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的北大缘
“田野是人类知识的本原,是人类总体行为的发生场所。”(张士闪著《礼与俗:在田野中理解中国》,济南:齐鲁书社,2019年12月,第1页)凡从事民间文学丶民俗学丶非物质文化遗产等领域研究的学者无不眼睛向下,着力于田野。一个人深入一地调查一种民俗民间文化样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而一个学术群体,几十年丶几代人,发现丶推介丶研究同一种俗文化现象,这不仅仅表现为契而不舍的学术精神和代代相传的学术传统,更是一种地域文化与一座高等学府的缘份。
1984-1987年夏天,北京大学中文系学生来扬州地区进行民间文学与民俗调查实习。(其时,靖江归扬州地区管辖——笔者注)据亲历其事的吴根元生前回忆,1985年有四位同学来靖,“釆录到民间故事丶笑话等52篇,民歌16首,计55000余字”。(靖江宝卷研究会编《靖江宝卷研究文献资料》第一辑,2008年11月,第138页)1986年来了六个,分三组,文化馆只有两名向导,馆长吴根元将20年前搜集的《大圣宝卷》第一册“张员外逼租”交其中的一组抄录。段宝林教授看到抄本惊喜万分。没想到古代的宝卷还存活于民间。“怀着急切的探索宝卷的心情,遂于1986年暑假亲自带四位学生来靖江考察。”(靖江宝卷研究会编《靖江宝卷研究文献资料》第一辑,2008年11月,第138页)亲临孤山公社朱家埭的讲经现场,观摩著名佛头朱明春宣演《香山观世音宝卷》。1987年暑假,段先生再度亲率学生来靖考察讲经。从此开启北大中文系与靖江宝卷的文化情缘。
在其后的岁月里,段宝林先生为靖江宝卷做了一系列功德无量的事情:1) 将靖江的发现告知扬州师范学院(现为扬州大学)中文系车锡伦教授,建议他深入调查。车先生持续二十多年调查靖江宝卷,发表调查研究报告三篇:《江苏靖江的做会讲经》《江苏靖江做会讲经的“醮殿”仪式》《江苏靖江做会讲经的“破血湖”仪式》(车锡伦著《中国宝卷研究》,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12月,第279-365页),并与陆永峰合著《靖江宝卷研究》(陆永峰 车锡伦著《靖江宝卷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9月);2) 将《张员外逼租》及学生组长朱思旭所写的《靖江小记》刊发于《扬州采风录》;3)与靖江地方民间文艺工作者合作撰写论文《活着的宝卷》,登载于《北大民俗通讯》《民俗研究》(1994年第3期)《汉声》(台湾民俗画刊,1991年第32期);4)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未九十年代初,利用各种学术活动,宣传靖江宝卷,“宝卷还活着”的消息不胫而走;5)介绍丶陪同中外学者来靖江考察,其中1989年10月,陪同前苏联学者司徒洛娃的考察,开当代中国宝卷对外开放的先河;6)先后出席在靖江举行的“2007中国靖江宝卷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中国说唱文学暨靖江宝卷研讨会” (2017.9),就靖江宝卷的保护传承提出精僻的意见;7)为《靖江宝卷▪圣卷选本》作序(2001.10),等等。
作序时,段宝林先生深情地回忆与靖江宝卷结缘的历史过程,同时对靖江宝卷作出经典评价。“靖江讲经是‘活着的宝卷’,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生动活泼的宝卷,这是靖江人民的创造,人民艺术天才丶智慧的结晶。”(靖江宝卷研究会编《靖江宝卷研究文献资料》第一辑,2008年11月,第99页)
显然,段先生是站在历史和时代的高度,观照丶判断靖江宝卷的历史文化地位。他所表达的不是个人的意见,而是一个学术群体,乃至一个学术领域所作出的客观而科学的结论。先生的学术思想丶治学风范影响丶启迪一茬又一茬北大师生。乃至关注丶研究靖江宝卷成为北大中文系的学术传统和文化情结。
2017年9月,北京大学中文系丶中国俗文学学会丶靖江市人民政府在靖江联合主办“中国说唱文学暨靖江宝卷研讨会”。会上,举行了“北大中文系民间文学实习基地揭牌仪式”,陈泳超教授宣读论文《靖江<大圣宝卷>的信仰与文学渊源》。会后,陈永超团队数度来到靖江,深入经堂全过程观察体悟,访谈民间艺人丶地方民俗精英丶搜集文献资料。最为显著的成果是,博士陈姵瑄以三茅信仰为研究客体,写作博士研究生学位论文《三茅信仰的建构与叙事研究》,第五章专题论述“靖江《三茅宝卷》的仪式化叙事”。
四十年间,以段宝林丶陈泳超丶陈姵瑄为代表,北大三代学者顷心于靖江宝卷,其实是“五四”以来,以1920年12月“北京大学歌谣研究会”成立为标志,北大民间文学搜集研究的优良传统的继承和发展。不但使自生自灭于乡野的靖江宝卷进入学术视野,走出靖江,走向世界,而且以此为发端,当代宝卷研究渐成显学。段宝林先生继郑振铎丶顾撷刚等前贤之后,成为新的历史时期关注宝卷的第一人。
质言之,靖江宝卷与北大结缘,乃中国宝卷文化史上的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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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开门见喜