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文苑

秋日的霞

     那年秋天的太阳可好了,温温和和地眯着眼睛在天空中笑。 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对土地薄收的人们来说好像是个心神上的慰藉,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喂——别急,明年也许有好收成呢!

  早上,天边刚亮成鲫鱼肚子的光景,我们已在草场上挥动钐刀割草了。刚来草场,觉得哪儿 都是有些新鲜的,直直的地平线,转了一圈看才知道直线勾勒成个圆。早上的霞是很好看的,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样子,有时你觉得那里奔腾着一群骏马,马儿仰天长嘶,千姿百态的很有气势,尤其是那飘逸的长鬃,简直让你感到那才真正是马的长鬃,而草原上马的长鬃是蜕化了的一种东西;有时你觉得那里有一条天狗,金毛金尾的金天狗,狗的神态十分真切乃至它的叫声你都隐约可闻;当然,你还会从那里看到红公鸡、赤兔子、火凤凰之类……我有时看那霞,真的觉得它有时像女人羞红的脸,亦或是女人脸上的胭脂,我的想象不止如此,我总想象女人的脸蛋儿像西红柿那样又红又嫩,因为那年我才16岁,正是青年萌动的时节。我们一天里看罢了朝霞,又看晚霞,晚霞总是比朝霞显得不那么有生气,如果把它们都比作血的颜色的话,那么早霞的血蕴含着一种光热,一种青春的气息,红得有些嫩气;而晚霞则显得有些凉气与暮气,红得有些老道。看到晚霞尽了,夜气升起来了,草场上充满了黑黢駿的神秘,弯月眯着细眼直打瞌睡,我们还不能马上回到住地,还得把白天打的草攒成堆,装上车。直到带挎扛的车装得高高摇摇的,赶车人煞紧了勒绳儿,插定了角锥,我们才得以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回里走……

  在草场上干活儿,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草里的蛇太多,它随时地向人们发动进攻。可能也是因为这片草场草儿有些肥的缘故吧,这儿聚集了许多种很毒的蛇。眼镜蛇一般来说就够毒了,可还有三步蛇和五步蛇。这样的毒蛇咬上谁,走不出三步五步人就得倒地,除非有特制的蛇药,否则10个有10个要丢命。我们第一天上草场,我就见到了眼镜蛇,它贴着草皮儿吱吱溜溜跑得飞快,远远的你只见草梢儿动,眨眼到了你跟前,到了跟前它便立起一米多高来,似乎是昂首挺胸地向你扑来。这个时候队里有人把钐刀抡将过来,与蛇有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结果是人胜利了。就在我们这些粗心的家伙儿每天沉浸在打蛇的刺激性兴奋中时,厄运降临了。一位名叫李贵的打草队员,在大家打草时忽地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倒在了地上。人们应声围了上去。只见他的腿上有并不太显眼的几点伤痕,浸出星星点点的血来。 一位有经验的人大叫不好,说咬他的蛇是很毒很毒的蛇,说着,便用手拼命地挤那血,并用带子把李贵的大腿根儿扎了,这时的李贵已是有些昏迷了。在把李贵往28公里以外的公社医院拉时,他翻了白眼,直了双腿。当日,我们都很早收了工,几乎没有人吃晚饭。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月光很淡,在屋外的月光下有社员们干干的咳嗽声和湿润润的低语声……

  次日早上,一位姓姚的社员给我一个纸包,没待打开,早有一股浓烈的烟袋油子气味儿从里面扑鼻而来。他告诉我说:你把这东西放在鞋窠儿里吧,蛇便不会来了。我依法做了,不知是蛇惹了大祸不敢 再来了,还是这东西真的起了作用,从那天起我真的没再见到蛇。

  我们暗自庆幸躲过了蛇的灾难。没有几天我们就要离开草场了。就在临离开的前两天,我却出了事儿,伙伴的钐刀在打草时抡到了我的腿上。当我看到自己的鲜血如水般涌出的时候,我想我完了。血已淌了一滩,我仍紧紧地掐住腿力图让那血少冒出一些来。在那滩血里,我看见了天上云的暗影,这使我想起了天边的霞。哦,也许人的命运先前都是有感知的,霞啊,你在这等着我呢。伙伴们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我用带子勒了腿。我知道我是这伙人中第二个被别人勒了腿的人。许是血流得多了,脑子反而格外地清醒起来,在我被抬上车,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感觉很好,秋阳温和地 抚摸着我的脸,草场上的微风把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的味道送到我的鼻息中……我想了许多美好的事情。

  20多年过去了,我还清晰地记得草场上那霞的颜色,记得我们在那上面洒过鲜血……不过记忆有时也会模糊,有时竟把那血记成了霞,或把霞记成了血,再有混的时候,便把霞与血记成了火,霞与血在火里燃烧,便把那片年华烧得一片通明。我有时看今日地平线上的霞,平平的直直的,向远方铺去。我的心里却不再想把平平直直的东西环顾成什么圈,像当年看草场上的地平线那样。我回眸看看过去,心儿可还在今天与明天的路上延伸……

  编辑:岁月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