。我趋前偷拍,女驭手冷不丁扭过脸来,冲我一竖大拇指,兼以一个相当妩媚的笑……还是不知什么情况。 无论如何,纯朴的民风不该移易。但无论如何,纯朴的民风不顶饭吃。排解矛盾最省事的办法是冠冕堂皇,所以,图瓦兄弟,愿你们幸福安康!也愿刚从山上下来累得草都不想吃的马儿发着一阵阵痉挛的蹄腿得到尽可能长一点时间的安歇。
一一2017.6.1.记于阿勒泰图瓦禾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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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开门见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