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作者: 铁一师 白作先
今天是5月8日,母亲节。我想,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母亲还健在的朋友们,一定会给母亲一个问候。母亲去逝的朋友们,也会怀念母亲,流下思念的泪水。
人的一生,都是有双重父母的,公公、婆婆,岳父、岳母。父母只要健在,我们就永远有个完整的家,就永远是个孩子。今年三月上旬,我还是个孩子,因为我岳母还活着。三月底她老人家去世了,我也才刚长大。
我亲生母亲叫苏玉香,满族。我父亲虽然是村干部,但家里太穷了。我们那个村子叫大魏家村,是辽东半岛最南端靠海边的一个穷山村。我们的方言叫俺爹俺妈。爹妈共生了12个孩子,哪养得起啊,病死的饿死的,活下来6个子女。
我妈长的中等身材,很瘦弱。一个字也不识,每天就是下地干活,给我们兄妹做菜粥喝。上面这张照片,大概是我妈不到50岁那年照的全家福。我老爹是个文盲,大老粗。就这么一个农村妇女,却生养了一群有知识有文化的后代。我哥是辽冷一号远洋轮船长,右边戴帽子的是我姐夫,书法家,我姐是特级教师。靠最左边那个小伙子是我外甥,抚顺石油学院本科,后任中石油下属一个老总。我妈抱着的是我儿子,西安交大本科,高级经济师,现任中铁电化局下属一位党委书记。我妈旁边站的穿裙子小姑娘是我大侄女,先当空姐,后在全国声乐比赛中获奖,入伍沈阳部队前进歌舞团独唱演员,后居日本北海道和大连两地。其子系留法博士。我老爹抱的是我二侄女,复旦硕士,现做跨国服装贸易,其女中央音乐学院在读。就这样一个瘦弱的农村妇女,繁衍了这样一群后代。我的老妈妈啊,你了不起啊!
我家虽然那个年月很穷,但我妈很讲究。上面这张照片,是她领着我和我姐照的像。那年我才3岁。但是,我从5岁开始,就会放猪放羊。上小学后,放了学我就上山拾草,放羊,到了晚上写作业,要写很晚。妈心疼我,让我早点睡觉,可作业沒写完,我怎么能睡觉呢。由于我在上小学四年级时,品学兼优,就当了少年先锋队大队长。可家里穷得连三道红杠都做不起,戴的红领巾也买不起。我妈就用小孩的红尿片,给我做了红领巾和三道杠。那个年月也吃不饱饭,妈会在别的孩子在炕上睡着时,把我叫醒,给我做上半碗苞子面糊糊,让我喝,她说我学习用功要加营养。
冬天东北天冷,外面快零下30度,我坐在西屋写作文,背唐诗。屋子墙壁上是厚厚的白霜,我冻得浑身发抖,还在看书。妈从东屋给我找了一床旧被子,披在我身上,还用旧布把我脚裹上。她虽然不识字,但她认准了我只要好好学习,就一定会有出息。
我想学着写点诗,可买不起本子,妈就到处给我找了一些旧的白纸,我就在她用线缝的“本子”上,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诗。直到我全写滿了。这大概算我的第一次“出书”吧。
有一次,是上中学时,学校图书馆的门不知咋的开了。我进去以后,一下子抱走了十多本书,回到家里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有高尔基的《母亲》,还有《悲惨世界》、《红与黑》等世界名著,还有周而复《上海的早晨》,巴金的《家》、《春》、《秋》。赵树理的《三里湾》,还有《晋阳秋》、《苦菜花》。还有《红楼梦》、《西游记》等等。这可捅了个大漏子。教导主任说,你这是偷盗行为,要撤掉我班长职务。我妈一听急了,跑到学校问葛主任:“俺孩子偷吃的还是偷钱了?不就是拿了几本书看吗?”班主任范世儒是语文老师,他对葛主任说:“自古盗书非盗也。我保证白作先看完了,全部,全部交回”。
那年,我作文比赛获旅大市(现大连市)中学生比赛第一名,为学校争了光,葛主任又号召全校向我学习。可到市里领奖时,我沒鞋穿。平时穿的叫靰拉,就是破皮里面垫上草。妈跑遍全村借来一双棉鞋我穿上进城。过年时家里吃饺子沒那么多肉,多是萝卜丝。妈特意包几个圆饺子,告诉我里面有点肉,我也懂事,吃几个就让弟妹们吃了。
我17岁那年,铁道兵三师去辽南招兵,我妈拉着崔副排长的手,一定让他带我走。
我当时长得很瘦,当兵体重不够,崔副排长很为难地说,这孩子身子骨太弱了,当铁道兵干体力活恐怕不行。我妈虽然沒文化,可她知道我作文成绩好,就拿出了我的几个作文本给崔副排长看。说,俺儿会写,部队上不要会写的人吗?崔副排长看了我写的几篇作文,啥也沒说,把我的作文本带给接兵的首长看了,就这样算是把我特招到部队了吧。
我临上军列那天,妈啥也沒说,只是不停地擦眼泪,从囗袋里掏出两个热鸡蛋塞到我挎包里。我到部队当了文书,创作生涯就开始了。后来又进了团和师创作组。我第一篇小说在《黑龙江日报》副刊发表后,我寄了一张报纸回家。我爹妈都不识字,我妹就念报纸给两个老人听。我爹抽了囗烟袋,说,这小子瞎编的吧,抗联的事他怎么知道。我妈指责他,编就编吧,能编到报纸上,那就了不起。唉,我老爹老妈怎么会懂那叫小说呢。
我到铁道兵第四新管处工作后,把妻子也带回去了,老妈高兴啊。后来,小孩生下来后,也送回老家,长到4岁时,我回老家接儿子,儿子紧紧趴在奶奶怀里,不认我,也不跟我走。我强行把儿子抱上船,客轮向烟台开船时,儿子哭喊着:奶奶,奶奶!我是个孝子,几乎每年都会回东北探亲。老父去逝后,我们哥几个商量,把老妈安排在大连湾海滨我哥家里住。那年我回去,妈告诉我大儿媳总给她脸色看,她想回农村我妹家住。于是,我立刻出资,在我妹承包的樱桃园建了瓦房。全年生活费我也出了。老妈80多岁时有点痴呆了,总念叨我。那年快过年时,我带摄制组在重庆拍电视,过年回不了老家了,我寄了三千元回去。可我妹突然来电话说:妈想你了,不管多远,你都要回来。沒办法,我只好从重庆赶回大连,老妈见了我,摸着我的脸说:俺儿可不见老啊,回来过年就好。
母亲去世那年,我在湖北襄阳。央视要我创作青藏铁路电视专题片脚本。我哥在电话里对我吼:妈死了你都不回来吗?我说:我现在创作任务重,时间紧,回不去了……回想起来心里一直很愧疚。
父母活着时,一定要尽孝道。老妈妈,儿没给你丢脸啊。只是,再也吃不到你给我做的苞米面大饼子,还有那酸菜炖猪肉了,泪目啊!
(照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